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驚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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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京城,不二樓。
外麵有一片銀裝素裹,滿天飛雪已下了一個下午,路上一片寂靜,少有的幾個行人都已經躲進了不二樓喝上一杯熱茶暖暖身心。
二樓屬貴賓區,如今也已幾乎滿座,喝茶的倒是個個悠閑,不管是否認識都湊在一堂大侃江湖裏最近發生的大事。隻是靠窗的還坐著一個滿身黑衣,頭戴鬥笠的陌生男子。他的樣貌,本來他不願意與眾人一起侃江湖獨自喝茶也便作罷,但他卻偏偏在這寒冬臘月將窗打開看窗外飛舞的白雪。
那刺骨的寒風趁著窗戶打開之際大肆躍進,終於一個脾氣稍暴躁的大漢再也按按奈不住,氣衝衝地走到黑衣人桌前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你不知道冷別人知道啊!識相的把窗關上,不然老子就呀親自出手了。”
黑衣人麵不改色,順手提起茶壺便斟了一杯,輕輕地送到嘴邊呷了一口。那使呢情是絲毫沒將大漢的話放在眼裏。
樓中的人本來就是些整天沒事幹的富貴人家,抑或是到處找茬的賭徒,他們一見這邊有事發生馬上便一轟而來將他們二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有的甚至已經開起了哄。
大漢一看有人壯膽,愈加有理,衝著黑衣人嚷大道:“識相的給老子道歉,然後關窗,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黑衣人依然泰然自若,輕輕地將喝盡的茶杯放到桌上,半天才慢條斯理吐出有一句話:“我不喜歡喝茶的時候被人打擾。”
大漢有把怒火燒到頭頂,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即拔出拳頭向那黑衣人麵部打去。在場之人正為那大漢叫好加油,但隻一眨眼間便見一團肉球“骨轆轆”地從樓梯滾了下去。眾人愕然慌忙跑過去看,原來是那大漢被黑衣人揮手推下了樓。
那大漢一邊叫疼一邊破口大罵,眾人熙熙攘攘、紛紛議論,好不熱鬧。突然,那大漢止住了叫罵聲,眾人也頓時止住了口,一時間變的鴉雀無聲。黑衣人對次異常現象全然不放心上,依舊悠閑地品茶。然後,隻聽一個沉重的腳步徐徐逼近,許是有人正走上樓來,梯口的烏合之眾紛紛避開了道。不多時,一個個子較高,略顯瘦小的三旬男子走了上來。黑衣人斜眼一瞟,那人黑黝黝的臉上鑲了一雙門縫眼,一對八字須異常刺眼,雖然他確定第一次見他,卻無法否認那人對於自己確實很熟悉。
“江湖不是用來鬧的,而是用來混的。你對這點好象還不太清楚。”那人道。
“你是來幫他出氣的嗎?可是我想堂堂武林盟主左護法應該不會管除歐陽勝之外任何人的事吧!”
那人吃了一驚,愣了一響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確就是武林盟主歐陽勝的左護法水中清。對方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可自己卻實在摸不著對方絲毫頭緒。一個混江湖的人到了這份上,他知道危險來臨了。
“怎麼?一個混江湖的人好像不該像你那樣把內心的擔憂與焦慮暴露的那樣明顯吧!你在害怕。”黑衣人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這一句話正切中了他的要害。
水中清也算過來了,知道此乃兵家大忌,連忙又故作鎮定,道:“是嗎,你居然想到了我沒想到的。”說罷便就近一張桌子坐了下來,伸手提過茶壺開始倒茶飲茶,權作這兒隻他一個人。
突然黑衣人站了起來,水中清雖然背對著他但一聽身後有動靜,那黑衣人竟顧自離開了。
“那人到底是何許人物? 是何背景?”“唰。”水中清正自沉思間一張字條已如飛鏢般插入了桌內,他竟來不及接。再看那字條入木三分,極可見所發之人內力之厚。而且倘若那人將字條再射歪一點不正射入自己身子內嗎。想到此處水中清越加覺得不安,立即取過那字條來看,隻見上麵寫道:“今晚戌時不二樓下,不見不散。——司徒。”
“司徒?”水中清開始喃喃自語,在他記憶裏確實不曾得罪什麼姓司徒的人,可那黑衣人為什麼偏偏就找到了自己的頭上呢?無論如何,今晚這一約不論是福是禍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當下付了茶帳便匆匆回家收拾。
水中清是武林盟主歐陽勝的左護衛,平日來與他形影不離,隻是這幾日京城頻頻下著大雪,歐陽勝也無心出門,是以水中清才能偷閑到這不二樓裏來喝上幾口熱茶,不料卻遇上了這等糗事。他回到了歐陽山莊後便徑自去找了歐陽勝請安,本來心中正左右為難不知是否將此事告與他知以作提防,恰好火蠍子也在。水中清進門時見主仆二人正聊得盡心,自己吞吞吐吐地也不好敗他二人興致,隻問候了幾句便匆匆告退了。
歐陽勝見他似有心事,便對火蠍子道:“你大哥怎麼了?快去看看。”火蠍子應了一聲,便追了出去,卻見昔日向來雷厲風行的水中清竟一改往日的粗行粗語站在了雪中觀賞雪景,且兀自發呆。火蠍子上前拍了一下他肩膀問候道:“你怎麼了?”
