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逐鹿，烽煙四起，滔滔的東江河奔騰不息，離河平原紛紛擾擾一百二十載的亂世剛結束不久。東江，靜靜的穿越了這片曾經富饒美麗的大地，它的寧靜仿佛不曾受到這個世界的一點沾染，依然保持著最初的姿態。浸染了無數鮮血的土地似乎還沒感受到春的信息，或者是這片土地不忍心讓春天來得太早，埋沒在六尺泥土之下的，是屬於大地的子民，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發出它最後的悲鳴。新的時代即將來臨，這一切將會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深埋記憶中。
    一百二十年前，離河平原四國鼎立，金鎮、緇、離非、茂瓴各據一隅，幾百年來四國紛爭不斷，最終金鎮國第一十六代帝金玄帝登上點將台振臂三呼，揭開了離河平原曆史上最慘烈且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場戰爭。
    “追兒？”政赫師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是山頂的風一下就把他的聲音吹得消失無蹤了。
    我轉身看到他一臉的焦慮，師兄從來不會在我麵前掩飾他的情緒，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是府裏來人了吧，比我預算的早了啊。”我迎風走向下山的路，這條路每天都會走一次，為什麼今天的路程特別短呢？
    “在師傅的書房，你快去看看吧。”這裏清冷的風，還有滿山的映山紅，也許就要與我作別了。我環視一眼，對師兄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師兄，謝謝你。”回避了他驚訝的表情，轉身下山。
    最後一次尊稱為兄，他應該屬於這片自由的天地，俗世才是我的歸宿。
    “北邊戰事吃緊，父親奉旨遠征流雲關，啟程前命我來接追兒回府，家裏一眾女眷均為無識女輩，父親希望追兒能回家主持大局。我把追兒送回密陽後，也會北上與父親彙合。”
    “國之將亂，人心不定，望王爺能夠凱旋而歸啊。請公子轉告王爺，老朽雖已多年不問江湖之事，鳴衛定會盡力協助追兒穩住密陽局勢。”
    我還未進入師傅的書房，已聽到慧成哥哥與師傅交談的聲音。
    “哥哥，你來了。”我驚訝於哥哥的一臉風塵，想必流雲關局勢比我想象中嚴峻許多，哥哥日夜兼程來接我，定是父親有重要的事需要當麵交待於我。
    “追兒！”哥哥跨步上前，一臉急切的說道：“收拾一下，我們要盡快趕回密陽……”
    “不用收拾，我聽到你跟師傅的談話了，我們立刻啟程吧。”說完我走到師傅跟前跪下，“師傅，徒兒今日一別，歸期渺渺，望師傅保重身體。”
    自從父親把我送入山中，我已跟著師傅13年了，較之親人更似親人。師傅乃離河平原第一俠醫聖手許術，我自五歲起與政赫師兄一起跟著他研習醫術。外人皆知許術先生為富人收萬金，為窮人醫治分文不取，世人稱為“俠醫”。而不為人知的是，俠醫聖手比起他的醫術，更讓人驚歎的是他的用毒之術。師傅常說，毒，因人而異，藥可為毒，毒亦為藥。
    “追兒啊，為師送你一件東西。”說完，師傅從懷中拿出一塊銅牌，上麵篆刻著“鳴衛”二字。我雖從不曾行走江湖，但也知道“鳴衛”二字的含義，這是一個殺人組織。在我還未出世的時候，這個組織因為狙殺了離非前朝皇帝而名聲大震。
    “為師並不是鳴衛的主人，它真正的主人是你的父親，肅極王爺。今天交到你的手上，也是你父親的意思。13年前王爺把你送到這裏的目的，也是為了今天能把這塊令牌交到你手上。”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已經決定了我的人生，我心裏不禁覺得一片蒼涼。
    我轉頭看著慧成哥哥，說道：“哥，我們走吧。”
    一路奔馳，我也沒有心情欣賞沿途的景色，身下的馬兒換了一匹又一匹，我隻能偶爾抬頭看看天上的星鬥，黑夜才是屬於我的顏色。無心思考未來的生活，隻知道白山的一切都已經在身後了，就像天邊的晚霞，終究是要迎來黑暗的。
    直到王府的大門出現在眼前，我深深吸一口寒風中的冷氣，邁開腳步踏入暌違十三年的家。哥哥帶著我穿過複雜的門廳，來到王府的大廳。
