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1章: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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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棄學習後的三天裏,剛好碰上周末,也恰好恢複差不多,去醫院拆了線,醫生說需要多調養。我感覺自己沒什麼事可以做,就想去拜訪一下我的同桌,於是特地出租車來到了洋房那邊,順著那條道過去,卻沒有看見任東在哪裏。
去的時候是下午,陽光不是太過強烈,暖風依然撲麵。
“操,這人居然沒有門鎖。”我輕輕一推,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有人嗎?”
沒有人回應,我第一次不經人允許參觀了別人的房一圈,發覺整體擺設一覽無遺,沒有一件看起來稍微值錢的東西。
我好奇這棟瓦房居然會有房間,巨大的黑色防水油紙隔開大廳,廚房和小小的房間。我進入大廳後拐彎掀開油紙直接鑽進了他的房間。
“什麼都沒有嗎。”他的房間裏除了一張床,一個書架和上麵的書,就隻剩下一個小板凳了。
定睛觀察,裏麵的木質工具都長真菌了,紅的白的真菌都有。
“這裏麵的東西該有年份了吧。這能住人嗎?”
我順著床上看,床的油漆都掉下來了,白色和古木色混雜一起,我眼尖地看到了床頭的紋路,發現了這床是自帶格子的。
雖然覺得自己有點賤,但我還是忍不住翻開了裏麵的床頭櫃子:“有一本簿在裏麵。”
我用手把簿撚了起來,因為整個本子看起來扭曲變形,應該是被水浸透過。
摩挲著他的這本本子,我小心翼翼的翻開封麵,發現這居然是本日記本,而且還署上了年級:“高一一班20XX年……”
他在本子裏寫到他因為受傷了,自己做傷口處理,處理不當發炎,差點送進太平間,夾雜著罵罵咧咧的情緒詞,仿佛很激動。
“這個傻貨。”我輕笑著翻開第二頁。
第二頁的筆記模糊不清,不過寫到了“爺”字,我直接翻到下一頁。
“這爛腳爛手,媽的,剁了算了,每到下雨天就娘們吧唧的,疼得要死。每天都睡不著覺,不過,我還是得讀書。英語才考了八十分,不能就這樣放棄了。操!”
他寫得很少,而且筆記大不同他之前第一頁的筆記,寫法扭曲,應該真的是疼得筆都握不穩。
第三頁看過去,他寫得是自己考試失利了,跟人比賽又輸了,把家裏的錢輸了一大半,害得最後他們家吃了半年的粥。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起來。
“他媽的……哎。”我剛是要合上本子,卻發現中間有一頁很奇怪。
這一頁不同於其他頁,不會與任何頁碼黏合,像是後來被打開看過,以至於整個本子稍微碰一下,就會自動翻到這一頁。
上麵寫得是前四年的台風,他和爺爺住在一起,後來瓦房頂直接掀飛了,周圍的狂風怒號,把一根尖銳的樹枝刮到內屋裏,好巧不巧他們正在睡覺,半夜的那根樹枝奪走了他爺爺的生命……後麵一堆自責,我看著真的憋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放回了原位。
“這洞。”我抬頭瞅著上頭被塑料布遮著的窟窿,心情一時之間難以平複。
“當啷!”是玻璃碎掉的聲音。
我一驚:“他回來了?”
“操!”任東的聲音裏滿載著戾氣,仿佛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都不是個東西。”他重重嗬出一口氣,顯得很吃力。
我不敢出去,怕與他撞麵,趴在地上掀開一點點小縫我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的身體就這麼搭在桌子旁邊,一隻手撐著桌子。
我想知道他究竟怎麼了,然後抓住陰暗的角落,跟間諜一樣俯身潛行過去,到最角落的地方,慢慢起身,掀開一點點油紙。
“又疼起來了,這身體,怕不是廢了吧。”
他顫顫巍巍地拉過一張小板凳,坐著,然後曲挺身子,費勁把藥拉了過去。
我可以看見他的手臂上出現了一條裂口,而且還不是很淺。
他單手擰開碘伏,深呼吸三四秒,潑了上去:“操!呲……媽的!”
在油紙的縫隙裏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麵孔,表情十分隱忍,但是痛苦讓他整個身體顫抖,還有臉上的汗水都彙成一道了,直接流到大腿上。
他大喘氣:“你們占著老子的錢,老子也自然也可以活。占了點便宜就以為得意春風,活該你們窮一輩子,出個小偷沒辦法做人,還就這麼點破錢你們居然跟我動手了。這些親戚真他媽窮凶極惡,一個個都不是東西!我呸!”
