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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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單單活了這二十年,就被心上人毀了局,再落得個一句但求放那人與妻一條生路。
怎麼不成?當然成。
那夜大宴,遊若歸喝的酩酊,整個人如爛泥一般癱在桌上。那酒是天下頂好的佳釀,他連看都沒多看一眼,仰著頭就往嘴裏灌。
司故淵一曲罷了斂了袖徑直向遊若歸這邊走過來,天子在那邊想開口喚他,看見遊若歸的模樣又噤了聲。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聲音模模糊糊的,遊若歸歪過頭看他,眼中醉出一片水光。他伸手一把把司故淵拽過去,在他手心一筆一劃寫了字。
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司故淵被熏地皺了一下眉。
“為何?”
遊若歸沒回話,拿起一旁杯盞遙遙對著司故淵一敬。
“烈酒敬美人。”滿滿地一杯被遊若歸昂頭灌下,喝的太猛被嗆到,咳了半聲又生生憋了回去。又自顧地滿上一杯,遙遙地向遊乘安舉杯。
“陛下真是好眼光。”
遊乘宣也看不下去,皺著眉看他又灌了自己一杯。
“別喝了。”
遊若歸笑的開心,聽皇上這麼一說倒也乖乖地沒全喝完,酒杯還沒放下就被司故淵搶了過去。
視線瞥過對麵坐著的晏安,那人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就幹楞地坐在那。沒醉的時候還尚有理智,現在卻連一絲清明都沒有了。
胃部被火灼燒般的疼,他暗暗捂了一會,等痛楚稍緩後直接搶了一旁尚書的酒杯走了過去。
“在下為這天下太平敬太傅一杯。”
“為這蒼生平安喜樂再敬一杯。”
“而這一杯是謝太傅教會我何為善惡廉恥是非對錯……”
……
晏安終是忍不住,泄憤般將遊若歸手中的酒盞揮開。那人本就醉的神誌不清,手攥不穩,被晏安一揮玉質的被子就這樣磕碎在了地上,聲響不小。
“遊若歸,別這麼幼稚。”
“我不幼稚。我要娶你為妻,我要帶你入門!”眼中水霧終於承載不下,泛濕了一片眼眶。
晏安抬頭發現天子正看向自己這邊,他衝自己暗暗做了手勢,示意自己將遊若歸帶走。
大臣早就油滑的不成樣子,全都裝成沒聽見,沒一個敢不長眼去盯著看那兩人的。
晏安對著皇上點頭,反手扣住了遊若歸的手腕,牽著跌跌撞撞的那個人出了宮殿。
剛走出去沒兩步遊若歸就一把甩開晏安的手,蹲在一旁樹下開始吐。
吐的撕心裂肺出來的卻全是酒水,這一晚上他除了灌了一肚子的酒其餘的什麼也沒碰。
“鬧夠了?”
遊若歸過了一會才緩過來,也沒條件講究,拿袖中擦去嘴角酒水。
“鬧夠了。”
晏安看著他點點頭,想說些什麼卻也最終沒說出口。遊若歸直起身,二人身量想當,他單手環住晏安脖頸,傾身吻上了晏安的唇角。
毫無情欲意味的吻,晏安明白遊若歸的意思,也算最後的縱容。
自此一別兩寬。
“下次若是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別這麼溫柔的對他了。”
“從一開始就不要。”
“好。”
那孩子鬆開了環住晏安的手,帶著他熟悉的笑意,揮了揮手。
“南方那邊濕寒,讓她給你熬些薑湯,小心別淋雨著了病。”
“那我就不去見你了,江南那邊太遠,雨水又多,我不怎麼喜歡。”
晏安看著眼前的少年笑著衝自己告別,他在十七歲時遇見了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教會了他詩書禮記,也教會了他言不由衷。
“謝王爺成全。”他對他行禮,生疏謙和的恰到好處。
遊若歸點了點頭,腳步仍帶著虛浮,轉身消失在宮闈重牆之後。
宮殿內夜色深沉,密不透風地降在二人身邊。心肺間呼吸撕扯,從喉間直至胸腔。
身兩側淒豔的燈籠被風撼的震顫,燈下紅穗淩亂,擾了一朧霧紗。百年間磚瓦重疊,瓦縫參差間有秋蟲探出觸角,鳴聲於四處同起。
他將懷揣了八年的執念放於宮內的夏蟬秋葉冬雪旁,用來祭這天下平安喜樂。
“這大宴散了,何故不肯離去?”皇上負手悠閑度步而來,看見中途離去又回來的晏安有些驚訝。
晏安醉的也不輕,起身向來者行了個禮,腦內一片混沌。
“把那孩子送回去了?”
“回去了。”
遊乘宣笑笑點頭,他本來想趕緊回去找司故淵的。但現在看麵前人迷迷糊糊的模樣倒也來了興趣:“外麵月色不錯,太傅可願陪朕看看?”
腦內混沌,隻能勉強感知到腳下叢草剮蹭,他看著身旁九五龍尊,恍惚間突然發現這些孩子其實都長大了。
初入這殿堂是也不過是個剛脫離稚氣的少年,那時太子十五,遊若歸比他小兩歲。兩個人鬧起來恨不得把天戳一個洞。而自己那時感恩先帝賞識,生怕鎮不住他們,所以也嚴厲許多。
麵前這孩子當時就愛吟詩作賦,一首詩瞥上那麼幾眼就能複述的八九不離十,可偏偏對這國政一竅不通,什麼安邦定國之策,忠賢佞臣之類的半句也不聽。就算打了手板也沒用,下堂課依舊吟他的詩作他的賦。
可偏偏兩個人生反了性子。
“太傅,遊若歸傻,從小就傻。”皇上仰著頭看那新月,沒頭沒腦地就砸下來這麼一句,砸的晏安發懵。
“他從不是那種豁達的人,就算您成了親他也放不開手。”
晏安淡淡地嗯了一聲,眼中耳中世界模糊。
“您若成親真的隻是為了逼走他,那毫無意義。”
“臣授命於先帝,忠於朝廷,怎能為一己之私擾眾生安寧。”
“所以說白了就是您喜歡遊若歸。”皇上轉過頭看著晏安,言語間竟有咄咄逼人之意。“不過是怕辜負了父皇委托,怕這市井流言!”
