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甩掉冷玉卿回到坐席後，她發現戚默然不知去向，這時白日裏在衡山公寓出現過的程達走了上來。
    “戚爺有急事離席，請蘇小姐回衡山公寓。”
    蘇繁錦支著下巴想了想，突然感到疲憊不堪。
    走出威廉姆斯餐廳，便瞧見早已備好的乘騎正敞著車門等著自己。她看了眼夜色，轉身告訴程達自己獨自回去，便不顧阻攔踏著小步離開。
    走到電車站才發現正好趕上末班車，緩慢的車體慢悠悠地停穩，又開動。
    她如同無聲黑白電影般慢格地走了進去，每一步都是靜默的停頓，直到在一個靠窗的角落坐妥，車窗外不知何時傳來細細雨聲。
    雨滴打在車窗的玻璃上，發出噼啪的微響，留下一個橢圓的水痕。不等這個水痕散開去，又有一個橢圓疊上來。漸漸地，玻璃上便有一道道的水痕滑下去……
    她轉頭側身依偎在玻璃上，入夜有些微涼，輕輕哈了口氣，便有白蒙蒙的霧氣貼附。她慢慢抬起手，在上麵寫了一個名字，當她回過神，便又用力抹去，那名字好似一個深深的烙印，印在心頭，成了永世的傷痛。
    她透著玻璃，瞧見夜上海的點點星火繁華奢靡，黃浦江畔的霧氣隨著大雨迅速迷漫開來，籠罩了大半個街區。
    天地間，好似都是迷離的。
    她走下車，雨水已漸變淅瀝。
    前麵便是一條熟悉的弄堂，不時閃爍著幾家燈火，在這雨霧中明滅不已。
    天是灰蒙蒙的，漫天的藏青間夾雜著暗銅色的斑駁牆壁，仿佛歲月不老的傳奇。她一身白色蕾絲禮服，淩亂著發絲遊走其中，一直邁向弄堂深處……
    繁錦熟門熟路地走到破舊的小公寓，電燈連續三次沒有被拉開，當她泄氣地拉到第四遍才終於有了反應。
    她疲憊地褪下衣服，倒在木板床上，惡作劇般將腳上的高跟鞋用力一踹，高跟鞋在地板上響起幾聲滾動聲，果不其然樓下立刻傳來用蘇州話抱怨的咒罵聲。
    她哈哈一笑，想著要是她跑下去告訴近鄰她聽不懂方言，會是怎樣一番好笑的光景。
    因為是老舊的公寓，牆壁有些髒亂，上麵一張流行的月份牌是她年前貼的，那裏麵的摩登女郎一身湖藍掐腰旗袍，骨架豐腴，正執著檀木骨扇半遮嬌容，白皙的皮膚，還有嬌滴滴的紅嘴唇，很有一番風韻。
    很美。
    她看著那女郎的眼睛，像看到了暗道。
    想起許久以前，也有個人這樣說她的眼睛，那是極溫柔的聲線，說的時候眨也不眨地瞅著她，仿佛天地間他的眼中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