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神女篇 NO 3 夥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3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前世的二十年中我的人生字典裏,夥伴這個名詞等同於纖絆。可是,現在也許要重新更正了……
墨擇的宅院用以培養各國新勢力的好手。上百個孩童多數為王族後裔,再其次就是高官的孩子。隻有我們這一組是經過蠱洞磨煉,沒有身份背景的平民。組與組之間不曾有過深層麵的接觸,卻不似表麵來得單純。距離從來都是必須存在的,尤其是在亂世。宅院裏雖然有明確規定禁止一切勢力敵對,但是出了宅院可就不一定……
下山執行任務,遇上阻擊事件在我預料之中。偷襲兩個落單的女孩子,在一個不講道義的混戰時期,本來就不算什麼。錯隻是出在我身上。
月失血過多倒下的時候,我開始後悔。也許在遇襲那一刻我就該讓她先走搬救兵。而我太過自負,過分沉迷於自己的速度裏,忘了這早已不曾是過去的世界,自己不過是沒有氣息法術絆手絆角的笨蛋。
幽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周圍,看不清十步距離的事物,兩人各自守住死角,卻不能很好躲避黑暗中的敵人。忽隱忽現的影子速度不算快,卻足以困住我們。
吱——
左臂被突來的刀鋒擊中,血噴出。我懊惱地低咒,討厭這種被動的局麵,像是實驗室的白老鼠,慢慢地被吞噬,命運並不掌控在自己手中,無力而懦弱。
濃烈的血液濺灑得我滿身滿臉,手裏的刀反而越握越緊。迷霧中,充斥著腥甜腐繡的香,這些總讓我覺得惡心的味道,今天竟如此的對味。憑借著厭惡感,我能輕易的找尋到敵人的方位,雖不能一擊致死,但連帶的大量失血有時也可致命。誰站立到最後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殷紅擴散遍布身體,傷口翻動撕裂,絲絲的疼痛讓我還能夠保持清醒,大量流逝的氣血造成體溫的急速下降。月已經虛弱地使不出任何力量,靠刀柄支撐勉強站立。
粗重的呼吸聲振蕩在耳骨邊,一下一下,分不清是我的還是月的。身體的寒氣越來越重,冰冷噬骨,力量在漸漸消耗殆盡。攻擊仍在繼續。當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時,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象……
記憶中的臉孔熟悉又陌生,帶著不容抗拒的氣焰殺入重圍。
熟悉的是一塵不變的冰雕臉孔,陌生的是那銀色的眼瞳中,再沒有昔日的憐惜,有的隻剩憤怒。
啪——
半邊臉孔火辣辣的疼痛。收拾完敵人後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給了我一把掌。
“沒有能力保護她,就不要隨便接任務——”
耀的怒吼聲如利劍刺入我的心髒,震懾。抱歉的話語卡在喉嚨裏,鼓脹、苦澀,仿佛難以下咽的魚刺,連輕微的吞咽也帶著刺痛。抱歉本就多餘,又何必畫蛇添足。
扯動嘴角笑得連自己都覺得醜陋。悲哀的不是後悔,而是發現纖絆的定義時,自己竟然是那多餘的累贅。
注視著修喂月食下純白色的治愈花,療傷包紮,我隻是傻愣的站在一邊像個沒用的廢物。直到修溫暖的手掌開始檢察我的傷口時,才恍惚自語:
“我給大家拖後腿了對不?”
纏繞紗布的手停頓片刻,歎息聲輕微,有著憐惜與埋怨:
“是月發現你接了任務,硬要跟過去的吧!否則你打算獨自去的對麼?”
