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送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97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蒼茫天涯間,兩匹馬正在逐著日光往西前行。
    李大勇時不時回頭看看,晉南王無奈道:“別看了,快走,我們要盡快見到方亦和方睿。”
    李大勇紅著眼,“王爺。。。。。。等我們再回來,就見不到丞相了。”他哽咽著道:“王爺那些日子不在軍中,與丞相不相識,可我們都是看著的,他真的為我們做了很多。全軍上下的人,都把他當親兄弟。就算他真的騙了我們,可是他對我們的恩情,是真的。他幫過我們,是真的。”
    晉南王無奈道:“我知道,你不舍。可這也是他的交代,我們要在有心人動手之前見到方亦和方睿,把信交給他們。走了,別耽誤時間。”
    李大勇抹了抹臉,道:“我知道,王爺,我們走吧。”
    晉南王沒有真正與他們一起經曆過那段時光,所以沒有他們的這些感情,但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晉南王心想,原來那騙子在自己弟兄們心裏分量是如此重的,或許比他晉南王還重。自己勸這麼多話,李大勇不聽,一說到沐丞相的交代,李大勇又聽了。
    李大勇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這個騙子,收買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不過,那人為自己,為自己的兄弟這般籌謀打算,晉南王心中不動容也是不可能的。
    他也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夕陽餘輝裏的夏都漸漸陷入寧靜,黑夜即將來臨。
    那人確是為他們做了很多,如今那人命不久矣,往後再無相見的機會。。。。。。
    不知為何,晉南王覺得有些傷感。
    我。。。。。。不恨你了。。。。。。你,保重。
    。。。
    應周正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寫著大字,寫到一半被門外的一聲驚吼嚇到,筆在紙上拖了長長的一筆,整個人都嚇得跳了起來。
    “應周,讓你的狗出來受死!我要把他們燉湯喝。”織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把孩子嚇得不輕。
    應周快哭了出來,苦大仇深地看向幫主。
    幫主則是對他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應周耷拉著腦袋走出門。
    沐韶光隔著門聽到了應周弱弱的聲音,“怎麼了?”
    還有織音滿帶怒意的聲音:“我剛剛扡插的花枝,被它們撓了,你說怎麼了?”
    “我。。。。。。”
    隨後織音花了很長時間教育應周,嘴巴吧嘚吧嘚一直說個不停。
    沐韶光側耳停了一會兒,輕笑著搖頭,將垂到床腳的簾子拉開。
    床下有一隻抬著一截木枝啃得正起勁的狗。沐韶光認得它,名字叫“將軍”。
    沐韶光輕斥:“別吃,不能吃。快吐出來!”
    “將軍”仍舊倔強地咬著,繼續啃。
    沐韶光從花瓶裏取了一支血杜鵑花枝,湊到“將軍”嘴邊,終於把被它啃破皮的枝杈拯救了出來。這枝杈上還糊滿了口水。
    沐韶光想著要不要拿著這一枝去救應周,不過聽著織音這麼中氣十足地教育應周,沐韶光就阻止了這想法。
    織音正在氣頭上,萬一被牽連就糟了。
    於是幫主心安理得地待在屋內聽戲,沒有去救應周。
    偶然回頭時發現應周的桌上擺著一張紙,紙上的幾個大字沒有寫全。
    “人之初”的“初”少了一點。
    沐韶光輕歎一聲,無奈搖頭,抬起筆想要替應周把這一點添上,但手抖的厲害,好不容易才穩住了手,慢慢地添上這一點。
    如此,“人之初”幾個字才完整圓滿。
    人之初始時,是何模樣?
    生命輪轉之後,可還是初始之模樣?
