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過往 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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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男人之死
讓我們拋棄那些過往好不好
你去死他去死我去死
我們重新開始吧
在那一片樂土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城裏的一些男人染上一種病,全身酸軟無力,麵色蠟黃,鈴鐺花熬湯無論是喝還是泡澡,依舊無濟於事。年邁的郎中束手無策。
女人們焦急萬分,沒有男人就沒有了支柱,沒了支柱這天就得塌了吧?她們跑去求瓏女,十六歲的女子能有鈴鐺花這樣的妙方,就一定能治好男人的病。
瓏女隨女人們去看那些染病的男人們,男人們無不痛苦到麵色扭曲,冷汗如雨,癱在床上不得動彈。瓏女心中驚詫,手心泛出一層細汗,難道,劫難到了麼?難道那些猖狂的鬼魂索命來了麼?那些不能積恨成海的鬼魂們要毀滅什麼?要得到什麼?他們要讓這些女人喪夫喪子,如同好多年代前的疼痛麼?為何複仇也要拖到今日,殘害這些無辜的後人?
瓏女打這手勢命令女人們在門前燃燒苦蒿草,自己率領這些痛苦不堪的男人進入更深的山,那些男人相互扶持,忍受巨痛跟在瓏女身後。
暮色降臨,紫色的朝暮花合攏細長的花瓣漸漸沉睡,綠色的花莖與葉在習習晚風中搖曳,深綠的波浪一層一層蕩漾開來,星星點點的紫色在綠海裏沉浮,有不知疲倦的白色蝴蝶在連綿的海浪裏翻飛,繁華到寂寥。
琰女曾在這邊花海裏剖腹,用尖利的剪刀,一下一下,一刀一刀……
阿婆曾掉從崖上摔落,掉在這片紫色裏,滿身鮮血。
定是邪惡在這片土地彙聚成海,一直一直不得平息。
是的,中林村的男人們被埋在這片泥土下,屍骨不見天日,怨恨沉積壓抑成海,,滋生著邪惡。
瓏女身後的那群病怏怏的男人,倒在朝暮花裏,呻吟著,翻滾著,身上纏繞著朝暮花的莖葉,這朝暮花仿佛生了觸角,附在男人的衣服,深入皮膚。男人們號叫著掙紮著,喊著:“瓏女,救命……”
瓏女的發絲在風中飄搖,散發淡淡的香。她的美麗容顏似乎綻放著邪惡,眼神空洞與漠然。如果現在能有什麼用來表達,那麼就是欠下的債一定要還。
男人匍匐在她的腳下,一遍一遍絕望地乞求。隻要一條活路而已,但是她沒有權利。死一群男人總比全部的男人,全部的人們死了好,隻希望存活下去的人們記住,不要再做不仁義的事,不要欠債,免得有朝一日,你還不起。
她僵直地站在綠海,聽不見腳下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個男人,忍著疼痛站立起來,顫顫巍巍走到瓏女麵前,一張清秀的臉,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吧?他竭力揮起手臂,一巴掌掄在瓏女的臉頰,他氣,所有人把生命交給她,她卻任由別人要死要活。
瓏女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朝暮花裏。她站穩,長發零亂,遮住那半邊火燒火燎的臉頰,眼睛裏依舊一片漠然。那年輕男人滾在那綠色裏,再也站不起來。男人們被強烈的疼痛吞噬,失去理智,惟有死才能解脫吧?
他們拾起草叢裏的石頭,棍棒相互廝殺,絕望的哭喊響徹天地,還有石頭砸在腦袋的聲音,棍棒戳進胸腔的聲音,皮肉綻裂,骨頭斷裂的聲音,鮮血流淌的聲音……
男人的血撒在朝暮花裏,腥味隨風散播,朝暮花被蹂躪,倒下一大片一大片。鮮血盛開,觸目驚心,滲進泥土,滲進朝暮花的莖葉裏,償還那不知何年何月的帳。
漸漸,沒有了呼喊聲,廝殺聲,求救聲,四周又靜下來,天色麻黑。風吹拂著朝暮花,發出微弱的摩挲聲音,似低吟淺唱一首悲涼婉轉的歌。
瓏女搬來枯枝,幹草,弓著背點燃柴禾,將這朝暮花與男人的屍體燃成灰燼,化為塵粒。明亮的火焰綻放得妖嬈,發出“噼裏啪啦”的歡呼聲。是什麼裂斷了,是什麼消失了,化作塵土,化作青煙。
血紅的火苗洶湧,映透瓏女絕美的容顏,仿佛全身泛著紅色的光芒,她的眼神澄澈寂寥,眼裏的火苗在放肆地跳動,放肆地齜牙裂爪,放肆地跳一曲邪惡之舞。
到底是怎樣的舞蹈,需要骨裂與疼痛的伴奏,需要黑暗沉重的基調?那些男人的皮膚被熾烤得灼熱,冒出油,“吱吱,吱吱”的聲響,那些皮肉被燒得卷曲,發黑……一直燃,一直燒,直到這骨頭也燃成灰燼,直到這骨頭與仇恨一起化為烏有。
是幽靈在烈火中舞蹈麼?他們牽著手踢著腳,唱著快節奏的歌謠,他們唱著他們疼痛極了,心愛的女人被強盜霸占,在他們累累的白骨之上重建家園;他們唱著他們疼痛極了,女人為仇人傳宗接代,她們忘記仇恨了;他們唱著這一刻就盡情歡呼吧,滅絕這些不倫的後人吧。他們唱著,女人們,疼痛吧,這是背叛的代價。
瓏女聽著他們的歌聲,心裏一陣厭惡,讓你們燃燒,讓你們一起化為灰燼,別再來打破這寧靜的生活,別再把任何人當作複仇的工具!為什麼,幾百年前的仇恨要這些無辜的人來償還?
現在,還給你們了,滿意了就走開。女人,沒有男人,依舊能活的。
第二日清晨,城裏的女人不見丈夫回城,便去找尋。
那些女人卻隻找到瓏女站在一片燒焦的土地,未被燃盡的兩三株朝暮花開始伸出細長的花瓣,鵝黃的花``蕊像幾粒微弱的燈光,要將這清晨點亮。
那些女人呆在原地,似乎預感到有什麼不詳的事情發生。片刻驚愕,她們便在那片焦黑的土地尋找,呼喊自己的男人。那些歇斯底裏的呼喊,多麼讓人心碎。
瓏女兀自笑笑,這下多好,那些幾百年前的死人再也不會騷擾這寧靜的土地,這下多好,剩下的女人和男人依舊可以將這個涼城傳承下去。瓏女的唇笑得很彎很彎,那麼深,那麼蒼涼的笑容。
那些沒燃盡的骨頭攤在焦黑的土地,女人們片刻就明白了,男人死掉了,而且是被人燒死的。
她們絕望地號哭,撲上去撕扯瓏女的衣服與長發,抓得她滿身的傷。這些女人是怎麼了,難道沒有男人就不能活麼?她沒有愛過,她不懂兒女情長。
瓏女任由她們蹂躪,不去解釋。拖著累累傷痕的身體,被趕出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