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這是在哪裏？”舒靖容緩緩睜開雙眼，警惕地打量周圍。
    雪白的牆，薰香的紗帳，雕花的床，木桌上的琺琅器炫彩紛呈，粉色的梳妝台靜立在門前……
    應該是一個小姐的閨房吧，若是一位夫人估計會再多放些首飾珠寶。阿靖憑著常識思考。
    正欲下床去，一個侍女走進來“小姐，您醒了？我家小姐在穀裏發現了您，然後帶回來的。”那侍女一副丫鬟打扮，低眉順目，將一碗粥端上前：“您已經昏迷好幾天了，這些天都是我為您灌的流食，小姐特別囑咐我：若您醒了，請您前去小姐的書房與小姐麵談。”
    舒靖容啜了幾口粥，開口問道：“請問我這是在哪裏？你家小姐是誰？你們是如何發現我的？”“這裏是萬府，我家小姐是這裏的嫡長女——萬家千金。奴婢名喚春泥，您是被小姐和隨從發現的，具體的情形您還是問小姐吧。”
    舒靖容點點頭，喝碗粥，起身隨春泥前去，兩人穿過廳堂和廊房，又過了翠竹點綴的小院，向左邁進一間房。“這便是小姐的書房，名喚‘長東閣’，取‘人生長恨水長東’之意。”
    “看來萬家不是隻知粗事的商戶，萬小姐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才會取這樣的雅名，不過寓意還是太憂愁了。”舒靖容正想著，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你終於來了。”榻上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書卷，挽著繡有蘭花的手絹輕輕地走到舒靖容跟前。她的容貌並不出眾，削肩長頸，行止溫婉，一雙鳳眼中流露出富貴之氣。
    “好姐姐，你怎會一個人闖進萬花穀？多危險啊，我們在一片石灘上發現了你。你知道嗎？附近到處都是毒蟲猛獸，而且山中還彌漫著毒花異草的迷霧，輕而易舉就能奪人性命！”她搖了搖頭，“你是何方人氏，怎會流落此地？想必也是個無依無靠的苦命之人吧？”
    “我來自洛陽，自小以采藥為生，無父無母，也沒有名姓。因為兄長采藥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山穀，還望小姐收留。”想著重傷未愈，外麵又危險，舒靖容隻好打算留下來。
    “那我就叫你‘牽雲’吧，你生得膚白貌美，皎潔如雲，宛若天上的仙子………不知姐姐對這名字可否滿意？”她微微一笑，“春泥，帶著牽雲小姐去芙蓉池洗浴，之後再帶回我這兒來。”
    “能得小姐賜名，民女萬分感激。”舒靖容雖不客套，但也不失禮。
    ………
    粉紫的玫瑰花瓣灑滿了池，氤氳的水汽熏得人香醉。芙蓉池內是一個個嬌俏的女子，她們都在認真地洗浴肌膚，沒有打鬧的聲音。
    “姑娘們，洗淨你們的身子，待會兒要開始新的訓練，不許懶惰！別忘了，你們可是要侍奉主子的人。誰能得到主子的青睞，誰就有可能成為夫人，享受數不清的榮華富貴！”一個梳著朝天髻的中年女子尖聲道。
    這是誰？這麼刻薄？舒靖容本能地反感，洗浴著花泉，心裏卻一點也不滋潤。
    難不成我也要去侍奉所謂的主子？笑話！想著當年蕭憶情用夕影刀挑起自己的麵紗，那一眼似乎有驚人之色，爾後自己單膝跪地宣誓效忠……
    我是絕對不會再侍奉任何人的！血魔之女冷笑。
    一番洗浴後，舒靖容又隨春泥回到了書房。
    “姐姐多麼標誌的人啊，不愧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隻要再配一支素簪就行了！”她將一支岫玉蘭花檀木簪輕插在舒靖容頭上。
    “牽雲承蒙小姐錯愛，受不起如此金貴的簪子，還是還給小姐吧。小女子本是賤人，沒有福分侍奉小姐和萬家的其他貴人。等我把傷養好就走吧！”舒靖容一把將簪子取下，烏黑的秀發瞬間披下來，更顯得膚白勝雪，氣奪寒梅。
