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看著窗外的夜色，指尖按下趙謨的號碼。響了兩聲鈴，電話居然通了。卡殼數秒，她平靜地說：“我看見了一艘破冰船，捷克語的Poocha，P-o-o-c-h-a”。
    “嗯……”。倆人再度陷入沉寂，好一會，趙謨出聲道：“有個科考項目，需要一個古文字研究員，我發給你申請鏈接”。
    “好”。秦安掛斷電話登錄網頁，按要求上傳英語簡曆。
    洗澡的功夫，短信紛至。撈過手機瞄一眼，申請居然就這麼通過了，對方發來聯係方式，電子版的合同文本以及鹹陽到流亭機場的機票。
    秦安有點懵，驟然恍悟，敢情她給趙謨打電話的時間點，趙謨也正要聯係她。
    大清早的飛機去青島，秦安邊收拾東西邊電話聯係師傅請假，燕楠已經接到借調通知，叮囑她萬事小心，畢竟海洋考古的風險遠比在陸地上大很多。
    出機場，秦安一眼就看見舉牌自己名字的年青人，寬肩窄腰，體型修長，絕對的遊泳健將。
    “你好秦安，我叫王浩”。王浩很紳士地接過她的雙肩包：“因為可能會遭遇風浪潮湧，此次科考招募的隊員都在三十歲以下”。
    “難怪我一提交申請，立馬就通過了審核”。秦安笑道：“連網上麵試環節都省略了”。
    王浩詫異看看她，道：“我們可都是層層篩選過來的，至少保證每天水下五千米的運動量”。
    秦安揉揉鼻子，心道，淹死的大都會水，真到了海裏，管你一百米五千米，一個死法。
    科考船離開靠泊的基地碼頭，駛往航程的第一站海參崴金角灣。
    秦安的日常是健身、吃飯、睡覺，不想被喂成豬，至少保持兩小時耐力運動。過於無聊，打掃衛生也是不錯的減肥方法，特別是在漫天夕陽下。
    因為走得匆忙，隻順手拿了床頭櫃上的兩本書，《山海經》和《列子》。靠著船舷，吹著海風，沐浴著夕陽，秦安心無所想，沉浸於奇幻妙曼的山海之間。
    “搞古文字研究的人，居然看簡版書”。
    “沒人比我更喜歡簡體字了”。秦安笑著抬起頭：“難怪我的申請這麼容易通過”。
    李晗背靠著船舷：“早想給你打電話，李毅嫌你菜還容易受傷”。
    秦安托著下巴憧憬地仰視著她：“醜話說前頭，我可隻會在水渠河溝裏撲騰”。
    “你不必潛水，隻要看著顯示器”。
    麵對倆大長腿的壓迫，秦安無奈揉揉脖子：“如此說來，真是Soeasy了”。
    李晗蹲下身，替她卡扣好胸牌。
    秦安哭笑不得地懟她：“還不如把簡曆直接縫我後背上，至少不會時時看著時時糟心”。
    “秦安，你是這次海洋考古的核心，否則這艘船已經到金角灣了”。李毅伸手拉起她：“今晚的簡餐會，你是主角”。
    秦安抖抖一身雞皮疙瘩，湊近李晗，道：“你倆在報複我”。
    科考船上的人員都卡扣著製式相同的不鏽鋼胸牌，介紹文字極簡包含信息量極其詳盡。
    被錨鏈聲吵醒時，天剛蒙蒙亮。海麵籠罩著霧氣，透過舷窗，遠處一座孤峰狀岩礁在海浪中時隱時現。落錨說明已經到達沉船點附近，且水深至少在五十米以上。
    按計劃，第一天為適應性訓練。春季開封不久的金角灣，水域溫度很低。李晗、李毅和王浩的團隊紛紛下水熱身。秦安自認幫不上設備調試的忙，隻能做些傳送物品的小體力活。
    從太陽升起到沉入海平麵下，她以孤峰岩礁為參照，時間為基點，在太陽運行軌跡上確定獨屬於她的方向感。
    設備聯調非常順利，顯示器前的秦安隻需按幾個切換鍵就能看到想看的圖像，圖形比對、排列、放大隨心所欲，果然Soeasy。
    問題是兩波人輪番下水足足適應熱身了四個多小時，除了礁石、珊瑚沙，甭說沉船，連魚都沒見著，簡直就是片海底荒漠。
    金角灣，海河交彙的天然漁場居然沒魚，海底礁石上沒有珊瑚，也未見珊瑚礁，卻有大量的珊瑚沙沉積。
    再次確定科考船的位置，衛星定位在金角灣外緣，靠近日本海。
    深潛加之水冷，潛水隊員們的體能幾乎耗盡。即便秦安有很多疑問，隻能暫且忍耐。
    然，一忍就是三天。兩組蛙人與有覽遙控潛水器輪番作業，俱一無所獲。一艘古代沉船躺海床上數百上千年，就算被其他人打撈，總會留下些殘餘物。
    秦安懷疑李晗那份繪製於1991年的地圖有問題，如此明顯的岩礁並未標注在地圖上，這個參照物太重要了，絕非繪圖者的疏漏。
    寸草不生的海床猶如陰冷死氣的大塚，百無聊賴的秦安守在顯示器前，枯燥的影像令她昏昏欲睡。
    傍晚，船拔錨起航駛向日本海。因船艙狹小抑悶，吃完飯，秦安沿船舷慢步消食。空氣清爽濕潤，有霧看不見星空，戴上耳機，適合想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想不到你喜歡鋼琴奏鳴曲”。李毅攔住其去路。
    “不然呢”？秦安抬頭摘下耳機：“除了鶴骨笛，我對老祖宗的其它樂器一概免疫，甭管吹的、拉的、彈的、敲的”。總能在她的後脊梁上鼓起陣陣陰風來。
    “老貝的暴風雨”？李毅瞥她一眼：“我們在海上，聽悲愴還能表述我此刻的心情，暴風雨有點不太吉利”。
    “我是在尋找暴風雨後的希望”。秦安靠著船舷站定：“聊聊”？
    “好”。李毅點煙深吸，難掩疲憊。
    秦安側著頭凝視著霧蒙蒙海麵：“我很宅，非必要不出門，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看海”。
    李毅頓時惱了：“你就是自不量力”。
    “凡事都有第一次”。秦安道：“人們在錯誤中修正目標方向，嚐試其它的方法……”
    “有話就問，繞這麼大彎，也不嫌累得慌”。
    “我天天在顯示器前坐著，不累”。秦安懟回他：“究竟要我做什麼”？
    “這個……我暫時無法表述”。李毅搜腸刮肚一番，咬唇回應：“你親眼看到它，就會明白的”
    海底沉船打撈，以陶瓷器皿為主，跟古文字毫不相幹，李毅等人下水時都穿著防鯊潛水服，說明這片海底荒漠並非眼見的如此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