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遊 16、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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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快快起來,太初正給一些書生講解卻鬼的法子,你也去聽聽。”白樂天風風火火地推開李玄臥室的門,毫不掩飾他的興奮。
李玄慢吞吞坐起來,倚著牆打了個嗬欠,伸手揉揉眼睛,暗想:師父自從學了功夫,越活越年輕,好奇心也越發熾熱強烈了,現在比他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毛躁。
“快啊,徒兒,師父還真對鬼神沒了解。”白樂天催促。
這讓李玄很驚奇,他說:“師父,你不是和太初真人是好友嗎?道士難道不是要抓鬼降妖除魔嗎?”
白樂天撇撇嘴,道:“你以為太初雜毛真得是‘真人’啊,那就是一個貪杯好酒、貪圖口腹之欲的假道士,認識他這麼多年,還沒見他抓過鬼,更別提降妖除魔了。不過,子不語怪力亂神,以前你師父我可是堂堂儒門門生,從來不信有鬼神。”
李玄好奇的問道:“那師父現在相信了?”
白樂天歎道:“師父也曾經在一些誌怪筆記上看到有關鬼神、劍仙的傳說,隻當是文人幻想、杜撰所成,並不相信確有其事。年輕的時候,為師性格頗為執拗,對師父而言,秉承孔聖人的子不語才能正心明性,做好學問。或許是因為這個性格,身邊的親友並沒提過這樣那樣的鬼怪神異之事,我又沒有親身經曆過,所以直到前段時間你提到那‘硯中神畫’,我才幡然醒悟,這個世界確有許多孔聖人也無法解釋的事情,而仙人真得存在。”說完,白樂天眼神狂熱,一副神仙粉的癡狂模樣。
這可把李玄嚇壞了,他可不想師父從“唯物”一下徹底轉變為“唯心”,更是為了尋仙問道拋卻凡塵,拍拍屁股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為去求什麼“莫須有”的仙緣。
他忙道:“師父,與其說那是仙神,不如說那是一種生物層次的躍遷。那些仙人或許是像我們一樣的人通過某種方式開啟身體的潛能鎖,逐步成為與人類不同能量體係、更強大、更完美的生物。”見師父有些困惑,他又解釋道,“這麼說吧,比如先秦的練氣士,本來是與我們一樣的人,通過修煉某種功法,就能翻江倒海、騰雲駕霧、呼風喚雨,變成與人類不同的高層次生物,這時他們與人類已然是不同物種。那些仙神,我覺得或許就是人類通過修煉、修真有成變成的,應該不會全部是天生天養、生而有之。”
白樂天邊聽邊點頭,高興地道:“那是不是說隻要我們好好修煉,也能成就大神通,成為仙神?”
李玄見師父死死盯著自己,一副腦殘粉、狂熱分子的樣子,全身一寒,委婉地說道:“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不過師父你也知道,凡事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就連道家都提到要修煉有成離不開‘法侶財地’,所以能不能修成仙神還要看我們的努力及運氣。”
白樂天揮揮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以後我會將時間都花在修煉上,你讀書有問題最好先問書院的夫子。”意思是少打擾他修煉。
李玄忙點頭,隻要師父別東奔西走的跑到深山老林就行。
白樂天想到隔壁的清談,道:“怎麼還不趕緊去洗漱?隔壁太初的早課要下了,書生都已經等著了,你還在磨蹭什麼?”說完,甩甩袖子,背著手,走了出去,嘴裏還哼著“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響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李玄聽到這裏,“噗”地笑出聲,好似看到師父一身女裝打扮、嫋嫋婷婷地在春日裏逛園子。
不再拖延,三下兩下收拾好,吃了幾個香菇小菜包,又喝了一碗白粥,李玄趕緊來到牆邊,提氣一縱,輕飄飄落在牆頭上,又向下一跳,落在隔壁玄妙觀一塊湖石後。這個落腳點是經過他與師父反複挑選的,那湖石足有兩丈多高,丈餘寬,在背後藏兩三個人一點都看不出,這樣每次來玄妙觀,師徒二人就不用擔心跳牆的時候被人看到有辱斯文的一麵了。
李玄轉過湖石,順著牆邊翠竹邊的青石小路,一溜煙到了正殿前。
