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長廊，猶如巨獸的大口，陰森，昏暗，隻有壁角的火把撲騰著閃爍出明明滅滅的微光。因終年不見天日而陰濕的渾濁的氣息，直灌入鼻息。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大人？”
    前麵引路的獄卒小心地回頭道。
    “沒事，走吧。”
    我其時正在暗中腹誹不該主動請纓來這地牢看看。空氣陰窒，腐臭連連，對於我這過於敏感的鼻子還真是一項苦差。不過，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出入這種地方了，權當……體驗吧。
    地牢盡頭是一間獨立的囚室。一度寵冠後宮的雍貴妃雖然蓬頭垢麵，衣衫不整，但也難掩其曾經芳華。我得承認，就算是年華不在，她也還是個美人。可惜是個蛇蠍美人。
    “貴妃娘娘安好。”我假惺惺地道。獄卒被我打發回去了。這囚籠如今除了她我二人再無活物。
    “皇上呢？我要見的是皇上！”她看著我說。
    “陛下勞累了一宿，微臣剛施針為他診療過，現下恐怕已經安睡，娘娘還是不要去打攪的好。不過，娘娘放心，是陛下聽聞了牢中諸事讓微臣來見見您的。”
    “臣妾是有冤情的！望陛下明察啊！”
    “哦，這倒不必了。微臣知道。”
    “你……”雍貴妃心下一懍（她現下還未被奪封號，暫稱為貴妃罷），“什麼意思？”
    “娘娘是有疑問？不怕，微臣為您解惑。娘娘還記得當初淑妃娘娘準備的糕點嗎？不巧微臣得知那糕點有毒。誰會那麼明目張膽地在自己為陛下準備的糕點中下毒？不是讓人一查便知嗎？微臣稍稍地查探了一番，得知娘娘跟淑妃走得近。隻是娘娘太謹慎了，什麼都假借他人之手，所以微臣小小設計，讓陛下軟禁了淑妃。並且令人適時地獻上奇藥——龍穀株。此藥罕有，怕是太醫院的院士都未必可知。”
    “你！是你！”
    “不呀。跟微臣有什麼關係呢？害了您的是您自己膨脹的野心。不然，您不是可以選擇不用嘛？”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嘛，你們不都已經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麼，還不讓微臣反抗一下？謀逆之罪，罪不可恕。您的表兄鎮南伯大人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你……你好黑的心！你不得好死！”
    “好不好死微臣不知道。不過您的兒子三殿下可就難過了。手足相殘的證據很快就會送到禦前了吧？還有什麼？哦，對了，‘參與黨爭，謀害重臣’，哪一條罪都不輕唷。”
    “宇文妍珠這樣蠢的女人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啊，娘娘謬讚了。宇文皇後隻是擅長領兵打仗而不善處理內宅陰私罷了。”
    “所以……你都知道？”
    “應該算是知道不少吧。”
    “你其實是為母複仇而來？”
    “呀，微臣不是說過了嗎？微臣是為——自保啊。”
    雍貴妃忍下層層疊疊的震驚，像是想起什麼，忽然笑起來，道：“說起來，你現在的養父母也不怎麼樣。雖是官身，卻不過是個下等的七品官，自有人來替本宮收拾他們。”
    “這個就不勞娘娘費心了。”
    我心中不快，卻想了想道：“恐怕娘娘不知道吧？前往河東安平縣赴任的確實是個叫做尹誌雲的人，但那人是不是你我認識的那位就未可知了，畢竟這個名字如此普通，同名同姓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你……”貴妃倏忽間想通了關節，臉色大變，“你連陛下都蒙蔽……”
    “娘娘這話有挑撥之嫌。”我肅然道：“微臣隻是不喜歡在意的人被威脅而已，無論是誰。這會兒父親和母親恐怕在哪處溫暖之地遊玩吧。”
    我最後說：“娘娘，微臣奉勸一句：嘴硬是沒用的。證據如此確鑿，還不如早點招認，早登極樂。”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對我而言，雍妃已經是個死人，不管怎樣掙紮她都出不來這個內廷的地牢了。我其實還是想歎氣，宣帝雖然並未中毒，而是被我拉著演了一場戲，但他的病確實不妙，帝位易主怕是不遠的將來。
    新的帝王，新的鮮血，直至血流成河。
    這個位置確實不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