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喪心病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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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遠蒼穹之下,黑雲無聲漫卷,托著月輪以人眼無法察覺的速度向西方緩緩移動,蒼茫古林顯得更加陰沉,黑暗如同水波,輕輕湧蕩在微紅的冷月之下。
原本涼薄的月色,似乎被這黑暗中的鮮血所感染,顏色愈發濃烈,仿佛巨大血色眼眸在烈烈燃燒,將雲層映成赤紅,灑下出一片無極血色微茫,如同沒有邊際的海潮,覆蓋整個大地。
背著月光,巨樹底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扭曲而詭異。
一擊得手,慕傾並沒有感覺到這裏的妖氣有明顯的減弱,情知不過暫時逼退了魔物,並未對其造成多大傷害。
所以,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若待它蓄勢再發,便無法救那個人了!
不敢遲疑片刻,少年甚至沒有回頭去看那些黑影是否被全數擊中,隻是放出神識戒備著離身十尺之內的範圍,腳下不停,奮力向著巨樹之巔飛掠而去。
腳下踩踏借力的巨樹根莖是奇異的柔軟而有彈性,仿佛某種爬蟲的皮肉,微微蠕動的感覺讓人心底發毛。
慕傾知道,這看似軟弱的皮囊之下,定然隱藏著巨大的力量!
縱躍之間凝神細聽著周圍的一切響動,風從四麵八方湧來,依晰傳來了無數模糊而詭異的聲音,時遠時近,若有若無,黑暗深處不知蟄伏著多少未知的邪魔,蠢蠢欲動。
少年心下一沉,卻是按耐住不安,身影如靈狐般一路疾躥而上,一蓬柔順發亮的長發在風中沉浮起落,飄舞飛揚,說不出的輕靈秀逸。
不過眨眼間,慕傾已掠近巨樹之巔,最後一腳用力點出,衣襟帶著風聲獵獵而舞,他的身影衝天而起,驟然出現在那輪血月中。
淺色長發如同幕布在猩紅的月色下展開,少年的身影慢慢飄落,足尖緩緩點在枝椏上,輕如落羽。
滿頭青絲瀑布般落下,當慕傾看清那個垂死之人的臉時,呼吸頓時一滯。
那是一張異常俊美的男子的臉,蒼白的膚色透出難掩的虛弱,但那極深的輪廓卻是棱角分明,線條利落,僵冷的五官精致硬朗,宛如玉石雕刻。
即使被雪亮的劍光照耀,寒城的臉依舊透著沉沉的陰鬱,眉宇之間黑氣流轉,仿佛被某種黑暗邪惡的力量侵蝕著。
狹長的眸子半合,眼簾低低垂下,遮住了眸光,然而奇怪的是,他蒼白的容顏之上卻看不出什麼痛苦的神色。
黑色的枝椏將那個人層層纏繞包裹,就在慕傾眼前不斷分裂延展,尖端盡數紮入血肉之中,一寸寸攀爬。
他忽然無措,不知該怎麼救眼前的人!
“大俠,我該怎麼救你?”沒有辦法,少年不敢遲疑,急急詢問。
仿佛不曾察覺慕傾的到來,寒城沒有說話,沒有抬眼,準確來說,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不會……不會已經死了吧?”慕傾眼裏有幾許悵惋,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低喃。
那些枝椏已經延伸至胸口,按說已然貫穿心肝,絕無生理,終究是晚了嗎?
“收劍……”忽然間,那個人嘴角微動,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低啞無力。
“啊?”被嚇了一跳,慕傾詫然,不知道這人為何讓他收劍。
然而瞬間的躊躇之後,他還是依言將長劍歸入背後的劍囊之中。
然後,那個人終於抬起了雙眼!
一瞬間,狹長空茫的眼眸中仿佛有電光劃過,森冷的氣息如冷劍撲麵而來。
那樣陰鷙的眼神,帶著毒蛇般的劍光,宛如野獸。
心頭驀然一驚,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慕傾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後退,同時抬手快速抓向劍柄。
那個刹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到那蒼白幹裂的唇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被深沉的暗影籠罩著,莫名的邪異和毒辣一閃而逝!
