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那天晚上到半夜，高劍獨自一人在喝酒，“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韓賢推門而入，大步走到桌前把手中的笛子放在桌上，準備二話不說就離開。卻看到高劍無力地抬頭望著自己的眼神以後，再也無法移步了。他雙眼通紅，目光渙散，淚流滿麵，無法形容的……可憐。韓賢從沒見過他這般痛苦，絕望，脆弱的模樣。韓賢心疼地回望著他，不禁眼眶濕潤，心頭莫名一顫像是被尖細的東西刺進一般連呼吸也停滯了片刻。
    高劍把一杯酒推到韓賢麵前，自己又低頭喝了一杯，道:“我的喜酒，哥不願嚐嚐嗎？”韓賢像是自罰直接拿了一壇酒，仰頭一飲而盡。他們一言不發，你一杯我一壇的喝完了桌上酒後。韓賢的眼睛也已經紅了，卻目光不移，一眨不眨眼地盯著他。高劍一直都垂著頭，現在酒也完了爬在桌上，把臉埋在手臂裏終於哭了出來:“為什麼醉了也忘不掉……活著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韓賢抖著手去摸他的頭發，喚了他一聲“阿劍。”他抬頭眨眼道:“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叫我。”其實很早以前韓賢就開始心中這麼叫他了，一直等待著能心無忌憚地叫他的那一天。隻可惜……。若今天不叫，以後可能真的沒機會了。
    “也許是最後一次。”韓賢眼睛裏滿是疼惜，又遊動著無能為力的無奈。
    高劍看著他想起了兩人曾經的對話。當時高劍問他:“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話，你會喜歡我嗎？”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無論你是男子還是女子，我都同樣喜歡你……且隻喜歡你。
    高劍又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是王了，你依然會喜歡我嗎？”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高劍都認為韓賢對他好隻是處於職責。如果自己沒能成為優秀的王，就辜負了這尊師。所有拚盡全力地努力。但不知道他其實不希望高劍成王，卻看著他全力以赴，以為高劍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優秀的君王。
    ——若真的有一天，你便會是我一個人的王。永遠穩坐在我心中唯一的王座。
    “你今天成為王，”韓賢想安慰他說“秋國的天下都屬於你……應該高興才是。”
    “不包括你，不是嗎？”沒有你的天下，對我有何用？你自己都高興不起來，為什麼還要如此安慰我，我的人生很可笑是嗎？
    高劍想目光挪開，還沒來得及側頭，韓賢就用雙手捧住他的臉，迫使他與自己對視。他的眼淚像蜜泉一樣湧出，卻很苦澀。滿臉的悲傷，無法形容的憔悴。
    韓賢看著他暗淡的眼眸，蒼白的臉，顫抖的嘴唇，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最開始高劍還沒反應過來，但後來有些猶豫慢慢伸出手環上韓賢脖頸，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吻他等了整整十年。曾經如此盼望，又有如此害怕的這一吻就怎麼突然降臨了。就這一刻讓他們忘掉所有的責任，所謂的身份，就為心中的愛活吧。
    次日，玉琴送早茶進來。看到眼前這幕“叮當”的一聲，茶壺茶杯落到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上身裸露坐在床邊的韓賢和他背後隻露出光溜溜的脊背，側臉埋在枕頭裏還在哭吟著的高劍，不知所措。頭暈目眩，靠著門滑落在地，不敢抬頭看。
    韓賢披上衣服剛起身走了一步，手腕背身後的人拉住了。他沒回頭，也沒掙脫。可沒過多久高劍慢慢放了手。韓賢大步走去，在他麵前就拉著玉琴的手出了門。
    韓賢緊緊握著她的手，用一種乞求般的眼神望著她，隻說了一句“照顧好他。”如果你喜歡我，請你替我照顧好他。
    他就這樣走了。曾經一個人來，如今亦是一個去。訣別之時誰也沒說“再見”。也許是不忍離別，也許是知道……不能再見麵了。
    玉琴進來收拾了碎渣準備出門時高劍叫“玉琴……”。她停住了，便聽到高劍十分低啞著嗓音飽含愧疚地沉聲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一年過後王後生了個公主，取名為“愛”。王後懷孕時，陛下一直陪在身邊。怕城內的喧嘩對她有影響還特意帶她去山裏的宮院靜養。卻後來王後一直沒再懷孕。人們都認為陛下太寵愛王後不忍讓她又經曆生育的痛苦。陛下確實很疼王後，但關係隻是相敬如賓罷了。
    高劍經常帶王後和公主來南山春遊。而自己一個人望著竹林的方向久久的發呆。有時拿上這七年形影不離的那笛子無聲地吹走一曲。    玉琴看著他那過度悲傷又孤寂的背影。雖然聽不到他吹奏的是什麼樣的曲子，但以她對音律的了解，光看著口型和手指也能感覺出這是一首極度悲哀的曲子。一種思念，又無法相聚的苦恨。
    小公主跑過來問:“父王，那邊又什麼？”
他摸摸女兒的小腦袋道:“一個很重要的人。”
“父王是不是很想那個人啊？”小愛仰著頭眯眼看他。
    他勉強笑著說:“小愛，乖聰明。是怎麼知道的？”
    小愛用小女孩可愛動聽的聲音說:“是您的眼睛告訴我的。”
    高劍怔住了，還那麼清楚記得曾經那個人也說過同樣的話，一字都沒變。
    看到這，玉琴連忙把公主帶走道:“小愛，別打擾你父王，快過來練琴了。”
    “我不！”小愛躲到高劍身後拉著他的手求道:“父王，我不練琴好嗎？看那些貴族的女兒們，每天隻知道怎麼打扮自己。滿腦子都是如何嫁給有錢人家的公子。太脆弱了。我要當馳騁江湖的俠客，很厲害，很威風的。反正您也沒兒子就教教我唄。母後說您的劍法是很厲害的，求你了父王！”
    “小愛，你喜歡劍嗎？”他凝視著她問。
    “非常喜歡！”她的眼睛裏閃出了焰火。
    高劍把風劍從中間握著橫推到她麵前說:“父王也很喜歡。”那個人也喜歡。小愛激動地跪下來雙手接劍。
    小愛，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勇氣，羨慕你的自由。……我絕不會讓你受我曾受過的苦。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愛你想愛的人。
    
