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滾滾紅塵東逝水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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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知天下覓紅處,風柳無邊樓外樓”
一入門便看到兩邊的立柱上豎著的對聯牌子,果然是風流歡場,連陳設都如此春色無邊。豈知我再往裏間走去,彈琴之人竟是一男子。所彈之曲《流雲》乃離非前朝音韻大師韓儀在流雲關送別韓夫人西歸之魂而作,韓儀與其夫人自小青梅竹馬,韓儀撫琴,夫人擅簫,夫妻合奏之曲為世人傳頌。
《流雲》一曲如故人幽幽的話語在耳邊輕訴衷腸,台上男子對此曲把握得不偏不倚,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停下腳步欣賞妙音。
“我說小店怎麼突然散發出流光異彩,還道是哪位貴人大駕光臨呢,原來是小郡主啊。”我還在專注欣賞琴音,正對這煞風景的聲音有點惱怒。
隻見一位女子內穿嵌著金絲繡麵的紅色緞服,外披一抹綠色的紗裙,曼妙婀娜的身形在薄紗後若影若現,華麗的金鑲玉步搖下的玉珠子發出清脆的聲響。若不是在這煙花之地,我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婦人呢。
我仍撐出微笑,點頭示意道:“想必是虞夫人吧。”
從宮裏到春風樓的路上,我思索著該如何稱呼虞明媚,稱嫂似乎不妥,那便按普通婦人相稱吧。
“妾身給主家大小姐請安。”見她準備行跪拜之禮,我連忙止住她的動作,說道:“人多嘴雜,先帶我去見李大人吧。”
對於她如此謙恭的態度,我感到有點詫異。此恭順之輩何以會淪落歡場倚門賣笑為生呢,心裏縱有千般疑問,現下終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虞夫人在前引路,經過閣台時,我不經意看了一眼剛才憑欄奏琴的男子。正巧他抬頭望向我處,四目交接,我很快閃過眼神。如此清亮的目光,似一道霞光一般直射入我心底。
我身形一轉,走入迎開的廂房。
廂房裏,李大人早已端坐在上位。我微微躬身行禮,李大人道:“郡主,請坐。”他並未讓鳴乾在門外等候,想必早已熟識。
雖貴為一朝宰相,李輔大人著一身素色長袍。為避免引起注目,他出宮後已換常服。淡定的呷了一口茶,眼神閃動了一下說道:“不知郡主是否記得本官,郡主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我微微一笑,道:“追兒那時年紀尚小,已不記得了。李相大人能給我說說小時候的事嗎?”
廂房外悠然的琴聲再度傳來,我有點走神。
他哈哈大笑起來,“郡主那個時候可頑皮了,肅王爺也是愛女心切,郡主想要的東西,肅王爺馬上就會拿到你麵前。”李輔直盯著我的臉看,完全不像是長輩看晚輩的眼神。
我微笑不語,並不確定他的眼神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從我進門到現在,他一直未曾開口詢問皇上的病情。我望進他的眼睛,想從裏得到一點訊息,他是否了解皇上的病情。不管他與父親的交情如何,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皇上恐怕大限將至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睛依然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遺憾的是,我未能從他這裏看出任何端倪。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皇上中了一種很奇特的毒,我隻在醫術上讀過此症,卻並未醫治過,不敢隨意下針。”
他紋絲不動的道:“如今金鎮對我國是虎視眈眈,如果在這個時候聖駕西歸,恐怕對王爺前線的戰況很不利啊。”
剛才進來時明媚的陽光悄悄黯淡下來,我們坐在鄰水的閣樓上,一陣陣春風入閣,帶來了岸邊楊柳淺淺的芽香。
悠然的琴韻聲聲入耳,我有一刻分神,心裏暗忖,幸好李輔並未察覺。
“父親對宮裏的情況十分了解,應早想妥對策。”在未消除對李輔的疑心之前,我不想深談下去,起身作揖道:“密陽全靠左相大人了。”
“郡主言重了,此乃本相的職責所在。皇上龍體就拜托郡主了,本官還要到議事處,就先行一步了。”他掃了掃素袍,準備起身。
我正欲起身相送,豈料他竟說:“郡主不忙,我看郡主很喜愛這琴音,便留下欣賞吧。”
此話引起我的警覺,他觀察入微,我意味他並沒有多留意我的舉動,豈知一舉一動皆入他眼。
我躬了躬身以示相送,而他並未往房門走去,反而走到屏風後,步入了一處暗門。方才鳴乾讓我走的“側門”應該就是這裏。
外麵天色漸暗,想起晌午出門的時候,娘囑咐我回府吃晚飯,便不想耽擱。抬步走出廂房的時候,彈琴的男子已不見,我便直接往門外走去,虞夫人輕邁蓮步盈盈的向我走來。
“郡主如不嫌棄,不如留下與明媚一起吃頓便飯吧。”明眸善睞,眼波流轉間似有柔情萬種,難怪大哥不遠千裏把她從流雲城帶回密陽。
“今日恐有不便,我們改日再敘可好?夫人請留步。”回以善意的微笑,兩次短暫的交談讓我對她心生好感,雖非良善之人,但隻要不是敵人,我亦會把她當作家人般對待,即使她尚未入王府大門。
“少主似乎對虞夫人頗有好感。”我就知道鳴乾會跟我打開這個話匣子,“三年前,王妃因為小王爺為虞夫人贖身的事非常惱怒,王爺為了內眷的和睦,不允許虞夫人入府。當時虞夫人也不願意破壞消王爺與小王爺的關係,自請經營生意,誰知三年下來,這春風樓越來越紅火,成為密陽城裏最熱鬧的場所。”
我看著鳴乾回憶時,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不經意泄漏出對虞清媚的愛慕。不想細追,如果我是男人,也會喜歡這柔情似水的女子。
“隻是我看她的舉止更像是富家小姐……”
“聽小王爺說,虞夫人的父親曾是流雲城裏的富商,不知為何得罪了地方官,被亂扣了個謀反的罪名,舉家均沒入奴籍。虞夫人為了賺錢給父親治病,淪落青樓賣藝。”
自五年前,金鎮王舉兵犯淄,更進一步想直取流雲關,多年來戰事不斷。為了防止成為金鎮的下一個吞噬的戰利品,舉國均處於戰時狀態。全國的糧草物資均集中在密陽和前線關卡,各地民怨難平。朝廷無暇管理各地方小郡,很多貪婪的地方官趁機作亂。
“原來如此,難怪我看她不像尋常煙花女子。”從富家千金變成青樓妓女,看來她經曆了不少坎坷,眉目間淡淡的愁容就如歲月的痕跡。“以後總有深交的機會,先回府吧,母親該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