我看著他憤怒地吐出口水,然後又用腿擦平了。
“呲……呀!嗬嗯,嗯……”
“砰!”一聲巨響,他的碘伏酒酒瓶直接摔到地上了,四分五裂。
“額嗬,啊!嗚嗚……操!都他媽,嗚嗚……”
他哭了,哭得讓我焦心。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見到男人哭成這種模樣。
他整個身體虛脫一樣,倚靠著桌子,身體滑落,腿繃得直,搭在地上。他的下上身成角六十度,捂著臉,痛不欲生。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跑出來說:“你的傷口要處理啊!”
他的傷口還沒縫就這麼出著小泡,還有汩汩鮮血夾雜著溢出,直接到了手肘慢慢滑落。
任東的眼眶紅透了,他看見我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怒氣勃發:“你他媽在這裏幹嘛?瞧我笑話嗎?還是來這破地方偷東西,老子這裏沒東西好偷,滾!”
我壓不住內心的無名火,向著他怒吼:“誰要偷你東西,你家裏就他媽剩下牆壁和油紙了!我他媽偷什麼?啊!”
“嗬嗬,嗬嗬嗬。”他笑得機械,腹部肌肉上下抖動,傷口還沒潑好多久,直接一下子砸在了桌子上。
他使勁地坐好後,猛一回手,血滴密集如同驟雨,細密排列一道向我撒來。
我的襯衫頓時濺上了一道痕跡,比毛筆橫去濺出的一筆還瀟灑。
“你他媽不痛的嗎?”我瞠目結舌,向著他衝過來。
壓力直接積壓到我的腹部,我被送開了半米外。
“你是練無影腿嗎?”我捂著自己的腹部,半天喘不上氣:“靠,膀胱要出問題了。”
緩了幾分鍾後,銳痛終於消失,我費勁地看著他:“快點處理傷口啊!”
任東的這種眼神我從未見過,充斥著敵意,仿佛是雄鷹在攻擊剿滅侵入自己地盤的敵人。
“你別這樣看著我!靠!耍帥不是這時候耍的!這傷口發炎就要死人的!”我不顧一切再過去,他又是一股風,我閃身躲過,直接逮著他受傷的手遠離他滿是淤泥,肮髒的褲子。
“你他媽想死嗎你?不怕疼啊,你!”我直接掏過旁邊的醫療包,從裏麵掏出了過氧化氫。
“先忍著。”我哆哆嗦嗦扭開瓶蓋,順著傷口撒上去。
任東忍不住,身體幾乎要直接前仰倒地了“呲……啊!疼!”
我趕緊頂著他的胸口,把他坐直:“別動啊!這針!”
任東整個臉都皺在一起了,表情十分痛苦。
我拿著那根針,心裏哆哆嗦嗦:“我能不能幫你縫?”
“滾!”他微弱的聲音被我捕捉到,我把醫藥包放到他的腿上,然後離開了瓦房帶上了門。
深呼吸片刻後,我還是決定要留在門口,如果出什麼事了,還能照應。
在幾分鍾後,我清晰地聽見了裏邊傳來他似是掐著嗓子憋出來的痛苦喊聲。
我稍稍拉開一條縫,看見了他嫻熟地為自己縫針,咬著自己的髒衣服。
任東突然停下了,口中的衣服也落了下來,重新蓋住了他的腹部。
“進來吧。”他聲音沙啞無力,隻是輕輕喚了一聲。
“誒!”我聞言入內,與他相對而視。
任東下巴側著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你幫我弄。”
“我嗎?哦,但我沒洗手,我……”
“趕緊的,廢他媽什麼話。”
這個人有大將風範,他這麼一句沒有多大聲,可真有氣勢。
我麵無表情地俯身幫他縫。
任東突然壞笑:“行了,你可以直接紮我骨頭裏,一雪前恥。”
“說什麼呢?我怎麼會那麼做!我他媽又不是你!”這個人腦子肯定有問題,不是個普通人,外星來得吧。
“嘿,我……啊!操!疼。”任東語氣溫和下來說疼的時候,我居然有種讓他更疼的想法。誰叫他抽抽,之前調侃我。
對上他的眼神,我很無語:“算了……哎。”
“啥算了?”
我看著他:“我說我他媽真倒黴,來你這關心一下戰友,卻被您老人家踹成傻子啦,差點擱那門口躺死咯!”我狠拍他的大腿。
“嗷!”任東把舌頭伸出來,掠著下唇又跑了回去,眼睛拐向黑色的油紙牆,繼而麵對著我,撲來一口惡氣:“我他媽讓你來了嗎?你來就來啊?預告呢?你又告訴我什麼了?”
