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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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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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過年的時候了,這一次還是在異國他鄉度過。
從東山城到衛都,到北境,再到陳國。似乎每一年過的年都不一樣。
沐韶光身為夏國丞相,不得不應邀來到陳王設的國宴,應付完一切。該走的流程走完了以後,就沒有再陪著耗,找了托詞回去了。
文少吟氣得牙癢癢,但沒辦法自己不能離席,隻能獨自在這寒冷的晚上,對著一群官員說官話,吃假飯,宴席結束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精力了。
典客署裏卻十分熱鬧。
沐韶光,織音還有應周與朱淺圍坐一桌,吃吃喝喝。
飯桌下的將軍、大帥、先鋒、飛隼、蛟王為搶一根骨頭搶得打了起來,低聲“嘶吼”幾個回合後,就開始戰鬥,幾乎把桌子都掀翻了。
織音把酒杯重重放下,一手揪著一隻的後領毛,來來回回走三趟,把這群崽子丟到門外去。
要打滾出去打。
被丟出去以後,它們又在抓門,織音重重地踢了一腳門,它們又迅速安靜下來,再也不敢鬧。
桌邊坐著的三人看完了著整個過程,再看著織音笑顏如花,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織音給每個人都倒了酒,但沐韶光杯裏隻倒了半杯。
“來來來,為了美好的一年幹杯!”
杯子相撞,溢灑出酒水。
願這新的一年更加美好。
織音今晚喝的高興,話比較多。
應周迅速地扒著飯,今天難得陳王給加菜了,要多吃點。
朱淺難得有機會與幫主坐到一起,也是開心地多喝了幾杯。
沐韶光卻是隻能喝那半小杯,之後就隻能端著溫開水幹幹巴巴地喝著,看著別人喝。這陳國的小米酒味道當真不錯,醇香而不烈,還帶著絲絲甜味兒。
這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
沐韶光笑著聽著他們說話,恍恍惚惚想起了另一個人。這本應當是團圓的日子,一家人卻少了一個。幾年前過年的時候,一家人都在。
章副幫主還和應周搶東西吃,他雖已是那般年紀了,也不會害臊,這已經不是臉皮厚了,而是沒臉沒皮了。
還有景明,身為一國之君,今夜他應當是與文少吟一樣在應付一幫大臣。不過陳國上下齊心,而夏王的一幫大臣卻是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有的還心懷鬼胎,所以就算是今日夏王與他們周旋,應當是很累的。
夏王今夜確實很累。最後應付完大臣們會寢殿時,已經滿身的酒氣。
玉笙端來醒酒湯,給夏王用了一些,又用溫水沾濕布巾給他擦臉。
玉笙很是心疼,景明是他看著長大的,如今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就這麼累了。尋常人家這個歲數的孩子,還是雞嫌狗不理,吵吵鬧鬧的,而景明這個年紀就要來承擔著這麼重的擔子。
景明躺倒在塌上,安安靜靜地睡著,姿勢端正。許是夢到了什麼,眼角溢出了一滴淚。
玉笙愣住,隨後給他擦幹。
“玉笙。。。。。。”
玉笙小聲回道:“奴才在呢。”
“沐哥哥。。。。。。”
玉笙頓了一會兒,道:“丞相大人在陳國呢,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母親。。。。。。”
玉笙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收起了布巾,點起了安神香。
不久後,這輕微的囈語也消失了,隻有平穩的呼吸聲。
。。。
草原
章之曦騎著馬,與穆青在大草原上狂奔。借著微弱的星光,聽著寒風呼嘯,瘋狂地跑了一陣,這才返回。
穆青整個人都成熟了一大截,溫和的麵龐多了幾分滄桑。
“章副幫主,喝酒嗎?”
章之曦睨了他一眼,“喝。”
兩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帳中,一口一口喝著酒。
穆青喝了幾口臉就有些紅,“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家可熱鬧了。大哥和綺玉嫂嫂都還在。嫂子教我們包餛飩,羊肉餡兒的。麵皮是河穀種出來的麥子做的,很好吃。大哥還說想要生兒子,教他們降烈馬,喝烈酒。若是生女兒,就養成綺玉公主這樣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做草原之花。不過是短短一年而已,怎麼就。。。。。。物是人非了?”
章之曦冷冷道:“因為你救了君洛離。”
穆青苦笑一聲,“是啊,因為我救了他。我把他從河裏撈上來,他受了重傷,我讓人給他醫治。大哥不放心他,想趕他走,還是我求到了綺玉嫂嫂那兒,大哥才鬆口。”
而如今,綺玉公主也死了。
章之曦道:“君洛離就是個禍害,他到哪裏哪裏就會有災禍。如今你大哥,你嫂子都死了,你家破人亡,都是他害的。。。。。。”
說著說著,章之曦又開始反思。若說是禍害,自己好像也是禍害。
章家被自己親手毀了。
投奔了東山城聚義幫的幫主以後不久,那位幫主也被沐韶光弄死了。
現在來幫草原王敏罕,敏罕也死了。
自己跟過的人,似乎都死了,剩下一個沐韶光,也是幾乎是半殘了。
章之曦笑了起來,自己還真有妨主的本事啊。以後看不慣誰就投奔誰,說不定就把那人克死了。
穆青抬眼就見到這人在笑,“你笑什麼?”