仿佛是回應著這個一現即隱卻帶著殺機的微妙表情,幾乎是在同時,寒城胸前慢慢攀爬的枝椏猝然發出一片爆裂的聲音,裂口中猛然射出無數新生枝椏,向著近在咫尺的慕傾飛速纏去!
慕傾雙瞳睜大,驚心不已!這些枝椏明顯是被眼前之人操控著!
他……到底是什麼?
竟能將殺氣藏得如此之深,出手之前沒有透出絲毫,直到最後一刻才陡然爆發,讓慕傾措手不及。
事發突然,兩人不過一劍之隔,要躲閃跟本來不及,然而長劍才拔出一半,手腕便被一根呼嘯而來枝椏纏住,緊跟著無數枝椏層層繞了上來,將上半身全部纏死,傾刻間無法動彈。
下一刻,身子被那些枝椏拽著猛然向前撞去,慕傾瞪著那張瞬間幾乎與自己貼在一起的俊顏,忽然覺得窒息。
他要對自己做什麼?為什麼剛剛才救了自己此刻卻又……
寒城忽然無聲地笑了,美得如同楊花盛放,卻冰冷徹骨!
慕傾驀然一振,隻覺得脖頸忽然刺痛,那個人已閃電般咬住了頸動脈!
“啊!”他忍不住痛呼,拚命扭動身子,卻無法掙脫。
“你這個烏龜王八蛋!老子拚死來救你,你居然吸我的血,喪心病狂啊?”身體裏的血仿佛急流在脈絡中奔騰洶湧,不受控製地衝向脖頸處被咬破的地方,慕傾悔恨欲絕,忍不住破口大罵。
然而,寒城隻是不停地將溫熱的血大口吞入腹中,幹渴的感覺讓他宛如渴瘋的野獸,有著不顧一切的狂暴。
空洞暗沉的眸子中有血光一分分凝聚,寒城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開始沸騰了。
那種炙烈而邪異的力量,在脛脈中強猛衝撞,仿佛要衝破□□的束縛!
“以後……老子……老子再也不做好人了!你這……這個王八,就算……老子……死了,做鬼……做鬼……也不放過你!”慕傾的臉迅速慘白下去,呼吸愈發急促,視線也開始渙散,可嘴巴卻倔強地不肯閉上,有氣無力地低聲咒罵。
然而,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他看到了詭異至極的一幕!
埋在脖頸中的頭顱忽然衝天而起,噴薄而出的鮮血濺在臉上,將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紅色!
然後,黑暗如同潮水漫過頭頂,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
那一瞬,巨樹之巔陡然爆開,連帶著寒城的軀體!
頭顱飛起的刹那,巨樹底下的深潭血水翻湧,幾條黑影旋繞著直衝天際,瞬間將頭顱吞沒!
陡然間,血色紅茫向著四麵八方爆射而出,方圓數十丈一片血紅,不可視物!
片刻之後,光茫散盡,那棵巨樹赫然憑空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隻有深潭岸邊的那一大片暗紅血漬證明了它曾經的存在。
很詭異,寒城的頭顱依舊完好地停留在高空中,然而脖頸之下卻連著一條巨大的黑影,宛如一條生著人頭的巨蟒,昂首挺立。
寒城滿是血汙的臉上,有著極其詭異的冷笑,宛如羅刹!
黑影慢慢收縮,在那顆頭顱離地七尺之高時才停住,然後,滿潭血水仿佛活了一般沿著黑影周圍一寸寸攀爬覆滿,不斷凝結。
一個欣長矯健的男子軀體,便在這樣的凝結之中快速成形!