水中清半響才回過神來,吐出一句:“雪,原來這麼漂亮,可惜卻沒有機會觀賞了。”火蠍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見他一個大男子如此女兒狀態實在有些忍俊不禁,道:“你這是怎麼了?像個女人一樣。”水中清隨口囈語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火蠍子猛地震了一驚,卻又實在沒聽清楚,將信將疑地問道:“你說什麼?”水中清一時忘情,連忙掩飾道:“沒有。去陪盟主吧!”火蠍子道:“沒事,他讓我來看你呢。”水中清應道:“恩。”隨即又歎道:“以後無論發生事都要好好保護盟主。無論如何!”火蠍子越聽越發覺得水中清今日有些反常,但又說不出反常在何處。隻能應下道:“我知道。你好像有點累了,回房去暖暖身子吧!”水中清見他關懷自己,心中溫暖便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兄弟,你也要保重身體,這幾日天冷。”說罷便踱著沉重的步伐隱隱地消失在白雪中,消失在火蠍子的視線中。
戌時,雪中,不二樓下。
兩個男子相隔六丈,借著幽暗的月光在這條大雪紛揚的古街上佇立相望。滿地的雪花倒映出一片白亮的顏色來,這光亮映到其中一個男子臉上,更顯出他麵骨消瘦,蒼白如紙。此人正是水中清。而另一個正是白天那個黑衣人,隻見他仍是白天那副裝束,隻是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利劍。
“你是誰?”隻聽水中清開口問道,語氣中略帶憤怒。
黑衣人冷冷地道:“字條上不是寫著嗎!司徒。”
水中清回去之後也曾苦思冥想過,幾乎將這三十年來與自己照過麵、交過手、抑或是有過過節的人通通都想了個遍,卻實在不知其中有個姓司徒的人。當即問道:“敢問我水中清何日與你有過過節?”黑衣人“哼哼”冷笑了一聲道:“你與我並無過節,隻是我卻要殺你。”
水中清因不知對方身份來路,是而有他交談都甚專心,雙目也未曾從他身上挪開過一刻,此時忽聽他冷笑兩聲便驚覺原來他也隻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隻是這笑中卻藏著有一個飽經滄桑之人才有的哀怨與慘淡。料想他來找自己也並非本意,背後定有暗人指使,當即道:“想必來找我也並非你本意。但你既說要殺我,也須得要我死個明白才是。”
黑衣人見他語氣緩和,全無戾氣,倒也有理,當下伸起右手徐徐地將遮住大半個臉的鬥笠摘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俊郎的臉來,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竟然就是“開護山莊”的司徒護,那麼他手中所握的自然就是那把神見神走,鬼見鬼逃的“走神劍”了。而這些水中清自然是無從知曉的了。隻聽司徒護道:“我叫司徒護。我真正要殺的人是歐陽勝而不是你。”
水中清一聽歐陽勝三字心中便猛地吃了一記。他與火蠍子本是兩個江湖浪子,憑著一身武藝混口飯吃。後來虧得歐陽勝將他二人招入門下做護衛,好生款待,才免了他二人在外流浪,終日為衣食所愁,如今算來也有十餘年了罷,歐陽勝的這些恩惠卻是銘記於心絲毫不敢有所忘懷。是而向來是將歐陽勝的安全看得更在自己生命之上的。此時知道這少年真正要殺的是歐陽勝自然將敵我情形劃得更清了,憤憤地道:“恐怕要殺盟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想來你自己也定無十足的把握,否則就不必單單先來找我,而是直接去找盟主了。”
