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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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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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事向你道歉,驚擾了姑娘。”那人眼中帶笑,當真是實打實的帶上了歉意。
“你打算什麼時候殺我?”單鳴瓊放下杯子,杯中茶僅剩底部一汪。
“姑娘這說的什麼話。”
“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曉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你眼中容不得沙。”
這姑娘哪是眼中沙啊,怕都快是噸石山了。遊若歸咳嗽兩聲,但這該演的正人君子還是得演下去的。
“放心,我不殺你。”這倒是他口中幾句罕見的真話。
“你不過是擔心晏安,即使現在不會,也遲早會有除去我的那一天的。”這人說話也是直接,劈頭蓋臉地就下來,她自知繞不過遊若歸,還不如坦蕩些。
遊若歸托腮看她,他很久沒見過這般的女子,不依附於任何人,喜歡就是喜歡,說話也從不油滑。
單鳴瓊從小便跟師傅生活在深山中,學出了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絕妙醫術,卻沒學會在這世上跟人周旋。唯一就喜歡上晏安,惹了遊若歸。
遊若歸對她笑了笑,眼中笑意如楊柳垂潭,漣漪般暈開。
“我不殺你,不單是因為晏安在而不敢。”
“是我有求於你。”
單鳴瓊被他的笑唬的一愣,她心中對這人是十分發怵的。
這個少年嘴裏的生死如同兒戲,在剛見麵時僅是靠近都會被他以死威脅,而現在再見麵卻又笑的如沐春風一般說他需要自己。
“我總有一天會護不住他,那時他若是缺胳膊少腿掉腦袋沒骨頭的話,還得看單先生的能耐了。”
“……?!”單鳴瓊周身一冷,被這話中的血腥與殺伐氣息震顫,張開嘴想要說什麼,結果發現喉嚨被哽住,發不出聲音。
“所以我遊若歸在此求單神醫宅心仁厚,護晏太傅無恙。”
他站起拱手,重重的俯身下去,袖袂紛飛間帶起的風摻雜著碧茶的清香拂過,擾了單鳴瓊的呼吸。
當那帶著茶香少年衝著自己深深俯首的時候,一瞬間她好像發現自己沒那麼怨恨他了。
遊若歸其實內心比誰都幹淨,卻偏偏一次次地被淋上了鮮血,又一次次被這亙古不化的冰雪凝成血痂,周而複始。以至於隻要見到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他就會亮出全身的利刃,在對方出手前抹殺掉一切威脅。
但這次不同,他需要麵前這個人。
他想要竭盡自己一切的能力,保心中那人無恙。
“……好。”歎息比聲音先一步呼出,單鳴瓊也起身麵向遊若歸,眼中辨不清神色。
“但你遲早一天會對我動手,這點我從不懷疑。”她頓了頓,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但晏安這邊,我會盡我所能的去讓他平安。”
遊若歸在對麵站直了望向單鳴瓊,嘴角啜著笑意。
“算是我欠單姑娘一個人情。”
“不用,就當我謝你今日肯放我一條生路的吧。”
她將剩下那一汪茶水一飲而盡,迎著晨光踏出了門扉。
遊若歸盯著那女子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笑意從眉眼間淡去。他頹然跌入身後藤椅中,抬手捂住雙眼,遮住了所有的明光。
他以前總覺得得酒要烈了才好,仰首一飲而盡便算是真正的豪情。
就像他現在非常想喝一盅烈酒,然後醉倒過去。
後來才突然覺得,他烹的那盅清茶才是人間絕味,從不苦口。
但現在想來應該是再無緣抿上一口了,那人現在氣的巴不得拿著刀過來捅自己,誰會管自己喜不喜歡喝他烹的茶。
遊若歸將手從眼上滑下,從桌上拿了茶杯過來。這茶還溫著,隻是不再冒白氣了。他仰頭喝了一大口,苦味從舌尖直漫上來,盈了滿嘴。
遊若歸可憐巴巴地吐了吐舌頭,又將杯子放回桌上,蜷在藤椅間睡了過去。
而柯無憂那邊則是氣的快炸了,盤腿坐在院子裏絮絮叨叨地罵了遊若歸一上午。
至於罵了什麼,自然是罵那人說好早上回來白讓自己等他,等了一下午還愣是沒個信。
賀眠也就在一旁守著柯無憂,看那人氣的上躥下跳,顛來倒去地罵。
“晏安!你等遊若歸來了!先一刀捅過去!若是死了就就地埋了!若是沒死就再捅一刀!”
“好。”
“棺材板挑個質量好些的!把今早他沒吃的飯全給他供上去!”
“好。”
“他為什麼還不滾回來?!”