章之曦懶懶回道:“笑我本事大啊。”
穆青神誌不清,斷斷續續道:“你別笑的這麼傷心啊。”
章之曦的臉僵住,看了一眼醉鬼,“我哪裏傷心?”
穆青輕笑一聲,“你還好,你還有能回的家,還有能去追尋的人。而我,我現在該做什麼,我都不知道。我的二哥殺了我的大哥,害了我大嫂,而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報仇,能不能動手。。。。。。草原很亂,需要草原王鎮住他們。。。。。。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章之曦沒有繼續聽他念叨,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我還有能回的家?
我還有能追尋的人?
笑話。
一堂歡喜,幾處失意。
。。。
入春以後,天氣漸暖,沐韶光也漸漸適應了這裏的氣候,沒有再三天兩頭生病。
不過,現在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將近半年了,景明該做的應該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文少吟便裝出門直奔典客署來,與往常一樣,在門口與織音先吵了起來。
他一來這裏就熱鬧起來。沐韶光隔著門聽到外麵的嘈雜聲就知道是文少吟又來了。
這位陳國之主似乎很清閑,總是往這裏跑。
他今日著一身簡練修身的衣服,鐵護腕閃著森森銀光。
他推開門就直衝衝走進去,大聲喊:“丞相啊,跟我去打獵去?”
織音匆匆追上來,“不去!這初春時節,還冷著呢,獵什麼獵?”
文少吟語氣不善,“我又不是和你說話,你怎麼話這麼多啊?”
“您話少,那怎麼還總和我吵?也沒見你什麼時候吵輸了啊,一張嘴嘚吧嘚吧可能說了。”
“我是據理力爭,你是無理取鬧,所以你吵不過我。”
“你滾!什麼據理力爭,分明是仗勢欺人,強詞奪理。”
“蠻婦!”
“八公!”(八婆)
“刁民!”
“昏君!”
沐韶光:。。。。。。
若論耍嘴皮子的本事,這兩位不相上下。他們經常切磋交鋒,嘴上功夫也一日比一日強。
沐韶光問文少吟:“王上今日怎麼有興致去打獵?”
文少吟舒展著關節,“這不是好久都沒有去了嗎,孤王也技癢了。以前我們比試過一直都沒有決出勝負,你過幾天又要走了,我可不想一直保留著這個遺憾。”
沐韶光也是閑得無聊,就同意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文少吟笑得肆意,毫無君王的架子,和沐韶光勾肩搭背,“我這裏可好玩呢,要不你就別回去了?”
織音木著臉走過來,強硬地掰開文少吟的手,“王上,您的手別亂放!”
文少吟無奈收手,對她說:“我說,咱們認識也不久了,就算不熟也算半熟了吧,你怎麼這麼討厭我?我到底那裏惹到你了,你要一直跟我過不去?”
織音冷笑一下,“第一,我和你不熟!第二,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您有不是錢,怎麼能指望人人都稀罕你呢?”
文少吟:。。。。。。
為了避免他們再次吵起來,沐韶光隨即道:“乘著日光正好,我們出發吧,別再耽誤了時間。”
。。。
三月山花浪漫,滿山皆是淺粉色,成片地分布。春風吹過,就有花瓣紛紛揚揚落下,給地上的翠綠色畫上稀碎的幾筆。
繞過一大片桃花林,眾人尋到一處河流,水流迅猛。落下的花瓣隨著水流下,被水衝刷,翻滾。
時值三月,河上遊的山雪融化,聚集成水流流下,形成小洪峰。因此時正值桃花盛開時節,所以此汛,被稱為桃花汛。
文少吟撞了沐韶光一下,“怎麼樣,好看吧。”
沐韶光讚同地道:“絕色美景。”
文少吟湊過來攬著沐韶光的肩膀,“要不你就不要回去了,留在我這我兒,我封你為丞相。咱們兩個聯手,必定天下無敵!”
沐韶光失笑:“文兄啊,我要的俸祿可不少,你付得起?”
文少吟臉僵了一下,“談錢多沒意思啊。。。。。。你都這麼有錢了,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嗎?比如。。。。。。一統天下。”
山風吹過,又吹下一些花瓣,飄飄揚揚飛舞,落在兩人眼前。
“文兄有此誌,以後未必做不到。願。。。。。。王上得償所願。”
文少吟摸著鼻子笑了一下,這是拒絕了吧。
“借你吉言。”
兩人負手而立,望著奔騰的河水,聽著水聲,感受著沾濕的空氣帶來的涼意。
“那明年的這時節,我再約你來觀賞此等。。。。。。絕世美景,你可不能推辭啊。”
沐韶光笑道:“不推辭,一定來。”
文少吟大笑起來,從背後取下長弓,就往叢林深處走,“說好的來打獵,我們別顧著觀景耽誤了正事。”
文少吟的侍從夏然也給沐韶光送來了一張弓,“這是我家王上為丞相大人準備的。”
沐韶光接過,掂了幾下,又拉了拉弦,讚歎道:“好弓。”
隨即扯起夏然手中箭簇裏的一支箭架到弓上,對準天空的方向放出。
飛箭消失在空中,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侍從循著獵物掉下的方向去找,找回了一隻鳥,上麵插這兩支箭。一支來自於文少吟,另一隻來自於沐韶光。
文少吟慢慢走過來,笑道:“這麼看來,這一局又是平局了。這可不行,今天我非得和你決出勝負!”
