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小環你怎麼才回來？”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萬凝很擔心。
    “我遇見了蛇。”小環走上前，“小姐你以後就別去采藥了。我遇到一個農夫，他說他可以接受低價替我們采藥，他見多識廣又身強力壯。”
    “不行。萬一那人是探子怎麼辦？”“小姐，你今天就休息一下吧，我已經把今天的藥采回了。”小環遞上背篼，裏麵裝滿了各式雜草。
    “我也不能閑著，坐著會更疼。”萬凝操起一把劍就走出去了。
    小姐小姐！小環一直喊，直到萬凝消失在門口。
    這些天，萬凝總算有機會鑽研曉萱留給自己的武功秘籍了。那本書上的劍法極其怪異，宛如虯龍蒼勁有力，卻又似枯藤盤根錯節，既靈詭又纏綿。
    “無喜無憂，無畏無懼，忘塵心空！”她舞動著劍，想要使出連環的招式，結果每次都因為疼痛中途打斷，她強力支撐著，一躍而起，欲化作飛翔的鯤鵬，蓄積大風，卻因承受不了雄渾的勁道，折翼跌倒……
    再來，“人劍合一”，“忘憂斬緣”！簡單的招式也無法完成下去，她一個踉蹌，劍倒插入地，跪倒在草叢上，已經吐血。
    實在不行，我就練血薇劍法。為防止暴露，她已經很久沒有練習最熟悉的劍法了。
    此次她正欲使出一招氣勢恢宏的“海天龍劍”，還未收完弧，就劃傷了臂膀，衣衫破碎，鮮血汩汩流出，一陣劇痛，但是自己的精神卻越發高昂。看來，傷口可以轉移一下中毒的疼痛感，再來！
    再來！再來！她不斷劃傷自己，白衣已化為血色的霓裳，她含血帶笑，宛似盛開的薔薇，又像染紅的白玫，閃著地獄彼岸花一樣的色彩！
    阿靖阿靖！！是你嗎？是你吧！他淚水滾落。
    明明隻是一把普通得再也不過的劍，在她手裏卻散發著緋色的光芒，炫目的精彩。
    她臨死不懼的眼神，血戰到底的骨氣，極像還未完全綻放的血薇劍法，她是浴血的仙子，涅槃的鳳凰！
    蕭憶情再也旁觀不下去，一把抱住了她。
    “你幹什麼？你……蕭憶情？”萬凝在他懷裏掙紮著，拿劍抵著他的脖子。
    “放我下來，你的凝兒已經死了。”萬凝冷冷地說道，一口鮮血又噴出來。
    “阿靖阿靖，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蕭憶情痛苦地落淚，“但我絕對……咳咳，不會放手，你休想再離開我！！”他苦笑，脖子上已經出現了一絲血痕。“等我們解開你身上的毒，你再殺我……不遲。”他用手捏住劍，一使勁力，將劍節節捏碎！
    “誰稀罕你的命！……你認錯人了。”萬凝的水瞳更加悲憤，“你去找你的阿靖！我從來也不是凝兒……還我的劍！”
    不是？？你的劍法？？
    蕭憶情覺得雖然沒有一招是完整的血薇劍式，那劍法直接利落、殺意坦蕩，似清麗飛瀑，絕不掩飾鋒芒，那是隻屬於血薇的霸道，隻屬於阿靖的凜冽！
    “你懷疑我的劍法對不對？”她掏出懷裏的書，扔到地上，“自己看。”
    蕭憶情將萬凝放下，但仍然用左手緊緊拽住她，右手翻開了《忘憂穀功法秘籍》。
    裏麵的一些招式確實狠厲霸道，也確實是萬凝剛剛練習的。
    “我是忘憂穀的女弟子，真名叫高曉萱。這本就是師父留給我的秘籍。”她憑著曉萱的記憶，將自己學藝的事娓娓道來。她也不多說，看著有些幹枯的野草。
    這回能躲得過嗎？
    看了半天，蕭憶情將秘籍還給萬凝，“走吧。”
    “小姐，你回來了。蕭樓主？？”小環看見蕭憶情抱著萬凝回來，情緒激動，“她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蕭樓主你就不能放過小姐嗎？”
    “對，他不會放過我。”萬凝輕蔑地一笑，抹過嘴邊的血。
    “是你家小姐自己劃傷的。她還不讓我送她進來。”蕭憶情的聲音也揚起，“這樣作踐自己，好像命如草芥。”
    “小姐我跟您說過多少次，不要練劍了！！”小環哭著牽住萬凝的手，“您以為這樣就能保護我們了嗎？您是要我的命啊！！”
    “跟我回洛陽。”蕭憶情命令，銳利如刀。
    “不。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好，那我們直接去萬花穀給你討解藥。”
    “那更不行。”萬凝托腮，“萬家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我為什麼要向他們低頭？”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不在乎你的身體，可有人在乎！”蕭憶情更加氣憤。
    “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死了好跟他們團聚。”萬凝回過頭狠狠地瞪著蕭憶情。
    “你對人世就沒有一點留戀嗎？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父母，師傅，青嵐哥哥都死了……蕭憶情？