    再過了三年，小愛滿了九歲。也差不多掌握了“斬風”。而秋國政治麵臨極大危險:北方外國的入侵，宮庭官員們的叛變，外憂內患。
    半夜三更，空曠的殿堂中的王座上坐著一個瘦小的人，一手撐著頭一動不動。玉琴準備叫醒他，卻走到前麵發現他根本沒睡，隻是看著案上的笛子發呆。玉琴不敢打擾，轉身被他叫住了。高劍上下大量她一番後仰頭靠在椅背說:“你還是喜歡他，是嗎？”
    過了片刻她簡單的回答:“是。”他很苦澀的笑了兩聲。玉琴又問:“你很生氣嗎？”
    “不！”他依然仰著頭，怕眼裏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我很高興……”為他高興。即使我沒了，還有一個女人那麼地愛他。
    玉琴道:“陛下，你有能力控製這局勢，還來得及挽救一些的……”
    “不，”他長歎了一口氣道:“已經沒必要了，不再需要了……”
    他看著她道:“玉琴，謝謝你……謝你當初留下來。”
    “不用謝我，”玉琴看向門外的鵝毛大雪道:“是因為他，他拜托我的。”高劍輕聲笑了，同時眼角兩滴淚也流了。
    冬過春來。小愛練完劍小鹿一般活蹦亂跳地來了大殿，卻沒找到父王。在他的案上看到了一張紙，是父王清秀的字跡，寫了一首短短的詩:
海誓山盟情多久？
紅顏佳麗淚橫流。
醉思烈酒心歸秋，
夢回竹林山河秀。
    可紙的另一端還抹上了一層紅紅的東西——血。
    她在父王的寢室找到他，玉琴也在。高劍躺在床上麵色蒼白，還艱難地咳血。看到她以後讓郎中和侍女都出去。他把枕下的笛子拿給玉琴道:“該走了，不要帶士兵。走我曾跟你說過的小徑，可以不繞山直達竹林。到了以後就吹這笛子，如果他還在一定會來接你們。小愛就交給你了，把她教育成真正的女人。……小愛，好好保護你母後，其他的事她會告訴你的。咳咳……沒時間了，快走，聽話！”
如高劍所言還沒過南山就有一群騎兵追殺過來。雖然小愛才九歲，但“斬風”的威力不容小覷，至少能保證兩人的安全。還不容易趕到了竹林，追兵也多了，小愛快要抵不住了。玉琴連忙拿出笛子吹，還沒吹完一首，便聽到了不遠處竹樹倒下的聲音。很多被砍成鋒利武器的竹竿向追來的士兵射去，很快就全解決了。竹林裏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威猛的人。麵色極度疲憊憔悴，眼裏卻含著驚喜，迫不及待地想跑過來的衝動。他掃了一眼這兩人確定沒有別人後又很失落地收斂了喜悅。眼角快流出了淚，問道:“高劍呢？”
玉琴也遺憾地搖了搖頭。韓賢低下頭沙啞著聲音道:“他終究還是不想來。王啊……‘隻為國而生，亦隻為國而死。’是嗎？”而他看到小愛手中的風劍一愣急問:“著把劍……你？”
玉琴道:“韓賢，這是小愛。……韓愛！”
“愛”這個名字他終於用了，用作了自己孩子的名字。高劍曾問他“如果將來有機會做普通的女子，你喜歡怎麼稱呼我？”
“愛！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愛。”韓賢追憶著熱淚盈眶。半跪下來用雙手摸了摸小愛的臉，激動的說不出話。突然想起有件東西，立馬從袖兜裏掏出一枚白玉簪別進了小愛的發間，然後緊緊抱住了她。
小愛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猛地推開他後退幾步躲在玉琴身後。玉琴道:“小愛，別怕，他是你父親。”
小愛更是迷惑不解“那我父王呢？”
玉琴:“陛下是你母親。”

    作者閑話：

被命運拋棄的純愛，絕對接近完美的遺憾。期待最後一章(尾聲)。終於發現，這都是作者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