“太傅,朕孩時見過的您可未曾這般……”
“……這般怯懦。”
遊乘宣自幼不理國政,自然不懂皇室篡權某位的可怖。可晏安懂,他不但懂,還知道遊若歸要殺了麵前這人,而自己將會是他最後波濤中的一片浮木。
如果真如遊若歸所願如他所說,自己辭官退隱,隨遊若歸同去江南。出不去半年,遊乘宣的名字就將會出現在皇陵中。
麵前這人計謀決斷比不上他兄弟的十分之一。
這件事從來不是他敢不敢聽從內心這麼簡單,他的連半分的念頭都不敢有,唯恐怕這星點火光,覆了這天下。
“臣雖是文人,也算勉強有些許氣節,經不得陛下如此折辱。”
遊乘宣一時噤了聲,兩人都喝了不少,醉中也少了些許理智。所以最後遊乘安隻是點了點頭,將想說的話都咽回喉嚨,開口允晏安回府。
他本來想說,他都遣人查到了。查到了晏安跟那女子的逢場作戲,查出了晏安承諾給那外族女子一安穩的身份長居中原,也查出了那女子答應晏安騙那個孩子。
如果遊若歸知道,那這個孩子一定會想問問他,那天夜裏他看到的人……到底是誰?
可他終歸是沒問,所以也不會知道,那夜晏安在迷蒙之間看到的,從始至終隻有遊若歸的模樣。
可他又將這些話都咽了回去,既然晏安不肯承認,那遊若歸就連知曉的資格都不需要有了。
回到寢宮遊乘宣一下子跌在鎏金長椅上,胸腔憋悶出一息長歎,又覺得一旁服侍的人心煩,全都揮退了下去。
忽聞身後輕笑,轉過身看見司故淵從未點燈的黑暗中走過來。
“怎麼?心裏憋屈?”來者鳳眼上挑,倒是風情萬種,一襲紅裳也襯得人甚是好看。
遊乘宣見他打趣自己,伸手起身扣住對方手腕想將那人扯如自己懷中,沒料到氣力竟不敵他,反而被對方攏了過去。
但也算順水推舟,遊乘宣借著他的力撲入美人懷裏,薄唇觸在司故淵脖頸上,探出舌尖輕點了一下。
“為君不尊。”這是司故淵腦海中瞬間閃出的四個字,並且毫無避諱的說出了口。遊乘宣也不介意,在他頸間悶悶地笑了兩聲。
“我向來喜歡好看的人,我喜歡你。”
“我?”
“對,我喜歡你。”
“為什麼不用朕?”
“朕是稱給外人聽的,你不是外人。”
要說遊乘宣和遊若歸兩兄弟像在那裏,除了那雙點墨般的狐狸眼,就是這舌頭,唇齒間言語搔的人心慌。
一時心神意亂,從後攬住司故淵的肩就吻了上去,對方今夜出奇的乖巧,任遊乘宣在他嘴上小狗一樣的亂啃。
“開心了?”待遊乘宣離開後司故淵看著他反問,這麼長時間對他各種行為早已經見怪不怪,平靜的很。
“開心了。”
遊乘宣拿指尖抿了抿嘴,一副稱心快意的模樣。
他剛才摟住遊乘宣時發現對方的肩膀竟然比自己還寬上些許,先前隻知道這人比自己高,但在戲服遮掩下也看不出身形,如今才發現不免內心有些憋屈。
突然嘴裏被塞了個大紫葡萄,在遊乘宣還沒反應過來時又被塞進去了第二個,兩個腮幫子鼓囊囊地瞪著眼睛看司故淵。
就在幾個時辰前,遊乘宣也是這樣直愣愣地盯著司故淵看。這人扮上模樣可當真是好看,大宴一出折子戲看直了一片老頭的眼睛。
而自己在座上被那些老頭的眼神擾的不爽,就從盤中拾了一粒葡萄丟向司故淵,正中腦袋,司故淵無法分神,隻能輕描淡寫地向這邊看上一眼。遊乘安丟一個吃一個,那人吃癟心中十分暢快。
有接連丟了好幾個,司故淵也不再理他,自討沒趣也就收了手。
誰知道這人竟然如此小肚雞腸,到散了晏還來報複!
“你!”遊乘宣幹脆利索地嚼完嘴裏的葡萄,剛蹦出一個字就又被堵住了嘴。司故淵從前方傾身吻下,嘴中又銜了一粒送到他嘴裏。
遊乘宣這次可真的全是吃的滿心歡喜,悄悄帶著那人往床榻旁移,就在即將計謀得逞時被床帳纏住了腳,失去重心跌了進去,摔得倒是不醜,隻可惜被纏住的那隻腳十分搞笑地被床帳拽的懸在半空。
司故淵看他狼狽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還顧慮著麵前這人的自尊心用指節抵住唇間做了徒勞的掩飾。
踢了兩下想把床帳踢掉,剛想說話就感覺身上一沉。司故淵也掀開床帳入內,單手幫他把床帳解掉,卻沒有再鬆開。
他眼中笑意還沒散去,眼底一片暖意。俯身探到對方耳邊,帶著些許氣息不穩地輕聲開口。
“今夜之事……可得請求陛下恕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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