四十二，行賄受賄
    八月十五晚，皓月當空，清風徐來。
    臬司駐溫州衙門後院，牆邊的幾株羅漢竹在月色下疏影婆娑。月光穿過庭院裏的桂花樹，星星點點灑在地麵上。
    花台邊的石桌上，擺著月餅、果盤和茶具。
    朱理晚飯後洗好澡，信步來到庭院裏，坐在石凳上賞月品茗。忽而，他站起身走幾步，望著碧海青天中的一輪明月，詩興大發。油然擊節吟哦：“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衙役進來啟稟：“大人，溫州府經曆朱宇泰求見。”
    朱理聽說朱宇泰求見，大掃雅興。說：“朱宇泰？就是那個帶兵去平陽平亂的朱宇泰嗎？”
    衙役：“是。”
    朱理：“不見。”
    衙役：“是。”
    衙役走後，朱理繼續吟哦：“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衙役又進來稟報：“大人，朱宇泰說他拿來一方珍貴的古硯台，想請大人欣賞、鑒定。”
    朱理本來不想見這個惹是生非的朱宇泰，聞言，愛硯的癡勁又上來了，他忍不住好奇，說：“哦，命朱宇泰到後廳候見。”
    衙役引朱宇泰來到臬司駐溫州衙門後廳，躬身退下。。
    後廳是個簡陋的小客廳，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桌子上放著一盞高腳燈籠，朱理嚴肅地坐在桌子旁邊。
    朱宇泰見了朱理，下跪請安：“下差溫州府經曆朱宇泰，給按察使大人請安！”
    朱理：“起來吧。”
    朱宇泰起身，從懷中拿出個布包來。說：“大人，下差知道大人有臨池把墨的雅趣，也是鑒賞硯台的大行家，因此下差今晚帶來一方名貴寶硯，請大人鑒定、觀賞。”
    朱理一聽，頓時麵露鄙夷之色。心想，就你這種在官府衙門混飯吃的、不懂筆墨雅趣的人，也知道硯台？
    因此，他冷笑著對朱宇泰說：“嗬嗬，神通廣大啊，連我喜歡硯台你居然也知道。好啊，我就來開開眼界，看看你這是個什麼硯台？”
    朱宇泰不理睬朱理的譏諷，慢慢打開布包，拿出硯台，小心地放到朱理麵前的桌上。
    燈光下，朱理不屑一顧的看了看硯台。但當他翻轉硯台，眼神一見此硯底部的銘文，眼睛卻驚得直了起來。
    朱理暗自倒吸一口冷氣，驚喜地拿起硯台，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起先他對朱宇泰的鄙夷，已在意外驚詫中化為烏有。
    朱理邊看，邊不住地連聲叫絕：“好東西，好東西！如果我沒看走眼，這竟然是柳如是和錢謙益用過的遺物！”
    朱宇泰佩服的五體投地：“正是！大人果然是個大行家，有學問啊！”
    朱理：“此物從何而來？”
    他的好奇與羨慕，溢於言表。
    朱宇泰撒起謊來，坦然自若：“這是下差祖上留下的家傳之物，我是個寫不好字的粗人。這方硯台，在我家已經閑置多年。無用武之地。聞聽大人蒞臨溫州，特來將這個硯台孝敬給大人，區區玩物，不成敬意。”
    朱理對這方硯台的占有之心，油然而生。但他麵子上仍然放不下架子，說：“朱宇泰，實話告訴你，此硯異常珍貴，算得上是件稀世珍寶，世上不可多得。本官得見，已是大飽眼福。它又是你的傳家之寶，本官焉敢奪愛！”
    朱宇泰在按察使朱理麵前，居然也能拽上幾句文：“大人見外了，我是個粗人，留著它也沒用，寶劍贈英雄，還是送你合適。它若擺在大人的書案上，那柳如是的在天之靈，也應當感到欣慰。”
    朱宇泰的幾句話，把朱理說得心動神搖，渾身舒坦。
    朱理嘴上仍在推辭：“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奪人之所愛，況且它如此珍貴！”
    朱宇泰：“大人不必謙讓，這個硯台送你，就是名符其實的名花有主，物盡其用。下差告辭，告辭。”
    朱理愛撫著這方寶硯，想了想，認真地說：“朱宇泰，你別忙走。要我白白受贈，領受這方寶物，實在不合適。我看這樣，我出錢買你的。你大膽開價，我絕不還價，如何？”
    朱宇泰：“大人小看人也！我要是為了銀錢，還會專門來送給你嗎？我是知道大人喜愛硯台，而我家的這方硯台送給你，正可謂是物歸其主。寶劍贈英雄，是隻有大人你才應該是這方硯台的主人啊。”
    朱理做出為難與無奈狀：“哎呀，可是，可是無功受祿，我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朱宇泰：“大人就不要跟我客氣了，再說，日後要是我有什麼難處，大人也可以幫忙照應啊。”
    朱理微微點頭，心領神會。
    朱宇泰見他已然有領受之意，便大膽套起近乎：“一筆寫不出兩個朱字嘛，我們是一家人，又何必見外呢。”
    朱理：“好好，如此，為兄就收下了。”
    朱宇泰：“兄弟告辭！”
    肮髒的交易，就這樣默契地成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