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擬把疏狂圖一醉 第九回:不見飛刀流劍, 已聞暗器迷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7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慕容靜的眼睛亮極了,周圍的人也一樣——連呼吸都快窒了去,眼裏便隻有那翻飛的身影。
劍氣突然扭轉,雄渾偉絕,氣勢磅礴。開開闔闔的劍式,有若戰場殺敵,千軍辟易。真氣激蕩,躥得天昏地暗,強大的壓迫能把人的心髒擠碎,似乎有血腥味撲鼻而來。
“白虹貫日”“彗星襲月”“天罡地煞”。
慕容草劍招做老,試劍會便正式開始了。
慕容靜覺得有些頭暈,於是用手捂住眼睛。接著,遠處傳來了轟然巨響。之前慕容草壓下的真氣全數迸發,把試劍台後的樹林炸得亂石紛飛,煙霧重重。
慕容草也痛苦地捂住眼:“這下要被娘子罵死了——毀了她的竹林啊。”
“慕容草,你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慕容靜自言自語,“咦,林落雪呢?我得去找他。”
林落雪回房時,沒有看見慕容靜,於是喚出了安插在慕容靜身邊的護衛:“可曾看見慕容靜的蹤影?”
“少主,試劍會剛開始他便獨自離開。後來,屬下跟蹤他至膳堂門口,可是轉眼又不見他的蹤跡,屬下對山莊機關並不熟稔……”
“行了,下去吧。”
慕容靜會去哪裏?找慕容草?不,這不可能。林落雪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自覺可笑,倒一杯清茶——他能出什麼事呢?我倒為他擔心起來了。
將近亥時,還是不見慕容靜。林落雪隱約覺得不對勁。好好的一人,不見了。他披上深衣,出了門。
果然啊果然。
竹林裏傳來了呼呼的風聲。
黑暗中,一個身影在林中飛揚。
華麗的劍法,深厚的內力。長劍發出幽幽的光芒,寒氣逼人。劍鋒一抖,一招一式都有著大家風範,使觀者激昂不已。
如此囂張明豔的劍法……林落雪歎氣,除了某人之外,不做他想。能使出這般劍法的,放眼天下,也屈指可數。
仍然是“醉臥紅塵”,仍然是“碎雨襲衣”,酷似慕容草,但又不完全相似,慕容靜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每一劍都出得異常凶狠,不像是隨意舞劍,倒像是在生死決鬥。
不出一會兒,劍器絕學頻出,劈擊點刺挑抹削,劍劍犀利,一氣嗬成毫不留情。
一時間,真氣狂湧,竹葉紛飛,一圈一圈繞著舞劍之人。
劍法是沒錯的,可更多的是在發泄。他在發泄什麼?
突然,厚重的真氣全部向中心聚攏,劍尖一顫,一劍九花,乒乒乓乓,竟砍倒了十幾支竹子,每支竹子恰好斷成九節。
隨著清脆的一聲,鐵劍終於受不住這罡氣的壓迫,崩裂了。
該結束了吧。
還沒等林落雪轉身,慕容靜便拋了劍,徒手拔起一根竹子。以竹代槍。
風聲變得淒厲起來。
槍乃兵器之王,臨陣殺敵,最是無敵。槍長一寸,威力便增出十分。手中握著龐然大物,仍然不是輕盈,絢麗的竹槍晃得人眼花繚亂,變招之快,目不暇接。如果說,方才他是在做劍招,那麼,他現在完完全全是在發泄。
明明是一竹掃過,卻有數個重影。
煙塵、飛葉、亂竹,將慕容靜的周圍圍得嚴嚴實實,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一片黃綠,在夜色下顯得詭譎無比。
一竿竹槍狠辣地劈下,竹子化為無數碎屑,地都在顫動。
他又拔了一支竹子,重新開始,仿佛有無窮無盡的真氣。
林落雪走近幾步,便察覺到他的心法混亂不堪。怕他走火入魔,一掌將他手中的竹劈斷。
“夠了。”
慕容靜捂著心口,喘著粗氣,什麼也說不上來。
“再不停手,會泄了身份。”雖然沒有誰會半夜跑到這空曠的林子中來,但叫人察覺總是不好的。
“我……”身子一軟,便倒入了林落雪懷中。
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扔進了自己房裏。
一顆藥丸塞進慕容靜的嘴。
他搖搖頭,不肯吞下。
“這藥不是出自斷腸穀,是我下午向貴莊的藥師要的安神藥。”林落雪安慰著。直到對方喉結動了動,才接著說:“不過,我摻了一點穿腸草。”
奇特的是,慕容靜並沒有想象中的火冒三丈。
雖然林嵐是挺漂亮,但這麼看著總是別扭了些,林落雪揭了他的易容麵具。慕容靜麵色潮紅,鼻頭輕輕抖動著,他翻了個身,把埋進床裏。
“討厭啊討厭。你說,我何時才能超過他呢?”