    “將軍”抬著血杜鵑的枝杈啃得正香,卻突然聽見瓶子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焦急地看過去,隻見那人竟然躺在地上。它湊過去嗅了嗅,焦急地舔著躺著的人的臉,不時發出哀嚎,驚動了外麵的人。
    不祥的氛圍籠罩在丞相府裏,壓在人心裏。
    這一日天氣晴朗,日光正好,但丞相府的氣氛卻很凝重。
    天南星的人都圍在門外,屋裏隻留下織音和應周。
    沐韶光斜靠著枕頭躺著,扭頭對著門的方向,似乎在等什麼人。等到眼睛很是困乏的時候,才放棄。
    織音努力將眼淚憋下去,坐在床邊,握著幫主的手,“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你再等等,可好?”
    已經等了很多天了。
    終於到了熬不下去的地步了。
    沐韶光艱難地喘著氣,“我恐怕等不了了。。。。。。”
    應周也輕聲勸道:“幫主,再等等,好不好。”
    沐韶光艱難地對著他扯出一抹笑,“對不起。。。。。。”
    “幫主。。。。。。”
    “我了解他。。。。。。他想要的隻是羈絆而已。。。。。。這麼多年了。。。。。。我早就把他當做家人了。以後,我給不了他羈絆了,你也替我照顧好他,可好?”
    應周將臉貼在幫主的手上,哭著點頭,“嗯。”
    幫主又看了織音,對應周道:“替我照顧好夫人?”
    應周點頭,帶著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
    “還有。。。。。。好好照顧自己。”
    “嗯。”
    “天塌不下來,一切都還在。沒有誰是誰生命不可或缺之人,時間會抹平一切。”
    “嗯。”
    沐韶光緩緩伸手,摸到他的頭上,還似以前那樣,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往後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但你要永遠做自己。”
    應周再也忍不住了,哭出聲來,“嗯。”
    沐韶光緩緩道:“我要。。。。。。解脫了,你不要為我難過,你應該為我開心才是。”
    “幫主。。。。。。”
    織音湊上去,捏緊沐韶光的手,“幫主。”
    沐韶光捏著織音的手。
    織音眨著眼睛,“怎麼,給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後路,你也要給我安排後路?”
    沐韶光鄭重地道:“對不起。。。。。。你的未來,從來都不是我。我卻耽誤了你這麼久。”
    織音把臉貼到握著的這一隻手上,“你不懂。我不在乎未來,我隻在乎,不要留下遺憾。”
    有些話,沐韶光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但織音從來不聽。沐韶光想說,我希望你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不要再耽誤自己的人生,你未來的路還很長。。。。。。或許,或許,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
    但這時候,沐韶光不忍心再說這些了。
    織音抬起頭,露出紅紅的眼眶,“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
    “我從沒有求過你什麼,這一次我一定要說出來。若有來生,成全我一次,可好?”
    “。。。。。。”
    呼吸起伏的聲音緩緩消失,一切歸於平靜。織音屏住呼吸,瞪著眼睛,片刻後,把臉埋在被子上,大聲哭了起來。
    。。。
    這一日,明明天空清明,卻讓人覺得一層陰雲籠罩。丞相府一片素白之色,讓人心中壓抑。
    景明聽完消息以後,整個人都僵了,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化為碎片,又彈起來,濺得很遠。許久之後,他還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侍從的呼喚之聲都沒能喚醒他。
    不知何時,他又醒過來了,對著某個方向,磕了三個頭,對侍從道:“丞相逝世,命百官齋戒,城內百姓一月之內,禁喪服嫁娶,舉國哀悼,慰丞相在天之靈。”
    “是。”
    世人都以為丞相與夏王關係很複雜,但直到丞相棺柩運回老家之前,夏王都沒有去祭過一次。
    。。。。。。
    停靈之夜,織音麵無表情跪著,她麵容消瘦,已經哭不出淚來了。
    吳應勸她休息一會兒,保重身體,她也仿佛沒有聽見。
    夜半時分,突然跑進來一個黑衣人,看清堂中的棺柩,緩緩走過去。圍上來的侍衛抬著武器指著他,他似乎也未曾察覺。
    織音有氣無力地道:“你終於來了。”
    章之曦定定的站著,嘴張了張,最後什麼都沒有說。許久之後,人們才聽到他的瘋狂可怕的笑聲,他笑得很是癲狂,整個人好似瘋了一樣。
    他哈哈大笑,將靈堂亂砸一通。
    幫眾都湊上去對付他,卻沒人敵得過。最後是久不出手,收劍入鞘的陸殷再度拔劍製服他,一腳將人踢翻,“你這混蛋也給我清醒一點!”