沐韶光輕笑一聲,喚道:“應周,你過來。”
應周在他的五隻狼的簇擁下小跑過來,精神飽滿,“大人。”
沐韶光將手上的弓遞給他,“這一局,你與陳國王上比一比。隻許贏,不許輸。”
應周興奮地回道:“得嘞。我一定贏給你看。”
文少吟拉著弓弦,不甚滿意,“誒誒誒,幹嘛呢?看不起我呢?還是覺得我會手下留情?”這麼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和自己比,能贏嗎?
沐韶光高深莫測地道:“他一定會贏。”
文少吟想著,難道這小孩是絕世天才?或者自小苦練?或者得名師指導?
沐韶光瞄一眼沐韶光,暗自點頭,名師確實了不得。
“小子,射一箭給我看看。”
應周翻了個白眼,“獵物在哪呢?你就讓我射空箭嗎?”
文少吟隨即跨上馬,道:“這裏地勢開闊,獵物自然不多。我們往山林裏邊去。”
應周看著沐韶光,沐韶光笑著對他點點頭,“騎我的馬。”
替我贏。
應周仿佛打了雞血一樣,迅速跳上沐韶光的馬,追著文少吟的方向去。
兩人一前一後往叢林縱深處趕過去,護衛的士兵立刻追了過去保護他們,順便撿獵物。
留下來的人,不多。
織音靠近沐韶光,柔聲問道:“丞相大人,累了沒?”
沐韶光負手望著水流,“不累。”
她注意到沐韶光的手在微微顫抖。自從射了第一箭以後,手就在抖。再射一箭恐怕是做不到的。想要拉開那弓,就要耗費不少力氣,勉強射出一箭,恐怕也射不中。
不是不願比,而是比不了,所以才交給應周去比。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織音抑製住眼淚,裝作無事的樣子,將水囊遞給沐韶光,“你怎麼覺得應周能贏?論武藝,應周可是差了他幾十年的。”
沐韶光接過水囊,道:“應周聰明。他既然敢這麼對我承諾,必定是心裏有成算的。況且。。。。。。”
文少吟還有一弊,輕敵。
文少吟見應周拉弓的動作就覺得他姿勢雖正,但過於僵直刻板,力度也不夠,精準度,尚可。
資質一般,練習不夠,並不精於此道。
文少吟射中了一隻灰兔,應周還什麼都沒有獵到。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喂,小子,你牛皮吹大了吧!還說什麼會贏?和你比不是欺負小孩嘛。”
應周沒有理會他,隨時盯著周圍的,聽到草叢裏似乎有響動,瞬間轉身過去,射了一箭,同時大喊:“將軍,上!”
他身邊原本很是乖順的狼頓時眼神變得凶狠,猛地往箭飛出去的方向撲過去。剩下的幾隻狼也跟著撲過去。
半晌以後,“將軍”咬著一隻灰兔的脖頸緩緩跑了回來。他的犬齒深深嵌在灰兔的脖頸裏,深紅的血色順著傷口流出,滴滴淌淌流到狼毛上還有草地上。
它小跑到應周麵前,把含在嘴裏的兔子放下,搖晃著尾巴蹭著應周。其餘幾隻則是塌著耳朵,無精打采地過來,也不敢到應周身邊蹭,有氣無力地“嗚”幾聲,似乎是在心虛。
應周看都沒有看它們,隻是伸手摸著“將軍”的腦袋。“將軍”也乖順地任由他摸。
文少吟目瞪口呆,“你。。。。。。你。。。。。。”你玩陰的?這不是作弊嗎?
應周拍了拍手上的狼毛,高傲地道:“反正到最後是看獵物決定勝負的吧,過程不重要,能贏就行。你要是不服氣,你也訓幾隻狼來幫你幹活唄。”
文少吟抬手指著應周,差點氣吐血,“你這小孩,年紀不大,怎麼這麼狡猾?竟然耍我!”
應周嬉皮笑臉,“嘿嘿,你要是真厲害,就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麵對強大的敵人,還講什麼規則?講規則,是要吃虧的。”
文少吟說不出話來,這小孩的狡猾是從沐韶光那一脈相承的。
但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時候也不能認輸。所以他繼續撐著一口氣比下去。
結果不言而喻。
文少吟一張弓比不過應周的五隻狼,輸給了應周。他見到沐韶光就忍不住告狀,“他詐我。”
沐韶光淡淡地道:“兵不厭詐。方法不重要,結果贏了就行”
文少吟噎住,快被這人氣死了。
“狐狸!”
一家的狐狸,老狐狸,小狐狸,還有。。。。。。哦,母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