正殿前的空地上擺放了數十個蒲團,十幾個穿著書院院服的書生正盤坐在上麵等待。李玄數了數,不僅有來自吳郡的數個書院還有來自金陵的。莫非玄妙觀還聲名在外?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袍,一身常服,今天沒穿溪山書院的院服,不知道組織接不接受。他忙找了個靠邊的蒲團坐下,那一排坐著的有兩三個穿著溪山書院的院服。瞅了瞅,都麵生的很,他隻好悻悻地自己呆著。
等了不一會,就見太初穿著繡著白鶴雲紋的袍子,頭戴蓮花冠,腳踏雲鞋,手裏拿著麈塵,從正殿走了出來。
李玄手搭涼棚看看日頭,已到辰時了。
太初瞄了他一眼,甩了下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上,與學子們麵麵相對,咳了兩聲,就開始講如何卻鬼。
李玄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既然離魂真得存在,也就不好否認鬼魂的存在不是嗎?他集中注意力,神色認真,聽太初道人徐徐道來。
“在北方癸地,有一座羅鄷山,山高二千六百裏,方圓三萬裏。這山下麵有洞天,位於四周一萬五千裏的地方。洞天上下都有鬼神的宮殿及居所,一共有六宮,高二千六百裏,周長一萬裏,被稱為六天。”
蒲團上的李玄耳朵支著,聽到“六天”,就想到了劍三裏的“九天”,這兩者可完全不同。
“六天,一是紂絕陰天宮,二是泰煞諒事宮,三是明辰耐犯宮,四是恬照罪氣宮,五是宗靈七非宮,六是敢司連苑宮。人死之後,都會來到這六宮。這洞天是由五帝的屬下三陰來掌管的,其中耐犯宮掌管生,紂絕宮掌管死。掌管福禍續命的,是由恬照罪氣宮的鬼官北鬥君掌管,北鬥君即七辰北鬥的考校官員。”
李玄忙出聲問道:“這北鬥君就是天上的北鬥星君嗎?”
太初解釋道:“鬼官的北鬥君又稱‘北君’、‘北帝’、‘黑帝’,與道家的北鬥星君並非一一樣,他是主管死亡的最高神。”
有人高聲問道:“那怎麼才能卻鬼,讓鬼敬而遠之?”
“對呀,怎麼才能讓鬼怕我,好讓人免受其害呢?”
太初甩了下拂塵,緩聲道:“卻鬼的法子有幾種。有人在睡前向著北方小聲禱告三遍,‘吾是太上弟子,下統六天,六天之宮,是吾所部,不但所部,乃天上之所主。吾之六天之官名,故得長生。敢有犯者,太上當斬汝形。’”
李玄聽了,心下暗笑,這不是卻鬼,這是精神勝利法吧?默念這些話,是給自己下強烈暗示,催眠潛意識,祛除內心的恐懼,完全是心理療法。
此時,在座的書生已經有人念念有詞,嘈雜聲一片。
李玄有些意外,讀書的學子不該信奉孔子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嗎?怎麼到這裏來了解如何“辟諸鬼邪”?
這時,太初又道:“還可以誦讀鬼中聖人項梁城《酆都宮頌》中有關六天的部分,那就是:‘紂絕標帝晨,諒事構重阿。炎如霄漢煙,勃如景耀華。武陽帶神鋒,恬照吞清河。閶闔臨丹井,雲門鬱嵯峨。北非通奇靈,連苑亦敷魔。六天橫北道,此是鬼神家。’”
有人問道:“這項梁城又是何人?”
有回道:“鬼中聖人。”
又有人問:“鬼也可以成為聖人?”
太初聽到他們的討論,回道:“不錯,背負罪孽的靈魂會不斷沉淪,而善良有功德在身的靈魂不僅會投胎到富貴人家,一生安康長壽,還有可能去世後就被招為陰官,甚至成仙成聖。”
下麵一片嘩然,不過顯然大家不會把這種說法當真,相比科考中舉人、中進士這踏踏實實的福祿,死後做鬼聖鬼仙顯然過於虛無縹緲。
太初見學子們並不相信,隻笑笑,並沒有多說,太平盛世的時候,魑魅魍魎很難禍害人間,見得少了,人們自然會把它們當成傳說,不認為是真實存在。反倒每每戰亂頻發的時候,像南北朝、五代十國,十室九空、白骨遍野,人間怨氣凝結,鬼魅容易作亂。
道觀寺廟煙火少,反倒能說明天下太平、吏治清明,老百姓活得輕鬆富足。即便“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佛教興盛,相信就是和尚也不能說那個亂世是美好的。
等這群書生議論了一會,太初接著說道:“民間其實也有不少卻鬼的法子,比如清明時節在手上戴細柳圈,平時佩戴削製的桃木刀、桃木鐧,服食卻鬼丸等等。”
“還有道觀裏求的平安符。”有人補充道。
太初微微笑道:“不錯,還有道觀裏的平安符。”
李玄微一轉頭,就見白樂天不知什麼時候也坐在了後排的一個蒲團上,不知周邊的學子在議論什麼,他一邊聽,一邊捋著胡子,若有所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