    想到這兒，她胸口更痛，噗的又是一口血，把蕭憶情的衣襟都染紅了。
    “沒有。”親情友情愛情她什麼都不需要！
    “你沒有，可我有。你不在乎，可我在乎！”蕭憶情突然低下頭，在萬凝血豔的唇上用力一吻。
    這一吻，宛如霞落在雲上，蝶落在花上，魚落在水裏，情動不能自已。
    “唔……”萬凝用力在他懷裏撲騰，就是掙不開。眼看著就快窒息，蕭憶情鬆開了唇，億萬星辰的夜瞳依然滿是深情地看著她。
    這一吻像等待了千月，這一眼像望穿了萬年。
    該說什麼好呢？
    “戲演完沒有？”她的心開始疼痛，即便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真的才開始，我們要……一生一世。”他將她放下，對小環說“你帶夫人去沐浴更衣吧。小心傷口。”
    那倔強決絕的神情……不管你是不是阿靖，我都要與你攜手一世！他已經向天地暗暗發誓。
    清水澆在身上，不冷不燙，想著心事，她都沒有注意傷痛。
    她看著那身浸透鮮血的衣服想起了自己過去常穿的緋衣，幸虧太痛了自己沒有使出任何一招完全的血薇劍法，否則……
    得想辦法刺激蕭憶情，讓他自己走。
    她不是不想要解藥，但是她知道萬家的毒藥與山穀的霧氣有多厲害，上次又見識了高超的術法，而且萬家與風雨、天道盟、海鯊幫、朝廷等各種勢力都有勾結，想要除之後快，不是簡單的事。況且，眼下虎狼成群，共同對付聽雪樓，蕭憶情已經有些心勞力拙。
    萬家雖是要滅的，但絕不是這個時候。
    她洗畢，穿上小環遞來的衣服，一件湖水綠的碧裙，像她寒潭一樣的心境。
    “蕭憶情，你賠我的劍。”她攤開手。“寶劍配美人，回去我給你在神兵閣取一把。那些破銅爛鐵，沒必要再買。”
    “蕭憶情，別再麻煩我好嗎？”她的墨瞳中晶瑩閃爍，“我本來就是萬家的探子，之前是我把我們在長安的消息透露給天道盟，後來又獻計，我還偷了嵐雪閣的情報。中毒前保護你不過也是想騙取你的信任。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萬家人。要殺要剮，隨便你。”
    “哦，承認你的真麵目了？不管你是不是探子，是不是我的敵人，我都要你做我的妻子。”蕭憶情用略帶溫度的手掌覆在她瘦削的肩上。
    “你不是早都給她建了靈堂立了墳，還給她守了一個月的喪嗎？”她冷冷地笑了，有點解脫的意味，“我看不隻是洛陽，恐怕全中原的人都會認為你是個癡情郎，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我都為你的戲感到佩服。這樣以來支持你的人更多了吧？”她雙手環胸，高傲不馴。
    “她和你都需要一個好名聲。你為什麼不成全呢？”她正色道“我說了，要麼殺了我要麼放我走。我們兩不相幹。”嘴角又流出血來。
    “好一個兩不相幹！！名聲？為什麼不成全我的心？”他的怒意化為刺骨的冰冷，所有的愛意都化為了鮮血淋漓的傷痕。
    “你有心嗎？……你不過是在利用我！”她冷笑起來，“哦，我懂了，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
    你可以用我引出萬家，引出天道盟，或者……再獻給別的男人，將他們一網打盡。”
    “你！！”這句話早已超出了江湖霸主的承受底線，愛與恨化為利器割磨他直到椎心泣血，片片撕碎，像火燒過的餘燼。
    “小姐！蕭樓主！”小環插進間不容發的兩人之間，硬生生地將他倆分開，“都別吵了，我們趕快回萬家救小姐的命！”
    兩人仍在對視。雖然是傷害另一個人，但萬凝隻覺得心好痛好痛，她再也撐不住，黑血一吐，倒在地上，蕭憶情趕快抱起了她。
    “我雖然卑鄙，但也絕不會用自己的女人開玩笑。”蕭憶情將她放在榻上，“想讓我放手絕不可能！！”他想起那個鬼影的囑托，往生咒……
    他先給萬凝輸送真氣內力，再拿出袖中的水晶球，放在榻上念起咒語。還好，他學習過佛經還懂一點梵語……
    往生，一生之事盡在眼前，愛恨都浮上心頭。
    恍惚之間，她走在忘川河畔，發現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妖嬈開放，像冥界的火焰。
    “我這是死了嗎？”可是一切都那麼真實。鬆軟的泥土，青翠的藤條，翻滾的波濤……
    “這裏是往生之境，可以看到你一生想要知道問題的所有答案。”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
    ……
    “爹爹，”她看到了血魔正欲自刎，“不要啊，你不要阿靖了嗎？”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了呢？如果我不自刎，說不定會殺了你！”她好像聽到了父親愛憐的聲音。
    “不要！!”
