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擬把疏狂圖一醉 第八回 鑄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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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燈芯,林落雪寬衣解帶。
“誰?”
“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暗號對不對?快點開門!”
單聽這腔調便識得是誰了。“你來做甚?我要睡了。”
來人大大咧咧地坐下:“我來睡覺。”
“出去。”
“不。”
“出去。”
“不。”
“滾到隔壁房間去!”
“方才見到我姐了,教她識破了身份,還威脅我幫她做事。哎,少爺你不是要睡了嗎?那屬下不打擾了。”“林嵐”還當真轉身便走。
“親愛的,漫漫長夜,在下寂寞得很,無聊得緊,還請你來陪我促膝長談。”那語氣,那神態,仿佛他鄉遇故知一般,說完,還一個媚眼飛過去,“咱們共剪西窗燭吧。”
“我又不是來聊天的,睡覺要緊睡覺要緊。”慕容靜仍然作勢要走。
林落雪將他打橫抱起,扔在了床上,盡管牙齒咬得咯咯響,語氣還是十分溫柔的:“在下願意自薦枕席。”
於是,兩個大男人背靠著背擠在了一張床上,親密無間。
“她色誘了你?”慕容靜明知故問。
“……”
“沒成功?”性質同上。
“……”
“她讓我來色誘你。”
“我比較希望她親自來。”
“她讓我纏著你,不讓你有機會破壞拜莊會。為了讓她安心,”慕容靜笑得極其齷齪,“我們必須形影不離。”
“為何將這些告訴我?你是慕容家的人吧?”
“有種你把那些毒的解藥給我,你看我還來不來放一個屁!”拜托,林落雪有個什麼閃失,他也得陪葬的!
“哦。睡覺吧,不過,醜話說在先,你要敢不老實,小金就會掉下來的。”威脅完畢,林大少滿意地閉眼。
抬頭望上,一條銀蛇纏在床住上,衝慕容靜吐了吐信子。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蛇蠍美人的床果然上不得……
某人磨了一夜的牙。
這一夜,很平靜。因為不會有人敢在第一天輕舉妄動。林落雪醒來的時候,慕容靜已經不見了。
林落雪放出了一隻藍色的蝴蝶,它循著慕容靜的氣味,向前飛去。
慕容山莊並不像無昔城(宇文家)一樣機關遍布,有的僅是基本的護陣(私家重地除外)。林落雪一路上除了引發了一個地陣外,還算順利地來到了青舍。
青舍,還真是個怪名字。進入之後,發現是一個繁華似錦的別院。“人間四月芳菲盡,山莊桃花始盛開。”林落雪感歎著,不明白慕容靜為何來此。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樹上的人接道。
“佩服慕容兄,任何事您都能和風月沾上邊。”
“桃花依舊,人麵何去?何去、何去,去找鴻雁叔叔了。”咬著幾片花瓣,慕容靜鬱悶地望向藍天。
“人麵是指……”林落雪心下大悟,又問,“東勝的輔國大將軍江鴻雁出自鑄劍山莊?你和他什麼關係?”
“鴻雁叔叔曾經是這裏的鑄劍師啊。至於關係麼,一起舞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同過床,一起嫖過娼。怎麼,你心中嫉妒?”慕容靜翻身下樹,沿著小徑走下去,“青舍中沒有任何機關。”世外桃源,是不為江湖瑣事困擾的。
林落雪跟上。
城中有山莊,莊中有青舍,其中有閣,曰,予爭閣。青舍予爭,就是靜與舒。林落雪跟著上了樓。
推開房門,慕容靜微笑:“這是我的閨房。”
林落雪一下沒跨過門檻,直直栽倒在地。這裏的確沒有機關,卻有一個比機關還機關的人。
慕容靜繼續微笑:“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別人都不知道慕容草有我這麼個兒子?主要是我搗蛋太多,每有客人來,他都要把我關在房裏不讓我出來。哎,其實是江湖凶險,他怕我遭到不測,就修了個青舍,金屋藏嬌。”
不理會那讓人惡寒的詞語,林落雪環視四周的擺設:“你爹倒挺疼你的。”
慕容靜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總好過我爹日日親自來迫我習武吧。”此乃生在福中不知福也。林落雪一歲時的玩具是銀環蛇。學會走路,是因為身後蜈蚣在追。三歲學會自己吃飯,因為怕人在菜中下毒。五歲自己洗澡,卻跳進了滿滿一缸毒水裏……
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感歎他生命力的頑強。他能練就今日的百毒不侵,完全仰仗兒時的死亡式訓練。
“唉,你父親真好。”慕容靜說。林落雪待要發火,但看他不似開玩笑,也不好發作。
慕容靜居然說得憧憬無比:“老爹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因而七歲他才肯讓我學武功,還不教我絕學。如果他願好好教我,別說下毒,捅我幾刀我也樂意啊。他居然還說,我要學成慕容心法,整個山莊都我被我毀了去。”
你爹當真太明智了。林落雪讚同無比。
“你的武功並非慕容草親傳?”
