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遊 14、水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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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剛下了孟夫子的《易經》課,李玄就收拾好書箱,來不及送到寢室,就匆匆往書院外走去,離趙範陽水畫的揭秘時刻不到兩刻鍾了,剛好夠他從書院走到那裏。才走出不到百步,就被從後麵趕上來的王卿之喊住。
王卿之不解地問道:“李玄,你怎麼走的這麼快?下了課,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跑的沒影了,我叫都叫不住。”說著,從腰間摘下一條汗巾,擦了擦額角。
李玄在王卿之看不見的地方抽了抽嘴角。王卿之家境優越,生活極是講究,偏他從來沒意識到,以為人人都和他一般,常常說一些讓人無語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炫耀顯擺。好在他性格隨和、心地善良、為人熱情,同窗們對他無心的言語之失頗多包容,倒是在為人處世上進步很快,不是剛入書院那會的“空心大少”了。因著與他同桌的李玄內裏是個成年人,平時表現的比較穩重,給人一種可信賴感,就被王卿之纏上了。一來二去的,兩人相處的不錯,王卿之更把他當做好友知己,李玄隻好捏著鼻子認了,他總不能說把王卿之當兒子養了吧。
李玄腳下不停,回道:“嗯,我去師父家附近有些事,今天不住書院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卿之輕喘道:“哦,我要去玄妙觀看水畫,你不是對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感興趣嘛,我就想叫你一起去。”
李玄心底一陣感動,小胖子王卿之真是什麼好事都想著他,倒讓他有些愧疚,於是他轉頭笑眯眯地說:“那好啊,我們一起去。我師父家就住在玄妙觀隔壁,也是他交代我去看水畫的。抱歉,因為時間趕得有些急,我就沒和你說。”
王卿之聽了,沒有不快,反倒大大咧咧地說:“那有什麼,你知道我對畫啊,琴啊的不感興趣的,我就是想帶你去,你一直對奇人異事好奇嘛。”
這讓李玄更愧疚了,覺得自己這個好友的身份遠沒有王卿之付出的多,暗暗下定決心,要對他更好一點,絕對,絕對,要把他當親親的自家崽養。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出了書院,往玄妙觀方向快步走去。
一刻鍾以後,靠著刷臉,李玄帶著王卿之踏進了玄妙觀後院鬆樹下的小池邊。令人奇怪的是,今天來圍觀的還沒有兩天前的多。看來就是看熱鬧也需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同樣適用啊。
“時間到了嗎?”有人高聲問道。
“和兩天前差不多時辰了,應該到了。”有人回答。
就在這時,李玄看到白樂天一邊趙範陽一邊太初“C”位走了過來,李玄忙抬手揮了一下打個招呼,換回來白樂天一個白眼。
圍觀的人看到趙範陽出來了,忙分開一條道,讓他施展。
趙範陽看了太初一眼,太初扭頭對邊上站著的清風低聲說了什麼,清風快步跑進一間屋子,很快抱了幾塊撕好的、比小池麵積大一倍的素帛出來。
趙範陽拿起一塊,展開,輕而疾地往小池水麵一拓。這時,李玄才發現他居然忘了看池水。伸手拍了下額頭,他才將注意力轉向已經被池水浸濕的素帛。
隻見趙範陽輕巧地揭起濕透的素帛,又拓上第二塊。隨後,第三塊,第四塊,第五塊。就在他想從清風手裏拿第六塊素帛再次拓印的時候,手腕被白樂天抓住,白樂天朝他微微搖搖頭,他才停止了拓印。
拓印好的素帛被掛在麻繩上晾曬。初時,素帛上隻有一團團被暈染的顏色,看不清是什麼畫麵。隨著帛麵逐漸幹燥,一幅幅峰巒疊嶂的江山圖顯現出來:在那雲霧繚繞的群山峻嶺裏,有古樹蒼翠,怪石林立,溪流湍急,又有房屋儼然,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
奇妙的是,這五幅素帛上的畫麵內容相似,卻絕不相同。有的垂髫童子在古樹下玩樂,有的在怪石後躲藏,還有的在溪邊戲水。就是老人也不相同,有的在溪邊垂釣,有的在樹林撿柴,有的在登高而望。更不要說,那些山峰、溪流、古樹、怪石了。
眾人看著掛著的素帛——不,現在不能叫素帛了,應該是山水圖,全都睜大嘴巴,眼睛瞪圓,空氣裏隻有抽氣聲不時響起。
“嘻,技亦靈怪矣哉!”一句話驚醒了沉醉在山水畫裏的圍觀群眾,大家扭頭一看,可不是酸秀才胡有才。
盡管大家對他頗有些看不上,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句評價一語中的。
李玄看到這些畫,心裏癢癢,跑到清風跟前,死磨硬纏地討了兩三張素帛,趁著大夥都在圍觀山水畫的時候,學著趙範陽的動作,將素帛一幅幅拓上再揭開。最後一幅還毫不吝嗇內力在揭開來的那一瞬就將之烘幹。不到一刻鍾,他的手上多了三幅山水畫。
正當他悄悄地離開,跳牆到隔壁師父家的時候,就看到白樂天正站在薔薇花架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頭皮發麻,腦中急速回想了這兩天有沒有什麼疏漏,可一時也想不出,隻好訕訕地笑著問道:“師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比我動作還快?”還沒等白樂天開口,他又道:“師父,你看,我又拓了三張畫,拿過來孝敬您。”說著,將手裏卷好的帛畫展開來,邊展畫邊偷看白樂天的臉色。
白樂天想到徒弟可能並沒看到他阻止趙範陽拓第六幅畫,心裏的怒火消了大半,走到薔薇架下的石桌邊坐下,示意李玄道:“我剛才阻止趙範陽拓第六幅畫,你轉眼卻又拓了三幅,讓人知道,恐有事端。”
李玄道:“師父莫非想著‘物以稀為貴’,想讓趙師叔多得些利?”