    ……
    “青嵐哥哥！你不能死啊！”她看見迦若的頭顱跳進不見深淵的聖湖水底。
    “冥兒，我和蕭憶情約好了的，他必須斬下我的頭顱。你不要怪他。”他有一絲解脫的快感。
    “當神已無力，便是魔渡眾生。”他神聖的表情在宣誓著。“冥兒，你一定要幸福啊！”
    ……
    “阿靖，我是那麼那麼的愛你……我怎麼可能騙你？”蕭憶情無力地說道，痛苦夾雜著複雜的愛意。
    “說謊……說謊……”舒靖容看見昏迷的自己正在囈語。
    “蕭憶情，你不要再演戲了，你不過是在利用我。”舒靖容氣憤地喊道“當我失去了武功、判斷力，對你不再有利用價值，你一定會用刀毫不猶豫地割破我的喉嚨。”
    “是嗎？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的……不堪？”他倒在血泊中，“阿靖，你知道嗎？這一生我隻愛過一個人。若你失去了武功、判斷力，對我不再有利用價值，我依然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你！”
    “我知道你恨我，不信任我，無數次想要殺了我。”他掙紮著站起，向自己走來，“我可以給你我的命。因為我早已經把我的心給了你。”他走近，將脖子靠在血薇劍上，嘴角帶笑。似乎他等著一天很久了。“也許第一次比武挑破你的麵紗，我就已經輸了，將心輸給了你。”
    舒靖容美麗的瞳孔寫滿了苦痛，蕭憶情的笑容在一點一點地放大。
    “阿靖，如果我們早認識七年，如果我們沒有那麼多爭執猜疑，如果我沒有這病，你可不可以信任我，愛我，哪怕就一點點？”他乞求著，淚光閃爍，什麼江湖霸主，他隻是這世間殘喘苟活最可憐不過的癡情人。
    “我知道，咳咳，你是不可能嫁給我的……你從來都是愛著別人。”他劇烈地咳嗽，用盡最後一口氣，倒在地上沒了聲音。
    “蕭憶情，你醒醒，你不能死！”她搖晃著他，他卻再也沒有醒來。
    這些都是真的嗎？蕭憶情，青嵐，爹爹，你們都不要阿靖了啊！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心意，求求上蒼，讓你們活過來好嗎？
    “蕭憶情他可以活，但是有代價。”那個熟悉的低音響起，“有人已經用生命替你們死了，但你們仍然要再過很多情劫。哦，今後還有人會付出代價。”
    “誰？”舒靖容警惕地看著四周，“之前是一個你們救下的女孩和她的情人。他們希望你們能解開宿怨，永結同心，百死不悔。”
    “我和他，可能嗎？”她冷得跟地獄之火一般。“冰山下是休眠的火山，一旦爆發不可收拾。你們的感情，早就超過了常人想象的程度。”那個聲音強調，“剛才你已經看到了答案，難不成你還是不能試著信他一次嗎？”
    “你若不能解開心結，與他共度一世情緣，就不要怪上天奪走他的性命，”那個聲音有些憤怒，“過去的事不是借口。江湖雖血腥，但是也不缺乏溫情。他雖然冷酷，但也對你癡情如一。”
    “你說他能活多久？我怎樣做才不會讓他短命？”舒靖容像溺水的旅人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聽從你的內心。你的真心。不要再無端暗示自己，徒生煩惱。何必要自傷三分再傷人七分？”
    她若有所悟，點點頭。
    “能傷害你們的隻有你們自己。能救你們的也隻有你們自己。”他接著說，“你要篤信你們的感情，讓時間去解開一切，讓愛去凝聚你們。”