“他高興的時候就教,不高興的時候就不教。我師父是慕容婷,當然,最早的時候,鴻雁叔叔偷偷教了我很多。”
林落雪心中冷笑,江鴻雁果然不做好事。一個變態也就罷了,一個武功高強的變態那就太可怕了。
慕容靜突然別有深意地說:“記好,通往予爭閣的路。”
“為什麼?”林落雪問。
慕容靜眉開眼笑:“記著就對了。我們先去武院逛逛,今日難得開放參觀。”
“去武院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耶?不是我帶你去嗎?”誰跟誰約法三章?
“你是我手下。”提醒他一個快要忘得光光的事實。
“好好好,少爺您說。”
“不得挑釁生事不得胡言亂語不得調戲女子……呃,男子也不可以。”深?某人本性,隻怕不提出這些到頭來吃虧的會是自己。
慕容家的武院非常大,分東南西北四個院,有兼有多個專門的校場,分別以回廊隔開。
迎麵遇上四處閑逛的易輕塵,林落雪與其寒暄了幾句便繼續往前走。突然,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
“我倒忘了,唐門也來了。”林落雪一歪嘴,看不出是笑是哭。如果說,林家與慕容家是有仇的,那頂多也就是暗地裏勾心鬥角,明著卻不好撕破臉皮,可唐門與斷腸穀的仇算得上是血海深仇。一來雙方都以暗器毒學見長,本來就勢不兩立,二來,上次與唐門的爭鬥中,林落雪一連血刃了幾名唐門好手,即便倚仗慕容家的麵子不好在莊內動手,也說不定會暗暗使狠。
要不要搶在唐門之前動手?林落雪算了算暗中跟著的護衛有多少,一時拿不定主意。
慕容靜貼了上來:“你想生事我不反對,但不可以在北院動手。”
“你道我是你?”睨了他一眼,林落雪避開唐門的門主唐鵬,轉入身後的假山。
閑談之聲傳來,聽口氣是鑄劍山莊的人。
“哎呀,沒想到開莊會這麼無聊,憂勞可以興國而無聊可以亡身!”
“老七啊,你冷靜一下,再摘這樹就禿了,到時候師父要同你拚命的。”
“要是靜在就好了。”
林落雪無言地望向慕容靜,慕容靜一臉感動:“對不起,七師兄,我不該拋棄你讓你感到寂寞。寂寞,是通往地獄的橋……”他幹脆透過縫隙往涼亭看去。
十三師妹亦是一臉哀怨:“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沒有他起頭,我們搗亂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在的話,一定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想想那些大俠小俠難看的臉,哇,一定有意思極了!”二十四師弟眼冒精光。
九師兄則萬份期待:“好希望看老十(慕容靜)去調戲那些武林豪傑,然後看他被滿莊追殺。”
慕容靜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了,九師兄,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老人家的事吧?這筆賬咱回頭算。
“這回來了不少幫助掌門教主什麼的,還有好多是年紀輕輕的少主,三家來的都是第七代傳人,你說,老十會挑哪個下手?”
“這就算不準了。武當派的夏掌門玉樹臨風,瑩飛宮紫茵宮主貌若天仙,三家少主都長得不錯,你說他會挑哪個下手?”
不敢相信某人淫亂後宮已達此地步。
“你們去看了三家少主嗎?我昨天偷偷溜到春華園去看了,還看到了安小侯爺,安小侯看上去不太好惹,宇文夕太正派,易輕塵過於清高,林落雪則儒雅過了頭,依老十的性子,一定會挑安昀!”
慕容靜差點瞪暴了眼珠子,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對安昀出手?!林落雪忍了很久才沒笑出聲,被慕容靜眼睛一瞪,立即正色抿嘴,但臉上旋出的酒窩卻泄漏了天機。
“說得對,小十喜歡挑戰,安昀是個好對手。”
“這個……安昀父親手握重兵,你說他會不會來剿了鑄劍山莊?”
