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四,鍾英告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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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鍾英告狀
    夜晚,林鍾英家的飯堂飯桌上林鍾英悲憤交集,手握毛筆,伏在桌子上含淚在書寫訴狀。
    文曰:
    為突遭橫禍,家產被搶,無辜非刑事。
    民婦林溫氏,年已古稀。住北港大路邊。六月初三下午,地保李玉生與縣差範建百竄到我家,說“有人告發案犯莊以蒞藏在你家,官兵若來搜捕,後果就不堪設想。縣書董世鬥存心為你周旋,要你出兩千銀子,他去疏通,可免抄查。”顯見存心敲詐,被民婦丈夫與兒子斥退。初四午,經曆朱宇泰、千總蔡廷彪、把總黃升帶兵差數百擁來。民婦丈夫與兒子急出避禍,朱經曆即問民婦莊以蒞蹤跡,民婦實不知情,朱便將老婦掌嘴,隨取鐵鉗燒紅,在民婦左肩上逐寸烙燒至昏!又將十二歲孫女兩肩並手烙燙,幾欲喪生。朱經曆身為官差,名曰查抄,實則哄搶,初五,縱兵將民婦之家洗劫一空。古玩細軟,銀錢器皿,糧食衣物,連桌椅板凳,盡都搶走,滿滿裝了三船(付清單)。時在盛世,躬逢明主,竟有此慘絕人寰,公然搶劫之事,天理國法何在?懇乞大人追贓究辦,以伸奇冤。
    嘉慶十二年七月十八日林溫氏投
    林鍾英悲憤交集,含淚寫好訴狀。第二天清晨,就陪伴著年邁的老母親林溫氏乘上去溫州的船隻。他打算在知府衙門遞上訴狀,以求伸冤雪恨。
    從這天起,林鍾英邁出了民告官艱難而漫長的第一步。
    林鍾英陪伴母親在路上兩天,第三天一早他們來到知府衙門。
    ·
    林溫氏跪在堂下,林鍾英向楊大鶴遞上狀紙。他因有功名,不必下跪。
    溫州知府楊大鶴,一見林鍾英母親的狀子,立刻暗暗叫苦。
    這朱宇泰是自己派去的,如今苦主告來了,如何是好?
    要是在以前,他會將林鍾英以涉嫌窩藏莊以蒞的罪名抓起來,但現在他不敢了。“民變”的事他再不敢提,所以,麵對林鍾英母親的訴狀,他深感棘手,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但難是難,公事還得辦啊。他把訴狀反複看了好幾遍,也找不到什麼把柄,深恨朱宇泰行事草率。弄人家一些珍貴的玩意還不就算了?幹嘛要把那些不值錢的東西都搬走呀?再說,打人就打人唄,幹嗎還要對一個老太太和孩子動烙鐵啊?唉,真是三更起床吹夜壺——怎麼能想(響)的起來?那麼,秉公而斷呢?不行,那不等於要處置自己嗎?
    左思右想,沒好辦法,思忖半天,他隻好強詞奪理,提筆批道:“如此奇冤何以推延至此?六月初事,七月十八才來指控?該婦非無夫、子,何以自己出頭露麵?顯見有訟棍主唆,混瀆公堂。本應嚴究,故寬不準。”
    林溫氏當即抗訴:“大人,民婦家遭此等冤屈,你身為知府,為何不予受理?”
    楊大鶴眼一閉,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
    林鍾英看罷批文,隻氣得渾身亂顫,連喊冤枉:“楊大人,我冤枉啊!溫州府酷吏朱宇泰搶奪我家財物、烙刑傷害我老母、幼女,此事北港人人皆知。家母重傷昏迷,多日臥床不起,在此慘狀之下,她一個老人怎能奔波喊冤?家父與我,避禍猶恐不及,當時豈敢出麵?大人,學生林鍾英不服啊!”