    章之曦被踢翻在地,他收了笑聲,往棺柩的方向爬過去,握緊拳頭砸著棺柩,怒罵道:“你憑什麼。。。。。。憑什麼。。。。。。啊?”
    憑什麼,不見我?
    隨後他癱倒在地,靠著棺柩,又開始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流淚,“憑什麼?”
    吳應讓人去將他拉起來,卻被他甩開。
    “滾!”
    吳應冷聲道:“要瘋到別處去瘋,別打擾幫主清淨,起開!”
    他仿若沒有聽見,還是斜躺在那,靠在棺柩上。
    織音踱步上前,蹲在他麵前,“起來吧。”
    章之曦恍恍惚惚睜眼,看到眼前的人,似乎與那人的麵容重合,眨了眨眼睛,又恢複原樣。
    “夫人。。。。。。”
    應周也走過來,對著他伸出手,“回來了,就好。”
    章之曦哭不出一滴眼淚,木木地盯著眼前的兩人,忽然爬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往外跑。
    應周焦急喊道:“喂,你去哪?”
    回應他的隻有一個決絕的背影。
    織音揉揉腦袋,隻覺得心煩。
    。。。
    景明還在看折子,一封擺在麵前已經很久了,但還是沒有翻篇,就盯著這頁紙看了許久。
    今夜是停靈最後一日,明日丞相的棺柩就會運回老家。
    什麼老家?沒有老家。所謂老家,是東山城。
    那是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了。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往日那人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眼前。恍恍惚惚還在昨日,自己還是不諳世事喊著“沐哥哥”的青澀少年,那人還是那般高大,為自己遮風擋雨。
    玉笙死了,那人也不在了,餘生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生在這囚籠裏,一個人孤單前行,麵對著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為什麼會這樣?
    一陣疾風刺過來,景明立刻收回思緒閃身躲開,看清眼前的人,皺了皺眉,“文少吟?”
    暗衛縱身跳下來,擋在景明身前,與文少吟交纏起來。
    這時又有另一個人向景明的方向襲來,景明及時察覺,又召來一名暗衛。暗衛與來人交手,不敵,被打傷。
    景明驚道:“章副幫主?”
    文少吟與章之曦手法淩厲,不顧一切,都往景明的方向衝過去,想衝破一群暗衛的重重阻礙,取了仇人性命。
    文少吟與章之曦都仿佛是瘋了,麻木了,感受不到痛了,自己被傷到了也好似沒有察覺,不要命地繼續往前衝。
    瘋子。
    文少吟先掙脫暗衛的桎梏衝了過來,與景明纏鬥在一起。景明武力不及他,受了傷。文少吟正要把沾了毒液的刀子往前刺的時候,被不知何處飛來的石頭打下。
    房梁上又飛下幾個人影,武藝比之前的暗衛要高許多,身上都帶著天南星的標誌。
    暗蕭。
    他們武藝不凡,又善於群戰,沒有讓文少吟與章之曦得手。
    章之曦咬牙切齒,指著暗蕭首領道:“你也要背叛嗎?你現在護著的這個人,可是殺害你的幫主的凶手!”
    文少吟驚詫了一下,隨即立刻動起手來。
    暗蕭首領一言不發,舉劍指著章之曦。
    章之曦冷笑一聲,“很好。那你們就去死吧!”
    他沒再對這群人手下留情,盡展殺招。
    混亂的局麵沒有持續多久,就被製止了。
    “都住手!”