    “牽雲，你說什麼？不是要留在我這裏嗎？怎又如此疏遠冷漠？”萬小姐麵露憂愁，揣度良久。“我不會讓你做不想做的事！你就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婢女吧。”萬小姐牽起舒靖容的手，眼裏寫滿了真誠，“好不好？”
    舒靖容想起自己被石明煙設計陷害、被曉萱奪去武功內力的事，心底久久不能平靜，“還有，我的血薇劍也是被曉萱奪走了吧？多麼心狠！我能相信眼前這個萬小姐嗎？”雖是遲疑滿腹，她考慮到眼前的形勢，也隻好答應了。
    “那麼牽雲姐姐跟我來吧，都是小姐的人，也要做一些事。”春泥向萬小姐行了個禮，帶著舒靖容走了。“做小姐的侍女，要學習很多東西，女工、琴棋書畫、經史子集都要涉獵，這樣才好陪小姐快活。當然，也要學習舞蹈和其他器樂，若有貴客來府，小姐也會命我們演上一曲。”舒靖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一連幾天，舒靖容在靜思齋、泣露閣、暗香坊等處學習各種知識和技藝。舒靖容發現自己的容顏已變，洗浴時自己的肌膚滑如凝脂，全身上下不見一絲傷痕，征戰多年那麼多傷都去了那裏？她撫摸著下頷和脖頸，想揭開人皮麵具，可那根本就不存在，就是自己的肌膚！更詭異的是自己的聲音也變了！！
    她回想這段時間的遭遇，腦海裏居然浮現出一幕幕曉萱在山穀裏遊玩、在洞穴裏練功的情景，甚至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在教導曉萱……難道曉萱把她自己的記憶給了我？
    她到底想要做什麼？舒靖容感到徹骨的寒意……
    有春泥等幾位婢女的陪伴，舒靖容也不孤獨。隻是每每和那些“侍奉主子的人”擦肩而過，總不是滋味。
    一連五個月就這麼過去了……
    “穿水綠衣衫的那個……今晚，就讓你陪客人睡吧！”尖利的女聲又一次響起，“墨大人，奴婢不敢，我從來沒有陪過客人……還請您放過小人，求求您了……”水綠衣衫的女子名喚織錦，也是萬小姐的服侍丫鬟，舒靖容平日跟她也算熟。她顫顫巍巍地爬到墨大人跟前，搖尾乞憐似的搖著墨大人的衣袖。
    “放了她!”舒靖容高聲道，墨眉一掃高台的中年女子。
    那張寡婦臉冷若秋霜：“憑什麼？要放了她也行，你去陪!客人要是不滿意，明天就要了你的腦袋!”姓墨的狠狠地瞪了舒靖容一眼，拂袖而去。
    “慢著，我們都是萬小姐的人，隻伺候小姐，不會讓外麵那些不幹不淨的人壞了身子！”“萬小姐的人，就是萬府的人。這裏所有人都屬於萬府，讓誰陪客沒有你說話的份!”那女人聲調一揚，“何況陪睡也是你們訓練中繞不開的一項!”
    舒靖容的臉也氣紅了，她反手習慣性地去抽身側的劍，但什麼也沒摸到，“哼，看你是初犯的份上放過你，下次膽敢冒犯，決不輕饒！”墨大人指著織錦說，“今晚七點，你去沉香殿候著。”說完揚長而去。
    “牽雲姐姐……嗚嗚，我不要去那裏，怎麼辦啊？嗚嗚……”織錦跌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再也不是那個武功高超的血魔之女，舒靖容想起在曉萱那兒的前車之鑒，隻有無奈地搖搖頭，心中萬分不忍。
    ……金烏西仄，天色暗淡，風帶著花香飄進府內，隻是零落了一地的傷感。樹影斑駁了霞光，也斑駁了府中人的希望。想著那些卑若螻蟻卻如花似玉的女子，舒靖容覺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今天是織錦，明天又是哪位女子呢？自己也逃不過侍寢的命運嗎？……舒靖容不知道，其實萬小姐也是有私心的，之所以罩著自己不去侍奉男人，是因為畏懼‘牽雲’的美貌，害怕牽雲迷倒了父親成為另一個寵妾，又奪了一份對萬老夫人和自己的關注。人對人，誰又能逃過“利”之一字？