白樂天點頭道:“不錯。本來你趙師叔打算拓十幅的,是我阻止了他。你將拓好的三幅收好,不要給別人看,免得你趙師叔吃虧。”
李玄忙道:“原來師父是生氣我做了多餘的事,我知道錯了,這些畫我全都留給自己,絕不拿出去,您放心吧。”
白樂天道:“真不知道怎麼收了你這麼個讓人操心的徒弟。”
李玄嘿嘿兩聲。
“咦?”正觀賞三幅拓畫的李玄忽道,“師父,你看,我拓的居然不一樣了。”
白樂天接過李玄遞來的一幅,仔細一看,就發現畫麵不是江山圖了,而變成了雪中垂釣圖: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留著胡須的清瘦男子正坐在一葉扁舟上垂釣,水麵開闊,岸邊的遠山頂著皚皚白雪,周圍鳥獸人跡全無。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白樂天與李玄幾乎是同時吟出這首詩。隨後,兩人麵麵相覷,又同時喊道:“妙,絕妙。”
再看第二幅、第三幅,則與趙範陽拓出的畫差別不大。
白樂天於是問道:“這幅為什麼不同,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李玄眉頭緊皺,左思右想,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第三幅是他拓印後用內力烘幹的,或許墨團沒來得及暈染開來?他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對白樂天說了。
白樂天怪叫道:“好嘛,內力,哼哼。”一副拒絕深入交流的樣子。
李玄這才想到一直沒來得及和師父講他的奇遇,於是擁著白樂天的肩道:“師父,抱歉了,我一直忘了和你說一件很玄妙的事,這事我從沒和人說過。”說著,就將他如何不小心摔了硯台,發現藏在裏麵的絲帛畫,又如何在家裏修養的時候開始練習上麵的拳法,使得體質改善,有了內力的事說了一遍。
白樂天邊聽邊沉思,等李玄說完,才道:“你父親祖上據說出了仙人,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大家都當成傳說,現在看來即使那人不是仙人,也一定不平凡。能讓鬆樹下的童子在畫上自己打拳,這絕非凡人手段。”
李玄倒是不以為意,道:“師父,我現在將這套拳法交給你,你閑來多練練,包你活到一百五十歲,不用羨慕趙師叔。”說完,集中精神,右手食指及中指並攏,輕點白樂天神府,隨即離開。而白樂天此時正閉著眼睛,他腦海裏一個指頭長的小人正打著拳,畫麵清晰,動作流暢。過了半刻鍾,白樂天才睜開眼睛。
沒有說什麼,白樂天走到一塊寬敞的地方,閉著眼睛打起拳裏,動作由慢到快,由生疏到熟練,直打了兩個時辰。待他再度睜開眼睛,才發現明月高掛,一兩個星子若隱若現,而徒兒李玄正緊張地站在邊上。
看到白樂天收了拳,李玄忙上前問道:“怎麼?師父,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還是第一次用這個方法。”
白樂天哈哈一笑,道:“果然神仙手段,我腦海裏的小人動作清晰,不怕學不會。要是我也能將腦裏的學問這麼傳給你就好了,那樣你就可以明年中舉人,後年中進士了,十八歲能完成科舉。”
李玄嗔道:“師父,你淨會說笑。”說著,遞給白樂天一杯茶,又道,“師父,趕緊喝點水,再去泡個熱水澡。你瞧瞧,衣服都濕透了。打這麼長時間的拳,明天肯定全身酸痛,你以後可要悠著點。”
白樂天一邊喝茶,一邊嗯嗯嗯不停,他這個徒兒呀,孝順是孝順,就是有時候有些囉嗦,真不像十六歲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回到書院,同桌王卿之已經坐在課桌上了,李玄才想到昨天沒有和他告別就跑去師父家了,完全拋棄了好友。
看到王卿之肥嘟嘟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在生氣,你知道為什麼”,李玄摸摸鼻子,張張嘴,想道歉,又不知道怎麼說,畢竟自己可真得將王卿之完完全全忘掉了。
王卿之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看到李玄也不來道歉,倒是有些急了。
李玄看他這個樣子,心裏更軟了,用手肘碰碰他道:“對不起啊,卿之,昨天我急著去師父家,見你看畫那麼投入,就沒有打擾你,同你告別。你父親也在,我就沒有多想,你原諒我吧,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他一邊說一邊反思,怎麼這保證這麼有渣男的氣質啊。
王卿之是個氣得快、消氣也快的快樂大男孩,見李玄很認真地道歉,就表示原諒他了,不過以後不許再隨隨便便拋棄他,要履行好友的責任。
李玄連連點頭,簽下了許多不平等協議。
王卿之這才提到昨天的山水帛畫,道:“你知道嗎,這個月中旬,觀主要在玄妙觀開個拍賣會拍賣這五幅畫,邀請我爹去呢。”
李玄這才恍然大悟,道:“不知道一幅畫底價是多少,太低可就浪費了。”
王卿之道:“好像是五千兩。”
李玄驚訝道:“這麼多?”他還以為最多五百兩呢。
王卿之道:“還可以吧,畢竟咱們江南這塊文風鼎盛,愛好書畫的財主才子都多。這水畫不僅畫麵精妙,又有噱頭,肯定好賣,不會流拍,說不定能上兩萬兩一幅呢,畢竟隻有五幅,物以稀為貴。”
李玄暗道:“乖乖,如果每幅兩萬兩,我可就有六萬兩的身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