深紅色的肌肉以人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脈絡仿若細蛇般扭動蜿蜒著,不可思議的場景驚心動魄。
終於,一雙深紅色的腳踏上岸邊,慢慢走向摔落在地已然昏迷的慕傾
此刻□□的寒城看起來是非常可怖的,蒼白的容顏之上,豔紅的鮮血瀝瀝未幹,而脖頸之下卻是一副血做的身軀,紅白相映更顯觸目驚心。
然而,少年的眸子已經恢複如常,一如繼往的空茫而冷淡,深不見底的瞳孔隻有沉沉的黑暗,望不見一絲光亮。
步伐緩慢而穩健,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血色腳印,但他的身體卻在這樣的行走中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茫,將全身籠罩。慢慢地,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光茫中輕輕飄揚起來,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直到他停住腳步之時,光茫漸漸消褪,再次顯現的已不是猩紅的血肉,而是曾經那一襲黎色華服,雙手隱在廣袖之中。
寒城毫無表情地看著慕傾身旁的那柄白色仙劍,微微有些失神,片刻之後,他忽然蹲下身子,探手握住了劍柄。
然而,一觸到那深紅色的手掌,劍身陡然亮了起來,道道劍光仿佛裂電般躥起,齊齊擊在寒城手掌之上。
微微蹙眉,他立刻放開劍柄,反轉手腕發現掌心一片焦黑,絲絲青煙如霧般騰起,然後消散空中。
目光轉動,他終於看向了慕傾,空洞的雙眼黑如暗夜,映不出那個少年的輪廓。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少年忽然抬手,妖化後的長爪直刺心口!
然而,就在寒光閃爍的指尖觸碰到慕傾胸前的衣襟之時,他的手倏然頓住。
夜色深濃,血和火的味道在林間的微風裏沸騰,彌漫。
他站在滿地碎屍殘骸之中,低頭看了看那隻被血汙覆滿的手,深紅的液體混合著細碎的肉筋,從腕間不斷滴落。
空茫的黑瞳沒有情緒,然而嘴角卻緩緩勾起,淡淡的笑冷酷而空洞。
長劍連續劃出數道冷茫,將最後一隻魔物斬碎,噴濺的血紅之下,慕傾緊繃的臉蒼白而疲憊。
那一刻,力氣仿佛被抽空,全身上下似被扯碎了般疼痛,不受控製地癱軟下來。
頭腦一陣眩暈,長劍“唰”地插入地麵,他顯然再也堅持不住,單膝跪下。
不住喘息著,慕傾握劍的手顫抖得厲害,鮮血從掌心流下,在雪亮的劍身中染下縷縷血痕。
汗水從額上一滴滴滑落,瞥見男子那樣的笑,慕傾心底陡然有說不出的寒意侵襲,他忍不住回過頭,最先入目的,便是那五道長達數丈的炙痕。
那是五道燃燒的溝壑,巨大的樹目橫七豎八地倒在上麵,潮濕的水氣蒸騰起滾滾濃煙,籠罩了周圍的所有事物。
餘火吡吡啵啵地響著,各種魔物的屍體在烈焰中燃燒,散發出刺鼻的焦臭,借著明滅的火光,少年的雙眼透過濃煙,依晰可以看到極遠處鋪滿地麵的屍體。
那是一條看不到盡頭血路,他不知道有多少魔物死在了自己手中。
這場血戰,至少持續了三個時辰!
慕傾不由得吸了口冷氣,從小到大,他從未經曆過這樣慘烈的戰鬥!隻怕過去幾時年裏所沾的血腥都遠遠無法和這個夜晚相比。
可是……那個人同樣半身浴血,卻連一絲疲弱的跡象都沒有,甚至連神色都平靜得仿佛深夜的湖麵。
而整個戰鬥過程中,他用的……僅僅是那雙利爪!
“走吧!”冷淡的而僵硬的聲音打破了沉思,慕傾回過神,看到寒城前行的背影卻不敢遲疑。
他不會忘記,當那麼多的魔物洶湧而來的時候,那個人出手之時的瘋狂,空茫的眼裏竟燃起了烈烈如火的狂狷。
那是嗜血的眼神,是瘋狂的殺意!仿佛發泄一般將心中長久積壓的黑暗化為魔爪,將一切毀滅!
那……已不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