接任務?!嘴角擒住一抹譏諷的笑,那是墨擇師父給我的題目,也是留下的條件。在一堆氣息卓越的人群裏,我的平凡似乎突兀了點不是麼……
一貫溫和的少年,被我的沉默不語攪得皺緊了眉頭。語氣瘟怒:
“紗,你該試著相信我們。我們是同伴啊——”
猛然回神,修深邃墨綠的眸子裏的情緒電波猛烈的震懾著我的心髒。卻似我從不敢嚐試的一種情感晃動。輕微的勾搭著我的神經企圖產生共鳴。
“同伴……”
我呢喃地咀嚼著,妄圖領悟短短兩個音節的涵義。同伴與信任,這些都是我不曾擁有過的,到底代表什麼從不了解,也許我該重頭學起。
朗朗的夜空,弦月倒掛。
我照例二更以後,晃出宅院。今夜卻與往日不同,沒走出幾步,就感覺到有氣息跟隨,確定沒有殺氣後,也未曾在意。想跟就跟吧!估計是認識的。同伴這個角色我還不能輕車熟路,淡然處之總是好的。
幾個起落飛出宅院,在東北方向的樹林外緣駐足。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條繩子,隨後挑了塊較大的石頭綁了上去。石頭伴隨著力道擊出霍地打在樹幹上,緊接著倚靠繩索的牽引力迅速的反彈,回到手中後再次擊出朝向另一顆樹幹。幾下後四周圍的樹開始左右搖擺,秋季欲落不落的蒼黃色葉片受到振蕩的影響脫離了枝頭,慢慢的飛舞凋零。
午夜朗空,月如懸勾,昏暗柔美的光點亮旋舞的黃葉。絲絲晶瑩仿佛黑暗中的魔法,輕快顫動著墜下,身體緩慢得在葉片中舞蹈,輕微而絕妙地避過葉片,每一動既不大卻足以不碰觸到凋零的枯黃。沐浴冷月的寒光,我享受得閉合了雙眼。
直到飛速旋轉的葉片闖入我的禁區,未待看清“偷襲”物,沙啞的聲音緊跟著從巨石後麵傳來,處在換聲期的嗓子聽起來怪怪的:
“這葉子那麼慢,哪裏會有成效?不如跟我比劃比劃?!”
銀白如雪的月光映照在娃娃臉上,光圈忽明忽暗籠罩著一層水色霧氣,細膩柔和。在灰黑色的夜空裏,高貴典雅的金色長發紛飛,好似樹林叢裏隱藏許久的精靈,又仿佛落入人間的天使,讓我迷失了神智。
怪異的嗓音再次響起,殺風景地粉碎了幻境:
“喂!發什麼愣?”
“原來天使是破鑼嗓子,難怪都不輕易現身,是怕人類恥笑吧……”
我抿嘴笑意微酣,小聲的嘟囔著。誰想這家夥的聽力竟不是一般的好。
“你說誰破鑼嗓子?!”
暗自翻了翻白眼,他怎麼就隻聽到壞話漏了好話呢?!
烙鼻子上的細小紋路皺了皺,一臉困惑的表情,猶豫了一下問道:
“天使,那是何物?”
嗬!原來如此。我笑而不答,拾起地上的金黃色葉片。拿在掌中把玩。
“你的新發明麼?”
“對,”烙的臉上洋溢著得意,“剛剛衍生出來的,你給我的靈感。”
氣也就是所謂的法術,取萬物之靈性與以己用。與修的木係不同,烙屬金,有很強的金屬塑造能力。突然變個葉子或者其它什麼的,我並不驚訝。
不及巴掌大的葉片,纖薄卻並不脆弱。邊緣的刀刃尖利,可輕易劃開肉皮,不比一般兵器的凶狠,但當大麵積累積出現時,就是另一翻光景了。
剛才單薄柔軟的樹葉怎能與之相提並論。穿梭在金光閃閃的葉雨裏,我心情輕快地想,有夥伴其實也不錯!
很多年以後憶起,也許就是那天使般的出現,以及可愛的皺鼻表情,開啟了我禁錮的心靈。慢慢地體會那些我不曾了解的東西,比如信任、比如默契。也是因如此,當我嚐到滋味卻又失去時,才會如此的痛徹心扉……
自那次事件之後我再也沒有接到墨擇師父置疑我能力的任務,或者是我懂得發揮自己得生存之道。
我從不猶豫,也從不手軟。我不會因為猶豫而犯錯,不論麵對的是什麼手起刀落。倘若我不夠快不夠狠,我知道師父的鞭子將比我狠上數倍。或者真如烙所說,我根本沒心。
我不懂,為何月會因為要殺自己養的兔子哭得跟淚人一般。而我的小豬早在師傅的一聲命令下,見閻王投胎去了。小豬不死,要受的可是鞭刑。雖然修可以做出最好的金瘡藥,但也泛不著為了它挨上幾鞭子。
月最終沒有殺她的兔子,師傅的鞭子也沒有落下。可是兔子死了。當師傅的鞭子抖出來的時候,它們死了,死在我手上,一寸長的樹枝穿喉而過沒有血腥沒有痛苦。
也許是上次事件的內疚心理吧!我再也不願看到任何一個我在乎的人受到傷害,內心深處漸漸接受了夥伴的感覺。所以我的針搶先一步。
“你哭的很煩。”
我冷冰冰地道。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凶狠得對月說話。說不上來那是什麼心境,我連抬頭看她都覺得害怕。好笑地扯動嘴角,不過是殺了隻兔子我竟然感覺到害怕啊!原來我也不是什麼也不在乎的呢!