    但任憑林鍾英在堂下喊得天昏地暗,涕淚滿腮,楊大鶴隻懶懶地把眼微微半睜一下,輕輕把手一揮:“林鍾英,你混瀆公堂,本應嚴究,但本府念你有一片孝心,又是個讀書人,本府我就不追究了。退堂。”
    ·
    林鍾英情知知府楊大鶴是不會主持公道了,隻得攙扶老母離開知府衙門。他不甘心就這樣離開溫州,於是來到道台衙門投遞訴狀。
    天下烏鴉一般黑。
    溫州道台陳昌齊看罷林鍾英的訴狀,當即斥道:“該經曆、千總等奉行公事,斷不敢公然搶奪民財、刑及無辜。你所付的被搶清單,乃一麵之詞,何以為據?駁斥不準。”
    言罷,即將狀紙批下。
    其實,陳昌齊早就聽到朱宇泰在搜捕莊以蒞、許鴻誌時,抄掠了北港老林家財物、烙傷林家祖母孫女的傳聞。但他是不會出頭為林鍾英主持公道的,一來,管這件事情沒什麼好處,不管這件事情也沒什麼壞處,何必多事?二來,朱宇泰私下裏也給了他不少好處。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尚摸不清上司對此事的態度。他要看著上麵的眼色行事,老百姓的冤屈他才不會放在心上呢。所以,這才有了這個看似蠻橫、實則滑頭的批駁。
    因為萬一以後上麵為此追究起來,身為道台的陳昌齊,不相信經曆朱宇泰身為官吏知法犯法,總不為大過。
    這就是圓滑的懶政。
    林鍾英萬沒想到道台大人竟如此剛愎自用,全然不分青紅皂白!這位正直的讀書人,哪裏能猜透官場上這些人的花花腸子?
    林鍾英接回狀紙,不服地喊道:“道台大人,朱宇泰搶奪民財、刑及無辜,北港人人皆知啊!清單上麵,學生可以找到人證,大人你不能不問啊!”
    陳昌齊冷然喝道:“退堂。”
    林鍾英攙扶著林溫氏走出來,在道台衙門門口喊道:“天哪,冤枉啊!我們是有理無處講,有冤無處伸啊!”
    一官差將林鍾英母子攆走:“走吧、走吧,要喊冤去大街上喊去,別在我們辦公務的衙門門口瞎嚷嚷!”
    林鍾英攙扶著林溫氏無可奈何地離去。
    ·
    林鍾英走後,陳昌齊來到衙門後堂,脫去官帽、官服,連聲:“好熱,好熱。”
    書吏連忙遞給他一把扇子,討好地說:“大人,林家這個訴狀,我已經謄抄了一份。依我之見,這個狀子,我們還是轉呈給浙江撫台清安泰大人,與按察使朱理大人他們一人一份為好。”
    陳昌齊扇著扇子問:“為什麼?”
    書吏笑道:“官兵到林家去,是要搜捕朝廷要犯莊以蒞,據說,這個莊以蒞是平陽靈溪民變的頭子。而咱們浙江省府的官員,可從來沒對平陽民變的事情提過一個字啊。大人,你不覺得這裏麵很有趣嗎?”
    陳昌齊停下扇扇子的手,點了點頭,說:“嗯,是的,是的。溫州平陽民變,遠在福建福州的總督阿林保很關注,可我們浙江巡撫清安泰和按察使朱理,似乎有點熟視無睹啊?不錯!有意思,很有意思。”
    書吏:“前不久總督大人又派百齡來複查此案,嘿嘿,從此,平陽‘民變’這樣天大的大事,無人再提,一切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煙消雲散了。大人,這裏麵意味很深長啊。”
    陳昌齊想了想,說:“嗯,嗯。對,好主意,哈哈!平陽民變是他楊大鶴報的,幹我何事?我怕什麼呢?說不定,上麵還能在這張狀子上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呢。哈哈!要是平陽根本沒發生什麼民變,是揚大鶴這個糊塗蛋謊報、錯報的,哪他就要栽在這件事情上!哈哈,那多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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