司徒護不以為然,悠悠地道:“你錯了。我知道左右二護法與歐陽勝的感情已經僭越了主仆關係,所以讓他先嚐嚐失去身邊的人的滋味。”一言甫畢,長劍出鞘,已經直刺水中清咽喉。
雖然“走神劍”第一次出鞘,司徒護第一次用這柄劍殺人,但主人與配劍間的默契卻是不容置疑的。神奴鑄此劍時心中便早已暗暗地將畢生的精力注入了劍中,而神奴對司徒家的忠賢之心亦將司徒護的靈魂與“走神劍”的精髓結合在了一起。劍已出鞘便就要發揮它的用處——護主殺敵。所以這一劍直取敵人要害,快、準、狠,冰冷的劍氣已經侵襲了水中清麵門。便在此千鈞一發之際水中清麵前忽然精光一閃,一道刺眼的光芒劃破了陰暗的天空,和著悠悠飄落的雪花奏出了白色的樂章,水中清竟然撂開了這一劍,而他所用的正是這麼多年來一直守護著他在關鍵時刻救他一命的銀輪,所以這次也不例外。
“第一招,你躲過了!”司徒護冷冷地道,手握“走神劍”的時刻他總是不自禁地被劍感染,一顆心似被冰封了一般堅冷、果斷。
“這把劍很配你。”水中清略顯低沉的聲音有些微微發抖,方才擋了那一劍已經耗去了他不少內力,他隻能少言少語以爭取多一點的時間來緩衝。
“那就試試第二招吧!”“走神劍”陡地抽回,第二劍直刺水中清“璿璣穴”,劍氣冰冷,劍勢迅猛,劍招精練。水中清從未見過如此快、霸的劍,眼神中不自覺的現出了恐懼之色,瞳孔猛地一縮,第二招他飛出了銀輪直攻司徒護麵門。
若說第一招水中清所用的是守勢,那麼第二招他用的便是隻攻不守了,若是司徒護尚有芥蒂、忌諱這來勢洶湧的一盤銀輪,那麼他勢必要回劍抵擋,“走神劍”也就刺不到自己了。若是他不回劍抵擋,以銀輪的鋸齒之利肉體之軀是無論如何也化解不了的,那時縱然自己中劍,司徒護亦已身受重傷,於他何益之有!
那麼司徒護到底是否會收回這勢在必得的一劍呢?他會選擇水中清所想的哪一種方案呢?結果是——他選擇了第三種,在水中清思考之外的第三種。
水中清自以為司徒護隻有一件利器——“走神劍”可以抵擋來勢洶湧的銀輪,但他卻忽略了一點,那便是司徒護還有一把劍鞘,一把完整的劍不正應該是一把劍與一把鞘嗎?隻見司徒護劍勢不收,依然直取水中清要穴,左手猛地從身上解下了劍鞘擋在了銀輪前。
“嘭”銀輪落地,劍鞘裂開。而兩件利器的主人——水中清口吐鮮血,血水散開幾尺,濺落處融化了皚皚白雪。而司徒護,左手握著中間已然開裂的“走神劍”劍鞘,右手自然是握著那柄沒入水中清身體的“走神劍”了。
“不可—能。不—可能。”水中清含著微甜而腥的鮮血吃力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記住。我叫司徒護。我用的是‘走神劍’。”司徒護又是冷冷地道。
“好—個—司徒護,好—個—“走—神—劍……”水中清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但他還是拚著最後有口氣,最後一絲力道說完了最後兩個字——“兩招!”
司徒護見他雙目緊閉,腦袋下垂,便知他已然斃命,手一用力便即從他身上抽出了“走神劍”,便這樣隨著“嘭”地一聲倒地聲,司徒護左手拿著化為兩半的劍鞘,右手握著鮮血浴滴的“走神劍”消失在了蒼茫的夜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