師傅沒有鞭打我,隻是把我關了起來。整整七天,不給我一滴水一滴米。這簡直比鞭打我還難過。我是不懼怕鞭刑的,之前的殺手生涯也是在鞭刑中學會殺戮。但是我是真的怕餓。這個世界有“氣”與無“氣”的區別就在對能量的攝取不同,他們一天很少吃東西,有時候可以三四天不用進食,反觀我天天這樣大的運動量,一天三頓都不夠,何況餓七天。
幾天了我不知道,不見光的地窖昏天黑地晝夜難變,潮濕陰冷。我的唇早已幹裂布滿了血口,胃裏連疼痛地感覺都有如奢侈。四周與我相伴的蟑螂虛弱得爬來爬去,連它都餓成這副模樣了麼?我憐憫得皺了皺鼻子,沒興趣提早結束它的生命,何況我對吃蟲子沒有好感,雖然有人稱那是高蛋白……
天!我在想什麼?餓的我連蟲子都惦記上了。笑聲洋溢,在這了無生趣的黑暗世界裏,好似靡麗女鬼的哭笑。
音止。算了,幹嗎浪費所剩無幾的體力。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求生的信念漸漸渺茫。當我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掛了時候,我聞到了修身上熟悉的茶香。
“你這個笨蛋!”
睜開眼的那一刻,烙憤怒的吼叫聲穿透我的耳膜。如夏日午後陽光的眼瞳裏透著濃重的擔心。
“我不是熬過來了嘛!”我痞痞地笑,他緊張的模樣讓我莫明的窩心。
“你以為你真熬了七天,你瘋也就算了,有兩個人比你還瘋。”
咆哮的聲音沒有放過我的打算。
“沒有過七天?那師傅怎麼放得我?”
我呆愣,疑問的眼神遞向修,一貫淡然的人兒今天卻有幾分可疑地尷尬,目光逃難似的轉向它處。就連平時冷冰的耀,眼底也是透著閃爍。
難道?!腦子裏突然冒出的念頭讓我莫明的心慌。跌撞地下床,掙開欲上前攙扶我的烙,扳過修,銀針撕開青衫的刹那,我整個人僵住了。白皙寬厚的漂亮肩膀,愈合花的莖脈落疊交彙縫合住傷口,卻依舊能體會鞭子掃過身體時的疼痛。
我的心髒跟著抽縮。剛才烙說是兩個人的,木納地轉頭望向倚在櫥櫃邊的耀。
可能麼?那個一貫無視我的存在,冷若冰霜的男孩會為我挨鞭子?!
或許是我的注視太過熱切了些,拗不過我的執著,緩緩地褪去上衣讓我看個真切。
練的精瘦結實的肩膀上早已背鞭子舔噬的麵目全非。幾鞭?我不敢數。傷口已被包紮的很好,在我眼裏卻好像要掙開繃帶般放肆地嘲笑。
耀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染上淡淡的微紅,冷冷地口氣透著些許情緒:
“謝謝你幫月,現在兩不相欠。”
繃帶,又是繃帶。這真的不是我要看到的結果呀!心像被人抽打著地痛。好想告訴他們,七天這樣的日子真的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我不也曾餓過,隻不過這次長了一點而已。
“沒事,已經不疼了。”
修反倒安慰起我。喉嚨卻像被東西卡住一般,張嘴又發不出聲響。
門被推開,晃入眼底的是月久違了的笑臉,以及托在手中的飯菜。
“月是想跟你說,她沒有生氣。”耀冰冷的聲音這次帶著一絲溫暖。
我任由烙攙扶著坐了下來。修的手溫柔地撫上我頭發的那一刻,有些我快被我遺忘的東西竄入我的心髒,模糊了雙眼。
“嗬,我們的紗也有人性的一麵呢!”烙的調侃在頭頂上方響起,化開了我的眼淚。
很多年以後想起,才發現那時的幸福,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