也覺得自己很不地道,我可能是私闖民宅了,現在卻揪著屋主嚷嚷,隻得苦笑:“我的錯,啊,我的錯。”我拍了拍胸口:“我嶽某,若是對您任某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任東盯著我看了三四秒,突然笑了,陰森森的。
他壞笑:“不,現在你看到我的秘密了,嫁了我吧。”
“?????”
“特媽的,看了人家的秘密居然不以身相許,你當著自己是誰呢?”
“人你個頭”我忍俊不禁:“哈哈,你是不是武俠片看多了。”笑完正經看著他:“你這是怎麼了?”
任東靠著桌子,另外一個手臂搭在桌子邊緣,差點不要命一樣把我手裏這根蹄子給奪回去了。
他仰著腦袋,喉結對著我一上一下動彈:“跟我叔叔拿我爸彙過來的錢,然後他娘的,居然說錢是他的。我不認,他就讓幾個人給我推牆上了。石頭剛好又尖又有點長度,我也是沒想到,沒站穩直接蹭著牆滑下來,帶出了一縫血。”
“疼不?”我鼻子眉毛縱向印堂,自己都感覺到肉疼。
“哎呀,擺這麼個臉譜,真晦氣。妞,”他好的那隻手搭著我的下巴:“給爺笑一個。”
“你這人就是欠!”我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磨著他的手指,我一字一字蹦出:“給你咬碎了!讓你造次!”
“嗷嗚!媽的,我是傷員,放口!放嘴,疼疼疼!喲喲喲,嗷。我不敢了。”
“這他媽還差不多,”我口腔攢了點口水,吐出來:“呸!”
“手上全泥巴味!”我幽怨地看著他。
“哈哈,不幹不淨吃了沒病!趕明有機會就煮給你吃。”
“惡心不惡心啊!”我白眼。
任東突然問我:“你多少歲了?”
我一針一線擺弄他的胳膊:“十八吧。”
“喲?我看你像二十五,怎麼,脫不脫人皮!呲,疼疼疼疼。”
我放下手裏的過氧化氫,冷道:“對不起,你的傷口髒東西太多了。上頭還好,傷口挨得密,下頭,中間,都跟拉鏈似的。慘啊,我都要在你腿上大寫一個慘字了!”
“那你也不用二次消毒啊!”
我看著傻子的樣子看著他,稍稍歪了歪嘴,一副黑人問號:“你從來沒擦過吧,誰知道你那麼瀟灑,傷口擺在這,你還敢往桌子上砸,為了耍帥不要命了吧!”
“哎呦!疼!”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感覺烏鴉在我腦海中成排飛過,不是幾隻,是一片天空。
我就樂了:“嘿!你真夠硬漢的,現在不硬了吧!是不是隻會嚶嚶嚶了?”
他喘著粗氣邊笑便捶胸:“哎呦,我的肚子。好。”
我看他:“什麼?”
“嚶!”
“……”
“嚶……”
“你知道嗎?從你嘴裏說出來的嚶不是那個口字旁的嚶,是老鷹的鷹啊,大哥!你是我大哥了,求求你成不?別他媽賣萌啦!跟四大天王賣萌一樣,閑不閑惡心啊!”我哭笑不得。
“哈哈,我其實剛才是真給氣壞了,以為你就堵著誠心看我笑話呢。”
我黑線:“我還沒那麼賤。”
他笑完以後平了平氣,仰頭睡下了。
“這一鬧好像入夜了。”
我對著任東問:“你家沒鍋的嗎?怎麼煮飯,地熱能還是太陽能?”
任東蹙眉:“地熱能?岩漿?我家能有那個錢就好咯。”
“就是挖土給太陽曬著加熱,和直接晾著給太陽加熱。對了,你爸為什麼不直接把錢給你,要先弄到你叔那裏。”
他愣了愣,也沒說什麼。
我還以為他不會回答,卻突然聽到他解釋:“嗬嗬,村主任聽說這件事來幫忙了。”
“怎麼著?”
“那天隔牆我就聽那賤人說,我爸彙過來的三千塊,村長他老人家也會得到五百塊。有一句話叫:天上掉下的便宜,誰不撿,誰混蛋。”
我忿恨:“真惡心。”
他仰頭笑了:“這世界上惡心的人,惡心的事多了去了。數不清的,也……解決不了。”
我眼神暗淡下來,點頭淺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