“那易輕塵好了,冰塊美人,也是一大挑戰,他爺爺還是武林盟主呢。”
“我以為,對林血殺下手更是挑戰。”
“不會吧?林落雪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樣子,昨天見他白白淨斯斯文文的……”
“咱莊主不說話的時候也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
“……”
無聊到這份上了。林落雪拉起慕容靜:“走了走了,沒什麼能聽的。”
“還是去吃些東西為上。”
出了武院,兩人的臉色都有些慘。
安昀用過飯後沒有直接去試劍會,而是來到一個別苑中。
“有消息了嗎?”
“回小侯爺,大新王朝派出瑞親王與慕容草密談,不日將抵達山莊。”
“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希望小侯爺阻止大新與鑄劍山莊的聯合,最好是能將瑞親王暗殺於途中。”
瑞親王是出了名的棘手貨,你當是那麼好動手的嗎?安昀又問了:“江鴻雁什麼動靜?”
“江大將軍此刻正在塞外,無意插手江湖之事。”
好好好,又去塞外與情人逍遙了,反正吃力不討好的事都歸我幹!早知道東勝國的將軍這麼好當,他也懶得去做什麼小侯爺了,不如去守邊關!安昀想了想,說:“千萬不要擅自對瑞親王出手,山莊的事我自有辦法。有人向這邊來了,你們快走。”
安昀迎了上去:“哎呀,林兄,不去試劍會,來這裏做什麼?”
“安小侯來這裏做什麼,在下就來這裏做什麼。”林落雪找了一出石凳坐下。
“哎,這裏景色真好。”安昀四下望了望,“我不過來這裏散個心。”
“散你個頭。”罵得毫不客氣。見過假的,沒見過這麼假的。
“我又怎麼惹你了?”安昀委屈。這個人,在沒有人的時候是絲毫不注意形象的。
“散心?隻怕你越散越不開心。”
“此話怎講?”
“大新的瑞親王馬上要來,我就不曉得你如何開心的起來。”林落雪說得不緊不慢,“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你是東勝的小侯爺,瑞親王是大新的王爺,雙方都有來人,指不定鑄劍山莊會偏向誰。”
安昀也不再打暗語:“慕容草和李映正?我看,難。”
“為何?我以為東勝很有把握,你們不是有江鴻雁嗎?就不能說說情?”林落雪大為好奇,“這樣吧,小安,我們來談筆交易。”
莫名地被這句“小安”惡心到,安昀多了一份警覺:“和林兄談交易,隻有吃虧的份。我還沒有腦殼壞去。”
“不妨,我隻是要知道一些事。”
安昀猶豫了一下:“你問。”
“李映正還是太子的時候,與鑄件山莊往來甚密,怎麼如今卻……”
“林兄可知鑄劍山莊為何封莊十年?”
林落雪麵上有些過不去。這是說起來與林家有點關係。慕容草與慕容峰為奪莊主之位,在皇城激戰許久,以慕容峰身死告終。本來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在林落雪父親的挑唆下,鑄劍山莊內亂不斷,慕容峰的餘黨屢次挑起紛爭,使得鑄劍山莊元氣大傷。直到十年前,慕容草才基本掃除障礙,宣布封莊十年,以休養生息。也就是在這十年中,慕容草徹底清理門戶,新培養的一代徒弟也成長了。
“略略知道一些。”
“皇上交好的是慕容峰,不是慕容草。”
原來如此!
林落雪點點頭:“我大概明白了。我說過,不會讓你白白吃虧。一朝天子一朝臣,隻要上位者換了,這恩怨也就了了。”
安雲差點跳腳:“你要我滅了李映正另立明主?!”他要有這個能耐還會為姓李的賣命?
“莫激動莫激動,要換掉的自然不是李映正。”
“你要我滅了慕容草?!”這回安昀真跳了腳。
“慕容草的兒子想必你在祥雲客棧見過。”
“慕容靜?”安昀心下一動。
“把慕容靜推上莊主的位置,不是難事。這個,交給我。”
慕容靜的眼睛幾乎釘在了試劍台上,盡管他知道林落雪遛了,也不打算去追。林落雪毀了鑄劍山莊又怎樣?跟他沒關係。總之他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慕容草正在試劍台上展示慕容劍法。
劍鋒遊走,宛若遊龍,回身一放,將劍送出,無窮的灑脫無盡的情懷都在劍尖縈回,這一招叫“醉臥紅塵”。
這是慕容靜常用的劍法之一,劍招要做得浪漫瀟灑,心法可以隨喜好而用,可耍出千種風情。
接著,飛舞的銀蛇越來越急,纏綿而細密。銀光連成一片,舞得密不透風。慕容劍法之“碎雨襲衣”。
霎那間,碎玉狂飆,風聲驟響。
天地間,便隻有那一聲聲的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