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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方亦與方睿在朝堂上時,果然看到夏王有如此意圖。
夏王吊著一隻手臂,臉色泛白。被刺殺受傷,也沒有動怒,今日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臉上神色與往日無異,從容自若,仿若無事發生。但他所說之事,卻又是叫人心驚。
一國之君為人所傷,這哪裏是小事。
“諸卿應當是聽說過昨日發生的事情了。孤王本也不欲與他們多計較,奈何。。。。。。作亂之人已經伏誅。。。。。。”
沐韶光聽著這話,恍恍惚惚想起了那個心懷抱負,心係天下的皇子。德行,能力皆不差,有原則,有仁心。若是他真的能為王,定也是一代明君。說什麼生不逢時,很可笑。終究是那樣的性格,不適合在這混亂的局麵裏生存。
“另,巡防營統領,李大勇。。。。。。”
方亦與方睿的心都提了起來。
李大勇一臉憤恨,跪到廳中,“下官在。”
夏王淡淡地道:“昨日孤王遭刺殺時,你在哪?”
李大勇咬著牙,道:“在城中巡查。這幾日賊子猖獗,城中。。。。。。”
夏王打斷他,“看來是李將軍忙於城內治安之事,無暇分身顧及皇宮安全了。”
“王上恕罪。。。。。。”
方睿生怕李大勇被定罪處罰,衝動地站出道:“王上,此事。。。。。。”
夏王看向方睿,“怎麼,方將軍覺得本王說的不對嗎?”
“並非如此。”
“那方將軍覺得李將軍失職,不該罰?”
“。。。。。。”
最後方亦站出道:“王上恕罪,此事確實是李將軍失職,王上怎麼罰都不為過。”
諒你也不敢重罰。
夏王輕笑一聲,“李將軍忙於城內治安之事,本就繁忙,說起來也不全是李將軍的錯。所以,本王決定,增設一支軍隊,專司皇宮安全。如此,巡防營,也可以專注於都城內治安之事了。”
果然如此。
方亦悄悄看向沐韶光,就見那人輕輕地搖搖頭。
夏王說出這話,就看向沐韶光,“丞相覺得如何?”
沐韶光站出,回道:“王上,英明。隻是不知這一軍,當由誰來統領?我軍中不乏武藝高超,機敏謹慎之人,王上若是。。。。。。”
夏王打斷沐韶光的話,“人選一事,孤王心中已有主意。”他看向一邊站著的玉笙道,“玉笙忠心耿耿,深得孤王之心。此職,由他來擔任,最適合不過。”
可玉笙是一介宦官,如何能擔此職?
眾官員心中都如此想,卻沒有人敢發聲。
方亦與方睿也心中驚愕。若要用人,天南星多得是文武雙全的人,怎麼偏偏選了這個太監?
同樣在場站著的吳應心中卻是清楚。因為天南星的人是幫主的人,而不是夏王的人。還以為夏王有多信任幫主,原來還是心有忌憚。吳應心中不屑,卻沒在臉上表露出來。
玉笙則是大喜過望,立刻跪倒:“定不負王上所托。”
最後,李大勇沒有被處理,失職之事,輕拿輕放,依舊任他的職。不過,多了一支護衛軍,又玉笙親自選拔,任用,訓練。
沐韶光找到了大皇子的屍體。隻一床席子,一層白布蒙著,停在屋內。原也是一國王子,何等尊貴,如今死了也沒有人來管,淒涼至極。
沐韶光拉開白布,見到了他最後的麵容。他心口有一個傷口,是致命傷。他到底有沒有刺殺夏王,已經無關緊要了。夏王要他死,他就必須得死。
衛王一脈,最有威脅的,可不是衛王,而是大皇子。他是他手下的安陽軍的主心骨,他意思,安陽軍再也蹦躂不了。雖然安陽軍已經被晉王收編了,但他們心中一定都還撐著一口氣,等著某個機會。而現在,他們的機會已經斷了。
沐韶光不知心中該做何感想,若是周瑾鈺,恐怕還是要傷懷許久的吧。不過現在在這裏的是沐韶光。
“禮葬。”
侍從應是。
沐韶光忽然聽到某處傳來輕微的動靜,循著聲音走過去,在一處木板堆後看見一個人。一個熟人。
原也是一國之君的人,如今爬的滿身是灰,花白的頭發淩亂,很是狼狽。
侍從也發現了衛王,不甚客氣地道:“你怎麼在這裏?”