柯無憂氣的咬牙,臉都皺成一團,伸手戳了幾下身旁的大白狗。那狗被他戳醒,轉頭滴著口水的舌頭就甩了上來。
“遲早會回來的,別等了。”
賀眠看著少年一臉嫌棄的把粘了口水的手再給大白狗身上擦回去,開口說話。
“沒事,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罵他兩句心裏還順暢。”
賀眠虛虛的應了一聲,沒再勸他。
遊若歸一覺睡到傍晚,屋內沒點燈,醒來的時候怔愣了不短的時間。
夢內外並無差別,都是一片濃稠的黑漿,連星光都不肯施舍於他。
胳膊被壓到麻木,他摸索到兩側扶手撐起身來。這藤椅太小太硬,硌的他全身發僵。
遊若歸走了幾步,全身關節都在不堪重負地發出脆響。
伸手推開虛掩著的紅木門,看到了外麵人家的燈火。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時間被刺的不自主地眯起,之後慢慢睜開,才真正感覺像回到了人間。
突然想起……
好像之前還答應了某個人……
要回去吃早飯的來著?
“咳。”略有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他走出門去,準備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唾沫星子災難。
那個人十分生氣,十分,生氣。這是他從柯無憂臉上唯一能看出來的心理活動。
“滾出去!”
就在遊若歸前腳剛邁過門檻還未著地時,柯無憂已經開罵。
遊若歸抬頭瞅了一眼即將炸掉的柯無憂,聳了聳肩,聽話的打算滾出去。
“滾回來!!”
“……”
“……”
賀眠和遊若歸同時偏頭無語看向柯無憂,那人抱臂皺眉,頗有潑婦罵街的氣勢。
“滾回來沒聽到?”
遊若歸拿這柯無憂大少爺脾氣沒招,苦笑了一下又邁進門內。剛上前走了兩步,又被柯無憂罵。
“你離我遠點!”
“……為何?”
“看你心煩!”
然後啪嗒啪嗒地就往屋內走,兩腿替換飛快,留遊若歸和賀眠兩人懵在原地。
遊若歸滿臉愁容地拍了拍賀眠的肩膀。
“以後的日子苦了你了。”
“還好……”賀眠眼睛裏也透著無奈,以及對未來自己的深深同情。
當天夜裏遊若歸寫了一封信,裏麵的文字歪七扭八的。柯無憂早就消氣睡下了,賀眠立在遊若歸身邊盯著那文字看了很久。
每個字都是漢語的形狀,卻通不成一句話。
“這是一種古琴譜,寄去宮內給司故淵,他看得懂。”
遊若歸看他不懂,解釋道。
“如若此舉無恙……”
“便是天下鼎沸之時。”賀眠接話,說的恰當。
“不對。”
遊若歸幹脆利落地否決賀眠,他將信滴蠟封好,起身遞給賀眠。他笑的眼睛亮盈盈的,露出兩顆虎牙。
“若此舉無恙,便是該你同柯無憂長相廝守之時。”
賀眠被他說的話酸的牙癢,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算是有恙,我也放你們走。”
遊若歸看那人拿著信走出門外,微不可聞地加了一句。
信非常順利的到達了司故淵手中,可惜遊若歸高估了司故淵的識譜能力,他看著也頭大。
那時剛巧遊乘宣也在,從一旁探過頭來看他手中信的內容,看的兩眼一抹黑,半字看不懂。
“這是什麼?”
“琴譜。”
遊乘宣皺眉又湊近看了幾眼,仍舊是看不懂:“你認識?”
“會彈。”
司故淵倒是會裝,裝著一副自然而然的樣子,皇上讓他彈他也彈,彈的有些磕絆,也算是好聽。
曲畢他手撫上餘顫的琴弦,看見身邊那人竟伏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那人就這樣兩手圈起來,頭搭在兩臂上麵,臉仍舊衝著自己的方向,睡顏罕見的像個孩子。
司故淵極輕的將椅子挪開,走到他麵前。這人倒是活的真真切切悠遊自在。
吟詩作賦揮筆潑墨沒有一樣他做的不好,可偏偏不會當一個皇帝。被皇太後拿捏在手中,空端著一尊帝王架子,卻又受著權貴所帶來的血雨腥風。
剛撫過琴的手抬起落在遊乘宣發間,順著耳側向下滑去,抵達頸間脈搏悸動所在。
指尖抵在動脈附近,那人感到自己頸間對方手傳來寒意,繼而轉醒,眼睛半闔衝那人一笑。
遊乘宣將司故淵搭在自己頸間的手拿下,捂在兩手掌心。他低頭衝著司故淵手上輕哈了一口暖氣,抬頭笑問。
“手這麼涼?因為見我太緊張?”
“這頭發你若是喜歡就隨你揉,大不了打結了剪了去就是。”
掌心中那隻手猛的抽回,遊乘宣也將手放下,笑容未減。
“你早點回去吧。”
“行。”遊乘宣笑的咧開嘴,站起來用手撲了幾下龍袍,樂嗬嗬地就往外走。
“過幾日有宴席,可否能請您來唱個曲兒?”
“行。”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