    織音與應周推開大門走了進來,匆匆走到交手的兩群人之間站著,左右看看,“都給我住手。”
    文少吟沒有理會她,還想往夏王的方向攻去。
    章之曦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動手。
    織音嗓子沙啞,低聲喊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章之曦的手頓住,許久之後,才緩緩轉身。
    “夫人。”
    織音走上前,直視他的眼睛,複雜濃重的情緒在他眼中流轉。
    但織音在他眼中看到了迷茫。
    “這是幫主的命令,再不可幹涉夏國之事。”
    他握著刀的手捏緊,骨節泛白,“為什麼?”
    “。。。。。。這是幫主的命令!”
    章之曦握著刀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突然刀“咣當”一聲掉落地上。
    他好似失了翅膀的雛鷹,摔殘在懸崖下,望著天空,滿心絕望,幾無生機。
    織音顫抖著道:“她有話對你說。。。。。。”
    章之曦茫然地望著織音,等待著心裏唯一的一絲光亮,“什麼?”
    “他說。。。。。。你是最懂她的。。。。。。但是你讓自己陷得太深了。。。。。。她想救你,卻無能為力。她還說,這麼多年她早就把你當做家人了。。。。。。你想要的,隻是羈絆而已。。。。。。以前她能給你羈絆,現在。。。。。。現在,和以後,這份羈絆也不會斷絕。”
    織音握住他顫抖的手,“跟我回去,我帶你去見她最後一麵。”
    章之曦呆愣愣地由著她拉著,沒有反抗。
    織音又對文少吟道:“陳國王上。。。。。。也住手吧。這是。。。。。。”命令。
    文少吟轉頭,似笑非笑,“命令,是麼?可我不是你們天南星的人,她的命令管我什麼事?我想做什麼,又管你什麼事?”
    織音指著景明道:“那麼,我說這是她畢生的心血。。。。。。你總願住手了吧。”
    文少吟停住腳步,看了景明一眼,冷笑一聲,“太可笑了!”
    織音倔強地道:“不管怎麼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下手的。”
    文少吟死死瞪著她,“愚蠢!”
    織音大聲喊道:“你是什麼人,你又有什麼資格替她報仇?”
    文少吟啞口無聲,對啊,自己是什麼人?一腔心意未曾說出口,就已是天人兩隔。說是盟友太淺薄,說是朋友。。。。。。誰又會違背朋友的意願,做朋友不期望的事。
    所以,現在自己什麼都不配做,什麼都不該做,什麼都不能做。
    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狼狽而無力的時刻。
    文少吟捏著刀柄,隻覺得手臂似乎一瞬間失了力氣。
    所以,我現在做的還有什麼意義?
    我是不明白你想做什麼,我也從未真正懂你。我這朋友做的不夠格。對不起。。。。。。
    可是。。。。。。老朋友啊,你明明答應過我,明年還去我那兒看桃花的。這約定剛定下也沒幾個月,你卻食言了。
    你食言了!
    文少吟緩緩看了景明的方向,突然輕笑了一聲,眼角溢出幾滴淚,絕望之淚。
    朋友啊,我現在好像一個笑話一樣。。。。。。
    最後他將手中的刀丟下,推開織音,往門口走去,與夜色融為一體。
    織音盯著眼前還有持武器,擋在夏王身前的暗蕭。
    幫主之前對暗蕭下過命令,誓死守護夏王。到現在,他們還在執行著命令。
    織音對應周交代道:“應周,骨笛。”
    應周點點頭,吹響了掛在脖間的骨笛。
    隨後,他又道:“既吹骨笛,暗蕭當從新令,棄舊令。從現在起,保護夏王的任務結束,你們幾個即刻退出皇宮,撤回東山城。”
    暗蕭是天南星最特殊的一支,由幫主直接控製,聽從幫主手中的骨笛為信號命令。
    直到暗蕭身死或是骨笛再次吹響的時候,任務都不會結束,無論發生什麼。
    所以,幫主的上一個任務是讓他們保護夏王,而現在。。。。。。他們的任務結束了。
    夏王恐怕也是不大放心讓這群人保護的。
    如今幫主被夏王害死的消息,這群人不會不知道,但他們仍在堅持著幫主下達給他們的任務。
    若是幫主還在,該是會感到欣慰的吧。因為這樣的暗蕭,才是幫主想要的暗蕭。無論發生什麼,執行任務的決心沒有改變。。。。。。
    宛若沒有生命的機器一樣。
    織音都不知道,該為沐韶光感到喜,還是該覺得可悲。
    暗蕭聽得骨笛聲,就收了刀劍,對著應周跪下行禮,隨後一群人慢慢地站到了應周身後,麵對著夏王和他的暗衛們。
    暗衛即刻提高警惕,本來與自己目的一致的一群人現在到了敵人的陣營,而他們這些暗衛恐怕是對付不過這群暗蕭的。他們如臨大敵。
    織音則是轉頭看著景明,淡淡地道:“她從不欠你的,倒是你們母子欠她許多。”說完,她就想帶著所有人離開。
    自從當日玉笙死了以後,丞相就再也沒有與夏王見過麵。丞相生前夏王未曾來看望過,停靈之日夏王也沒來祭拜過,直到今日。。。。。。
    景明叫住織音,“沐夫人。。。。。。他可有什麼話留給我?”
