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正前方是楠木的茶幾。真正的楠木。一寸楠木一寸金。幾上擺著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葉嫩而香，貢品也不過如此。角落裏燃著清雅的悠香，味淡而悠長，可經久不化。
    大家的奢華也不過如此。
    我不明白怎麼是最不起眼的我，最後坐在了花魁的雅致小間。
    茶涼了。一黃衣小童添水、溫茶。舉手抬足，滴水不漏。
    好像有一個時辰了。
    “公子回來了。”
    “總算應付了今晚的客人。”
    “鬧哄哄的，阿青嗓子都快叫啞了。”
    “可不？公子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
    我看向門簾。有侍童在一旁撥開流蘇，進來一位翩翩美公子。
    真的美。除了美沒有別的詞好形容，明月、麗珠、垂蓮，這樣的比喻對他來說簡直是庸俗了。他已然摘了麵紗。這樣的容貌，怕是今晚過後就會傳遍整個京城。他的美，他的才學，確實有拿嬌的權利。
    “賢弟可是生氣了？”
    “沒有。我隻是意外。”
    花魁玉雪公子，正是我那晚遇上的引為知己的人。“在下慕雪，字玉雪。其實我沒有騙你。”
    “你不知道我今天會來麼？”
    “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歎了口氣。想平時還真的不會來湊這份熱鬧，有時就是陰差陽錯。
    玉雪公子在那些禮物裏麵選了國舅小公子的明珠、無名氏的玉佩、三皇子的雪蓮、表哥的“神童一名”。然後是四人賽詩猜謎（其實就三人，三皇子捎了東西人沒來）。三局兩勝。最後留下的居然是演。可惜他在過“對詩”關的時候，敗下陣來。我倒是想來對子，卻因為已被“送”出，不得作數。
    全場下來，饒是無一人占得了便宜。
    這樣，才得以全身而退。
    “兄台滿腹經綸，才華橫溢，考舉一定高中，何苦作這一行？奢華如過往雲煙。清倌怎樣？還不是一樣落得個被人嗤笑？”
    那聲音依舊溫潤如玉：“賢弟忘了麼？娼籍是不能科考的。我不幸落了賤籍，便是終身了。”
    “我……我可以為你贖身。”
    他大大的驚訝的目光看過來。
    我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輕薄你的意思。我想為你贖身。我不會碰你，隻是想還你一個自由的身份。以後做什麼隨便你，不能科考的話，做一個私塾先生也行。真的。你可以考慮，那樣的生活。”
    他清笑：“你這是何苦，白白玷汙了自己的名聲。況且還沒賺回本，嬤嬤是不會放人的。”
    “那你以為這樣每次都騙得過？”
    “當然不是，好歹得傍上個有權有勢的正主兒，你說不是？”
    “不用這麼說，我知道你是不樂意的。”那樣輕靈玉潤的人兒，我會覺得難受，仿佛那是自己一樣。
    “多少錢，我都為你籌。”
    拋下這句話，我急急地下樓。我不想從他嘴裏再次聽到拒絕的話語。他的侍童朝裏張望了一眼，沒有阻攔。
    演在萬芳樓的廳處。獨自斟酒。
    他朝我舉杯，向我笑笑：“這麼快？我可是為你付了好大一筆錢。”
    看著我疑惑的樣子，他又笑：“嬤嬤怎麼可能沒收到錢就放人進去，女人也是不行的。”
    我想了想，問：“我為他贖身，需要多少錢？”
    演叫人撤了杯盞。他回過頭來，麵色是從未顯見的嚴肅：“你不是認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