“你喝酒了?”
“用不著你管。我頭腦是清醒的就對了。”
“哦。”
“到底還要多久,我才可以……”慕容靜扒拉住林落雪的手。
硬掰開那有力的手,林落雪欲哭無淚地望著自己手腕上的印子:“慕容大哥,慕容大爺,您別怨了,很恐怖的。”
“他從來都不肯認真教我!他說他……”
林落雪一把把他拎起來,掐住他的脖子。“你給我閉嘴。否則——”林落雪惡從膽邊生,作勢要啃下去。
慕容精心中一寒,乖乖的住了嘴。
“睡吧。”林落雪自以為自己最大的好處就是記性差,做過的事可以立即當沒發生。
慕容靜翻了個身,閉上眼,用極小的聲音說:“林落雪,你給我記著,吃的虧我一定會討回來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點了他的睡穴,林落雪哼道:“沒有比你更病的貓了。”
翌日早晨,慕容靜率先醒來,他拍了拍昏沉的頭,再看看覆在身上完好的衣物,皺了皺眉頭:“怎麼又什麼事都沒發生?看來,昨天那幾壇子烈酒白喝了。不是說喝醉了之後亂搞的幾率比較大嗎?還是說我根本就沒醉?沒關係,下次換大壇的。喂,起來了起來了!太陽曬屁股了!”
“閉上你的狗嘴!你精力旺盛不要連累了我!我可是被你折騰了一夜!”
門外響起了瓷器破碎的聲音,“對不住對不住!你們繼續!”隔門叫著,慕容姝拾起親自端來的早飯,落荒而逃。
乖乖,精力旺盛?還折騰了一夜?我那弟弟真了不起。
慕容靜尷尬地笑著:“林兄,昨晚的事,務必守口如瓶。”
“封口錢拿來。”
“我窮到隻剩下身體了。”他大義凜然地開始扒衣服,“要不換你折騰我吧。”
林落雪笑得很無害:“抱歉,我可不會跑到膳房去偷喝那麼多壇酒,然後半夜裏尿了三次床。”
“你……分明是你點了我的睡穴!不然,不然我也不會不知道自己要……”
“姑且第一次是點了睡穴的緣故吧,第二次第三次作何解釋?”林落雪天生就沒有口德這詞的概念。
話說,慕容珠上了試劍台,連敗崆峒派、峨嵋派,尚未逢敵手。隻能說,真正的強手還未上台,眾人目光緊盯試劍台,期待著好戲的開演。
林落雪讓人扮成自己去試劍台觀戰,自己卻拉了慕容靜轉入了慕容原禹的地盤,順帶打倒了幾個護院。
“我現在還不解,你來醫館做什麼!”
“告訴了你你還會讓我做?我又不傻。”
“我都說了,隻要不傷我慕容家人的性命,要搞破壞,我很樂意。”平時又不是沒搗過蛋。
“藥房在哪?”
“不可!藥方的機關全部由原禹改造過,危險性不一般。”慕容靜頓了頓,“你要偷藥的話,還是不必了,我可以幫你向原禹要一點的……”
“我對藥沒興趣。”踏過一個木陣,闖入石門,林落雪進了醫館的後院。
“是了,你隻對毒藥有興趣。”慕榮景打落了迎麵襲來的鋼針,“真是什麼鬼陣?”
“非常奇怪,雜亂無章,根本無從找出陣眼。”林落雪打出一串虛掌,釘板、鋼刀先後翻出,再打一串,又變成了各種淬毒暗器,“該死,沒有重複的機關。”
“可能,這機關是針對我的吧。”慕榮靜幹笑,“我都跟原禹說了很多遍,不會亂闖醫館的。”
那你現在再做什麼?
望著前方的藥方,林落雪道:“用輕功飛過去罷。”
“不行,門口還是有機關,破不了陣眼,是過不去的。”
林落雪毫不含糊地抓起慕容靜扔了出去。“那就拜托你試出生門了。”
一道優美的弧線,慕容靜撞破門摔進了房裏:“你不的好死!”沒時間呲牙咧嘴喊疼,急急地抽出劍打落四麵八方飛來的飛鏢。這是慕容原禹設計的生生不息陣。
所謂生生不息,就是不見血光不會停止。林落雪一看出這點就先下手為強了。他可不想用自己的血去祭陣眼。
算了,算我倒黴!慕容靜咬牙迎上一把飛到,熱血濺上門閂,攻擊立即停止。
“謝了。”林落雪真氣一提,輕輕地飛來,無比優雅地著地。
“為林大俠開路,在下萬死不辭。”慕容靜不看他,聲音冷冷的。
林落雪翻了翻藥櫃,挑出一個青瓷瓶,拔開瓶塞,聞了聞味道:“極品瑩香散,醫鬼的收藏果然不差。”
“……”還說不是來偷藥的。
“生氣了?”