    織音回頭,搖頭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景明底笑了一聲,“什麼都沒有。”他臉色蒼白,在說這話時語中帶著幾分詭異。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同樣的話他念了好幾遍,一遍比一遍低聲,一遍比一遍淒異。
    “所以,我什麼都不是嗎?現在,是徹底劃清界限了?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他望著虛空的地方,不知在和誰說話。
    織音有氣無力,“不是你先對不起她的嗎?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景明笑著,指著自己,“我?我先對不起他?真的是我的錯嗎?沐夫人,我是他一手教大的,我現在的樣子,正是他所期待的樣子,他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他。他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裏,也知道如何越過我的底線狠狠地踩上幾腳。他知道怎樣能把我逼到這種地步,他更知道我被逼到這種地步會做什麼。。。。。。他逼我如此的啊。。。。。。”
    織音驚詫地瞪著眼睛,“你什麼意思?”
    景明繼續笑著,眼淚從眼角流出,“他求死啊。。。。。。”
    織音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很多沒有深想過的事情湧上腦海。
    為什麼幫主一直在與夏王作對。
    為什麼夏王說什麼幫主都要站出來反對。
    為什麼這麼愚忠的幫主會留下這麼多夏王忌憚的東西。
    還有,幫主曾經說過的話。
    “這輩子,也就任性這麼一次了。”原來,任性是這個意思。
    “我要解脫了,你不要為我難過,你應該為我開心才是。”原來,解脫是這個意思。
    或者說,更早的時候,就看到幫主在矛盾,掙紮。。。。。。
    景明繼續瘋狂地笑著,織音卻看見他眼角流出血水,伴著淚水一起,十分滲人。
    “他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想要算計我,又怎會不成功?想要算計他自己,又怎麼會不成功?一切隻因為當年我母親把這沉重的枷鎖扣在他身上,他卻無法脫身,所以才會如此。他想要解脫,這就是他的解脫。。。。。。往後再無瓜葛。。。。。。當年他與我母親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恨我,更很我母親。”
    “母親死了,他無法報複,所以他在報複我。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都被他殺了,留我一個人獨活。這輩子,我都會活在這噩夢中。。。。。。這報複,真的成功了。哈哈哈。。。。。。”
    景明臉上的神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癲狂了。
    織音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幾乎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應周與章之曦也是瞪大了眼睛,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原因。
    景明依舊瘋瘋癲癲的,織音焦急地帶著應周與章之曦離開了皇宮回到了丞相府。
    陰森森的紙火搖曳著燃燒著,天南星的人把守者這裏。吳總管也在守著。
    織音腳步飄忽地走過去,慘白著一張臉,對吳應道:“吳總管,你與這些守衛都撤下吧。我想。。。。。。與幫主說幾句話。”
    吳應瞟一眼跟在後麵的章之曦,回道:“夫人,留些人在這裏,以防有的人再生亂。”
    應周開口:“吳總管,你帶著人下去吧。”
    吳應頓住,看了應周幾眼,隨後回道:“是。。。。。。幫主。”
    這一夜,注定是漫長而寒冷的。
    。。。。。。
    第二日,應周與吳總管帶著天南星留在夏都的所有人往南行,送丞相大人回家。。。。。。帶幫主。。。。。。回家。長長的隊伍緩緩走回去,飄散的黃紙鋪天蓋地飛揚。
    織音沒有回去,隻說自己還有事要做,暫時不回去了。
    吳應沒有多問,帶著應周與眾人回去了。
    織音帶著章之曦來到城外寒山寺後山一處竹林茂密的地方,道:“那是小張的墓。”
    那個喜歡養狗的少年,為幫主做事卻慘死於衛太子之手的少年,葬在此處。
    “山腳還埋了那幾隻狗。”
    走到竹林深處,還有一尊墳,墓碑上的名字,是“周瑾鈺”。
    章之曦問織音,“為什麼把幫主的遺體偷來此處?”