    然而終是放心不過織錦，舒靖容決定夜潛沉香殿，趁那客人不注意時用迷藥將他放倒，好讓織錦保住身子。於是她找好夜行衣，帶上迷藥（根據曉萱的記憶，偷偷地去穀裏采藥配製的）早早地潛伏在沉香殿的屋梁上。
    天越來越黑了，沉香殿除了織錦卻沒來一人，怎麼回事？一定是事出有因！舒靖容想，既然是客人，會不會是在萬老爺的書房裏議事？聽說這萬老爺和黑道、朝廷，甚至藥王穀都有勾連，今晚會不會是密謀著什麼？
    因為常年潛伏密探，舒靖容對今晚的議事也很感興趣，她決定去萬老爺那兒一探究竟。萬老爺的書房名喚“鼎盛閣”，是“甲科鼎盛”之意。說來也怪，萬老爺雖然妻妾成群，膝下卻無一子，隻有嫡長女萬倩和其他若幹小妾生的女兒。甲科鼎盛，哪個兒孫來蟾宮折桂呢？
    舒靖容躡手躡腳地去了鼎盛閣的窗戶下麵，躲在那兒的草叢中。
    “萬大人，這次的事可真的搞大了！！您家給鎮北王府的延命仙丹被試藥的仆人吃了，居然讓他死了！幸好不是鎮北王本，但是事情也搞大了，鎮北王非常生氣，他說不定會向朝廷上折子治你的罪！不但是販賣假藥，還有賄賂官員、勾結黑幫、強搶民女、草菅人命……”那個掃帚眉、倒八字胡的男人滔滔不絕。
    “行了，事情都到這個份上，我們還是想解決的辦法吧！”萬景周辭色端正，神情肅穆，意味悠長地捋了捋胸前的胡須，“我們寫信求助海鯊幫，讓他們護送我們的金銀珠寶、歌姬舞女給鎮北王如何？”
    “唉，這事不成啊，海鯊幫近來由於內亂不堪一擊，據說都被聽雪樓給收編了！”
    “要不我們求助聽雪樓？”
    “聽雪樓現下也是用人之際，東擴雖然順利，但是風雨組織、天道盟糾合了武林的各大幫派向聽雪樓叫板，蕭憶情的霸業可謂是岌岌可危！”
    “你提醒我了，我倒有一計，可以讓聽雪樓助我。”萬景周眼裏射出光芒，似乎點亮了整個書房。“前幾日，一位高人造訪，他給我了兩樣東西……正好派上用場！”
    “不說這事了，我們來聊一下最近萬家各大藥鋪的生意還有江湖上發生的大事……”
    聽到兩人說起聽雪樓，舒靖容異常興奮，想不到江湖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也不知蕭憶情還能撐多久……他的身子……唉！舒靖容接著聽，時間就這樣悄悄流逝。
    “怎麼不去沉香殿呢？這都多久了？難道去沉香殿的不是這裏麵的人？”不好！舒靖容一驚，趕快奔向沉香殿。
    然而舒靖容還是來晚了，沉香殿的臥室裏兩個人交織在一起，聽不清裏麵曖昧的聲音。舒靖容想要推門進去，但想到這樣闖進去一定會被發現，說不定還會連累織錦，她就放棄了。她想從外麵的窗子進入，卻發現裏麵鎖得死死的。
    織錦織錦……你怎就這樣命苦？舒靖容十分憂傷，無奈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去。
    第二天。
    “天啊，她的屍體都被泡脹了！”“那不是織錦嗎？昨晚她在侍寢後投湖了？！”“侍寢多麼榮耀的事啊，她怎麼能想不開呢？”一堆女子對著湖麵上漂浮的女屍議論紛紛，有的哀傷，有的憤怒，有的不解，有的嘲諷……舒靖容心情十分沉重，昨晚她本來可以救織錦的，或許之後守著她安慰她，她也不至於投湖。
    眼睜睜地看到一個如花的生命凋謝在自己麵前，舒靖容隻想控訴這世道的不公！可天道無情，不能用正義去保護弱者！！她已無心吃早飯。
    幾天後，洛陽，聽雪樓。“樓主，萬花穀穀主來信。”紫陌將一封書信遞給蕭憶情，蕭憶情打開信封，見到裏麵的一樣東西，神情瞬間緊張了，“備馬，叫碧落、南楚速來見我！”

    作者閑話：

    第三章籬下冷暖
    女主來到了萬家，接受了良好的訓練，等待她的將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