“老子生蛋生孩子,就是不生五毒公子的氣!”
“過來我看看。”
“別碰我!”
“別動!”林落雪挖出一塊瑩香散,均勻地塗抹在慕容靜受傷的手臂上。
想罵,罵不出。慕容靜板著臉:“你沒在藥裏下毒吧?”
“下了,在下下了一煙水九死丹百邪丸千家怨萬蟲蠱,一個時辰內保證九死不生八脈全斷七竅流血六呼救命五髒具焚四體僵直三魂皆去兩眼一黑一命嗚呼!”好不容易做次好人,當驢肝肺,媽的!
“算你很,接下來你要去哪?”突然間心情不錯。
“當然是藥房了。靜少爺,帶路。”
“這不就是藥房嗎?”
“別耍詐,要被你這小鬼耍,我林落雪也不用再江湖上混了。”
“小鬼?”慕容靜硬生生把火氣壓下去,“算了,懶得和你個五毒公子爭,你比我大,比我老,比我死得早。”
“放心,在下一定不會搶在賢弟前麵的。”
密道中,慕容靜盡量將步法踩準:“說真的,隻前來這裏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機關肯定改了不少,我不能吃準沒事。要不看清腳下的路,咱倆得一塊死。”
暗室的門徐徐打開。
林落雪猶豫了一下:“這麼容易進去,會不會有詐?”
“這不過是個藥房,不是藏寶閣,哪來那麼多機關!”
“說得也是。”林落雪進了暗室,濃烈的草藥味迎麵撲來,夾雜著徐徐陰風。他點亮了火折子。
“你要燒小原禹的藥室?!”
“如你所言。”
這隻是一些花點功夫就能挖到的藥材,真正的珍貴的藥材全在藥師的住處,林落雪燒這裏難道是想……
這些藥草幹燥易燃,一旦燒起來,勢必影響整個醫館,乃至整個鑄劍山莊。
他想趁亂作什麼?!
火苗竄了起來。慕容靜心裏默哀,原禹,對不住了~
也就在此時,暗室的門合上了。
林落雪看向慕容靜:“是誰說不會有太多機關的?”
“我沒說可以放火燒吧……”天地良心。
林落雪望了望身後的窗戶。
“跳窗?!”慕容靜慘叫,“那後麵是鑄劍山莊的懲罰陣!”所謂懲罰陣,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教訓人的,即便你武功天下無敵,也不敢說一定能從這套陣法中逃生。慕容靜曉得這陣的厲害,自然是避而遠之。
火苗舔上了林落雪的衣角,他二話不說,破窗而去。總比燒死了好吧?
慕容靜躲開燒來的火,咬咬牙,也跳了出去。他還不想變成烤雞。
兩人從藥房出來,一路狂奔,四周的景色也快速挪動。
走了幾個時辰,夕陽沉沉,慕容靜才硬著頭皮承認:“我們確實迷路了。”
“我希望我們是真的迷路了,而不是你在耍詐。”林落雪又加上一句,“你最好不要。”
“不然?”
“你可知道斷腸草有何功效?”
“斷腸草,無非是讓人穿腸而死。”
“錯,”林落雪一提到他的毒藥寶貝就很開心,“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的九製斷腸草是不一樣的。”
氣氛頓時有些詭異。
“你別唬我……”事實上是真的覺得林落雪的臉色有些不對。
“我不輕易對人用這毒,你可知道?”
難不成我還要感謝你?這是我的榮幸?我怎麼不覺得!
“九製斷腸草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很好的折磨你的身心,毒發之時,猶如走火入魔,幻想迭出,而且,全部都是一些悲傷、絕望的幻想,你最不願發生的事,會在你腦中不斷盤旋……”林落雪停了停,又道,“第一個死在這毒之下的,是我師兄。他一直以為他殺了他的未婚妻,最終,筋脈俱斷,穿腸而死。”
林落雪的聲音很輕很輕,不像是在警告人,卻是自言自語。
慕容靜望向他的眼睛,平日裏黑亮的眼更加深不見底,仿佛盈著一絲細不可查的哀傷。
“這地方布得是迷蹤陣。”所以才會走不出。慕容靜終於投降。
“你會破的,對不對?”
慕容靜搖頭:“即便我會,也不敢的。”
“開什麼玩笑!”
“不瞞你說,這真是個凶陣,一旦破除,就會轉入另一個更可怕的陣中。”
“半個時辰變換一次方位,樹木以洛書為序,九木斜排,南北對易,東西相更……三三、七七、九九……”林落雪真力一提,穿梭於林木之間,沒幾下便沒了蹤影。
倒黴,還是叫他給算出來了。
慕容靜連連歎氣,不緊不慢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