沐韶光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侍從立刻閉嘴。
沐韶光扶起衛王,問:“王上是來看。。。。。。大皇子的嗎?”
衛王苦笑一聲,“到了現在你還這般稱我,怕是不太合適了。”
他走到大皇子的遺體邊上,顫顫巍巍蹲下,拉開白布。顫抖的手摸上冷冰冰的身體,忍不住落淚。
“兒啊。。。。。。我。。。。。。我的兒啊。。。。。。”
此刻沒有座上王,沒有階下囚,隻有一個痛失愛子的老父親。
衛王哭夠了以後,沐韶光扶起他,“我會好好安葬他的。”
衛王扶著沐韶光的手站起,抹了一把眼淚,“謝謝你,周。。。。。。沐大人。”
衛王本是被軟禁了起來,但掛念兒子,所以偷偷跑了出來。如今被發現了,自然是要被送回去的了。
夏王軟禁衛王的宮殿倒是華貴,與夏王所主的宮殿也相差無幾。
沐韶光送衛王回來,本欲離開,卻見衛王欲言又止。
沐韶光屏退下人,將門關上,走到衛王身邊。
衛王滿臉滄桑,“周卿啊,你可還恨孤王?”
沐韶光回道:“周瑾鈺永遠不會恨王上,隻是周瑾鈺已經死了。此刻站在王上麵前的,是沐韶光。與陛下無仇無怨,所行之事,不過是因為在其位。”
衛王歎氣,“你分明還是恨孤王的。孤王也不奢望你原諒,孤王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任何時候做任何選擇都有自己的私心。”
衛王掙紮這走到沐韶光麵前,忽然跪下,“我是沒臉沒皮,但我還是想要求你一件事。”
沐韶光忙扶起衛王,“王上何必如此。”
衛王攥住沐韶光的手,“我的幾個孩子們,我希望你保全他們。已經死了最成器的一個了,夠了。。。。。。”
“王上知道我與夏王的關係嗎?”
“你們是敵對關係,我知道你們遲早是要對上的,所以你也不懼惹怒他。你們也一定有本事坐到的。隻捎帶上幾條無關緊要的命而已,你救救他們吧。”
沐韶光沉默著。
衛王心急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還有許多珠寶,許多珍品。。。。。你就是要我的命也可以啊,求求你!”
“就念在我當初提拔你的份上。。。。。。”
沐韶光無奈歎氣,“王上覺得,我真的做得到嗎?”
衛王愣住,頹然地坐到地上。
。。。
沐韶光離開宮殿,在門口停住。轉身深深地看了這門幾眼,伏跪下,行了一個大禮,起身離開。
走到宮門口,就見到方亦與方睿。
“你們怎麼在此處?”
方亦道:“等你。你去哪裏了?”
“我去看了大皇子和衛王。”
方亦沒有再多問,隻道:“今天你看到夏王的手臂了吧?”
“嗯。”
“看起來上的很重。”
“重。”
方亦語氣凝重,“這也是個狠角色。該忍時能忍,該揚時便揚。對自己尚且如此狠,更何況對別人。”
沐韶光停住腳步,道:“那你覺得,我們對上他,又多大的把握?”