    “如果你確信我的話，你就可以去救他了。到往生之崖去登記造冊。”那個聲音提示，“就在前麵寫了字的地方。記住，我說的話。他的命本來就不長，你要好好珍惜。”
    舒靖容心潮起伏，一浪高過一浪，愛蕭憶情，與他一生一世？不管過去發生什麼，我一定不要讓悲劇再發生在你我身上！！
    往生之崖。一個戴著高帽，穿著官服的小鬼正在給排隊的人登記造冊。
    咦，好熟悉的名字，葉風砂高歡？父親母親？青嵐迦若？……
    那些都是自己最愛的人啊！他們也是來尋找下一世的幸福？
    “你是尋找今世的幸福的，在這裏寫你的名字，還有你的伴侶。”他死魚樣的大白眼往外翻，伸出長長的舌頭。“還楞著幹嘛？”
    舒靖容趕快拿起筆寫道“舒靖容、蕭憶情……”
    蕭憶情，你真的是我一生的伴侶嗎？我陰差陽錯地嫁給你，原來是命中注定？
    她的臉又紅了。人中之龍，真命天子？
    想著想著，自己踩的土地突然下降，沉入水裏。
    “舒靖容，你要去的地方還有……忘憂穀、狼牙堡、水月洞、血鸞宮……”
    “怎麼回事？？”她尖叫，猛地睜開眼睛，這裏是小環和自己住的地方。
    醒來，蕭憶情正在盤腿念著不清晰的咒語。他不是一向懷疑鄙視佛家的嗎？這是幹啥？
    “蕭憶情！”“凝兒，你醒了，太好了。”他緊緊地抱著萬凝，吊著大大的黑眼圈，迷離的眼睛布滿血絲。
    “太好了。小姐。你知道嗎，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小環遞上一碗藥湯，“這三天老爺都在不眠不休地為你念咒祈禱，助你渡過難關。”
    “別叫他老爺，誰是他夫人！叫他蕭樓主或者蕭憶情！”依然不忘嘴強，但想起三天他受的苦和夢中的囑托，萬凝覺得甜甜的。
    “呼呼”他接過藥湯，吹了幾口，輕輕地用勺子嚐了一口，“溫度正好。”他笑著拿起勺子，將碗遞給萬凝。
    “好。”萬凝喝下藥湯。偷偷地看著蕭憶情的清瘦的臉龐，還是那樣俊美隻不過更加瘦削了。
    他是在笑嗎？好開心！
    “笑什麼笑？我都苦成這樣了，你還笑！”萬凝的臉紅了，“你剛剛念什麼呢？神叨叨的。”
    “一個高人給我的：往生咒。”
    往生之境！！那個夢不是假的？難道我聽到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一個聲音從水晶球裏冒出來，但好像蕭憶情和小環都沒聽見。
    “小姐，喝完藥，待會兒我們吃早飯。我跟蕭樓主說好，可以帶你上街逛逛，我們已經好久沒有透過氣了！”小環興高采烈。
    “好，不過他不能跟著去。”萬凝仍然沒有解除冰凍狀態，萬家的事，她不能將就蕭憶情。
    “一切都聽夫人的。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們。早去早回。”他走到門檻前。
    “對了，小環，我寫個方子你再去抓藥，是薛姑娘給蕭樓主開的藥。”萬凝想到蕭憶情跑這麼遠，藥估計都沒來得及讓人煮。
    “夫人對樓主還是上心的。”小環悄悄地去廚房熬藥，一會兒遞給蕭憶情告訴了萬凝的用心。
    “您不要氣餒，夫人既然心裏有您，遲早會接受您的。”
    這雖是小事，但蕭憶情也明白，他笑得很開心。

    作者閑話：

    第十三章緋色霓裳
    阿靖蕭憶情千裏相會啦！！還是初吻！！！
    往生之境能完全解開阿靖的心結嗎？兩人真能攜手共度一世情緣嗎？（後續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