    “追兒，我的追兒啊。”我的母親肅極王妃淚眼漣漣的站在大廳中，看到我已泣不成聲。自父親把我送走後，我每兩年會回家幾日，總是聽著母親埋怨父親如何狠心得把我送去學藝。
    “娘……”我的喉嚨有一絲哽咽，這個富麗堂皇的府邸是我的家呀，站在周圍的一眾人是父親的妾和戍子。而我的母親正把我抱在懷中，歡喜得哭泣。我的歸來正是要保護我的家人，她們看起來都那麼的脆弱。如果戰事蔓延到密陽，我要如何保她們周全，站在大廳中，我的腦海裏滿是這些聲音在回蕩。
    “娘，追兒一路上也累了，這接風宴就過幾天再辦吧。我明天也要趕去流雲關，眼下有些事要與妹妹商量。”哥哥轉身讓一眾女眷回房。
    “追兒，你們兄妹先聊著，我去廚房看看。在山裏吃得不好吧，這麼瘦，回家了娘給你補補身子。”娘不舍的走出了大廳，帶著身後一群侍女嬤嬤離開了。
    哥哥等母親走遠了，說道：“我們到鳴風閣說話吧。”
    鳴風閣是王府的藏書地，也是父親與部下商議軍中要事之地。我溫順的隨著哥哥的步調，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按照父親周密的辦事原則，斷不會把身為左將軍的哥哥留下來，隻為安全護送我回府，定是有要事吩咐哥哥轉告我。然而，越是如此，我心裏越是不安。哥哥一路上從未提及，而一回府便領我到書房，必是與戰事有關。
    “追兒，你看這幅地圖。”哥哥點亮了室內的燈火，指著牆上一幅大型的地圖說道。
    我仔細觀察地圖上的標記地點，哥哥繼續說道：“你看到紅色標記的是金鎮已經拿下的城鎮，左邊的淄國國都已被占領，淄國主一仗未打便投降於金鎮。東北方向的茂瓴也即將會落入金鎮的手中，日前接到探子回報，茂瓴國主已被其弟茂靖王謀害，消息雖未散開，但是根據可靠消息茂靖王與金鎮國達成了協議，將會無條件歸順。”
    我手指向地圖，離非與三國交界的地方形成一個凹型的地帶，正是父親正趕往的流雲關。這兩國既然已落入金鎮國手中，那麼下一個獵物無須細想，肯定是離非國。
    三國合攏如同一把尖刀插入父親鎮守的流雲關，這個目標未免太顯眼了。所謂謀定而後動，父親怎麼會犯這種兵家大忌。
    我視線落到更靠近密陽的周田關，東江水流過周田關，而東江的上遊便是淄國的邊城定遠。
    “哥，父親到流雲關帶了多少兵士？”如果我沒猜錯，這次北征軍的主力應該是哥哥這一支虎牙軍。
    “父親說，追兒看到地圖就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如此啊。”我看到哥哥激賞的眼光，“父親總共帶了10萬大軍，最後出發的4萬軍士到臨雲後便會乘船順江而下到周田關與我的虎牙軍彙合。”
    “金鎮皇師長途奔襲周田，定想速戰速決，看來哥哥已有應敵良策，那我……”我不解的看著慧成。
    “父親叫你回來原因有二，第一，皇上最近大病不起，連處理朝政都非常吃力。宮中的太醫一直找不出皇上的病因，父親懷疑皇上是被人毒害。其二，要防止金鎮國勾結朝廷中的主降派，主要盯住糧草供應。這一戰舉足輕重，於我與父親來說都是生死之戰，望你能照顧好母親和府裏。”哥哥眼中的堅定，讓我明白了這一仗是不可避免了。
    “追兒明白了，哥哥請轉告父親，追兒一定會全力守護王府。”我作出這個承諾的時候，必不知自己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然而我卻從未後悔，因為這是我的家，我的親人。
    第二天清晨，哥哥戴上沉重的盔甲奔赴周田關，漫天黃沙中看著他俊秀挺拔的背影心裏泛起一絲淡淡的離愁。多年後仍會想起出征時哥哥說，“母親和王府就交給你了。”這變成了他每次與我分別時都會說的話。
    我站在城牆上看著那一支隊伍踏著黃沙而離去，風中飄揚的“虎”字旗漸漸沒出了我的視線。隻有我送到城門，他說不想帶著這麼多牽掛上戰場。想著母親還在家裏等著我便急忙轉身準備回府。
    突然兩條人影嗖地出現在我麵前，單膝跪地，頷首說道：
    “屬下鳴乾。”
    “屬下鳴坤。”
    “參見少主。”一身黑衣的裝束，並沒有特別惹眼的隨身武器。
    看來父親出發前已經交代好一切，為我的行動鋪好了路。“兩位請起吧。”
    “謝少主。”
    鳴乾站起身後，遞給我一封信。“少主，我和鳴坤剛從白山回來。這是主公給您的信。從今往後我和鳴坤便是您的貼身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