    織音在墳麵前站定,“這是。。。。。。周瑾鈺的墓,幫主生前所立。幫主還喜歡跑來這裏來,一坐就是大半天。”
    章之曦盯著“周瑾鈺”三個字,道:“我不明白。”
    織音跪在墳前,擺上瓜果紙火,又倒了一壇子酒,道:“當時我也不大明白的,但現在我好像明白了。我想,幫主是想睡在這裏,而不是回東山城的。”幫主說過,周瑾鈺與沐韶光是不同的。幫主也說過,更喜歡周瑾鈺的官服,而非丞相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看,我多了解你。
    現在你就在這裏。
    你開心了嗎?
    織音燒了幾張紙,幽幽歎道:“我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這兩個人分得這麼開,分明是同一個人,不可割舍的啊。”
    “就算一個是理想,一個是現實,但分明都是同一個人啊。”
    織音找了一根竹枝扒拉一下紙火,幽幽道:“我更想不明白的是,一個人為什麼會討厭自己到了這種地步呢?”
    寂靜的山林裏隻剩下她的聲音,“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不明白,一切枷鎖都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可為什麼,要自己困死了自己?”
    章之曦也跟著織音跪下,燒著紙,一言不發。
    許久以後,織音問他,“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章之曦麻木地回道:“我不知道。”
    織音滿眼溫柔地看一眼墓碑,“幫主交代。。。。。。讓應周好好照顧你,讓你好好保護應周。。。。。。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留下來吧。應周也想你留下來。”
    章之曦搖搖頭,“我不想。”
    我走到哪裏,哪裏就要倒黴。我跟過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沒有人能得善終。唯一一個精明厲害,天下無敵手的沐幫主都這樣了。。。。。。
    就這麼命大的沐幫主都被我克死了,這麼脆弱的應周,豈不是更慘?
    織音問:“那你要去哪裏?”
    “我想四處走走。夫人都說了,一切枷鎖都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看懂幫主這般結局,我隻覺得我們都太蠢,自己困住了自己。他解脫了,我也想解脫。”
    織音擔憂地道:“你可別做傻事啊。”
    章之曦輕笑一聲,“我自然不會的。。。。。。我還想去看看,我沒有見過的景色,他沒有見過的景色。他也想去看看的吧,可惜沒有機會了。”
    兩人在這裏待了大半天才回去。
    走了幾步路以後,織音轉頭又看了一眼這墓碑,喃喃道:“若果有來生,我不要你成全我了,放你自由,可好?”
    回應她的隻有瑟瑟風聲。
    織音與章之曦慢慢走了回去,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釋然,“聽說,若是墓碑上的名字刻錯了,會影響鬼魂安息。若是墓碑上沒有名字,會發生什麼?”
    “。。。。。。”
    “會不會,這個鬼混無處歸依,又來禍亂世間,或者,借屍還魂呢?”
    “。。。。。。”
    “其實,我都是知道的,周瑾鈺這個名字是假的,沐韶光這個名字也是假的。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