方亦搖頭,“我不知。”
走了幾步以後,方亦又問:“今日一切都如你所料,不過,你覺得夏王為什麼選了一個太監坐那個位子。”
沐韶光回道:“我聽說,那個玉笙與夏王一起逃亡,忠心耿耿,夏王自然信任他。”
“可讓一個太監來掌管這軍隊,未免也太兒戲。夏王不是這般任性妄為沒有腦子的人。”
沐韶光轉頭,對方亦笑道:“那就是夏王與這天南星的聯係,本也不是那麼穩固了。”
方亦定在原創,思索許久,也沒有想通,沐韶光這話是什麼意思。
。。。
沒過幾日,宮中又傳出消息,衛王因大皇子之死傷心欲絕,生了重病,沒有多久也去了。
一代帝王,隕落。
他是真病死還是“被”病死,已經說不清了。
朝堂中與坊間無人敢議論此事。
沐韶光聽聞此消息時,隻淡淡地歎了一聲。忙裏偷閑在家休息休息,整天詩酒入畫,在這新建的宅子裏過得倒是舒暢。就是院子裏的桂花又被擼禿了,用來泡酒泡茶,香氣四溢,彌漫在整個院子裏。
應周如今長得更壯碩了些,臉被曬黑了一層,整天在嘴上掛著一句“我長大了。”
沐韶光與織音坐在涼亭裏看著應周在場中練劍。劈出聲響的劍被一次次甩開,收回,氣勢懾人。
織音晃蕩著腳,不時地點評幾句。
“這小子,變了好多啊。”
沐韶光含笑點頭,“長大了啊。”
織音眯著眼睛,吮了一口茶水,“大家長也辛苦了。”
織音用手撐著下巴,“沒什麼。。。。。。嗯。。。。。。那以後沒事兒做了,我們一起去玩唄?我看看,去哪玩呢。。。。。。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找找我爹娘啊,那兩個不負責任的爹媽,這麼多年沒有見到我了,難道也不想我嗎。。。。。。”
織音碎碎念許久,轉頭一看,幫主大人往靠背上放鬆地倚過去,順手拉起薄毯緊了緊,輕輕閉上眼小憩。
織音倒水的聲音都放輕了一些,太小心了,又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沐韶光驚醒,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織音扯起嘴角,幹巴巴笑了一下。
沐韶光正在與她一起收拾桌子上的茶水,就見應周帶著一個人走過來。
來人滿臉胡茬,形容憔悴,根本看不出來以前的俊秀模樣了。
段玄清。
他還沒等沐韶光開口,就撲通一聲跪下,“周兄,我也是不得已才來找你了,求你,幫我。”
織音與應周坐在一邊乖乖地搗鼓著茶杯,不時弄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這一次,沐韶光沒有叫應周回避了。
沐韶光輕歎一聲,“我幫不了你,你走吧。”
晉王會放過衛王一脈,夏王可不會。衛王大皇子死了,衛王死了,剩下的所有人誰都逃不了。看來,這是輪到。。。。。。衛王的太子了。
前幾日,衛王就已經病重,已經去了。。太子是從馬上摔下來的,如今昏迷不醒。不過他沒有當場斃命,還吊著一口氣。除了他們三人,眾多皇子皇孫也陸陸續續出事,一個接著一個的壞消息傳出。眾官員百姓都心中感歎,麵上恭敬而惶恐。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不徹底滅絕這一脈,以後恐怕還會有麻煩。
當年,衛王篡位時就是這般,剿滅夏王一脈所有的人。夏皇後用一個孩子的屍體換來景明的生存。
如今,衛王一家也是落得這般下場,這似乎是命運在循環。
段玄清眼中滿是絕望,“周兄,我隻要保表哥一條命而已,他如今已經這般慘了,他。。。。。。他什麼都做不了。”
沐韶光緩緩道:“你知道,衛國為何會有這一天嗎?”
“因為當年漏了一個夏太子景明,所以今日衛王死了。如果今日衛太子留下,以後或許也會成為另一個今天的夏王。你覺得,夏王會放過他嗎?”
段玄清的聲音沉重了幾分,“我隻是。。。。。。走投無路了。。。。。。才這樣腆著臉過來,希望周兄能看在往日的幾分薄麵上。。。。。。幫我一次。。。。。。以你在朝中的權勢,還有與夏王的關係,你若開口。。。。。。”
織音忍不住開口,“按照夏王睚眥必較的性子,你們一家本都該全滅的,是我家大人擋在這才保住你們這些衛王遺黨,你也別為難我家大人了。他與你交情不淺,如今是不願看你這樣的。你怎麼說都沒有用的,還是起來吧。”
說著,織音就強硬地扶起段玄清,“好好安排衛太子的後事吧。以後,也別來了。”
段玄清紅著眼,往沐韶光的方向看去,沐韶光已經眯上了眼睛,沒有再看段玄清一眼。
段玄清最後歎了一口氣,頹喪地拖著艱難的步子往外挪。
他走到門口時,又聽到沐韶光的聲音:“段兄啊,天地浩大,世事無常,而一個人真的太渺小。生逢此事,所有人都是無可奈何的。你要怨我就怨吧,我無話可說。往後。。。。。。保重。”
段玄清聽完這話,沒有轉身,徑直離開。
不久之後,又傳來了衛太子重傷不治的消息。
織音忍不住打了一個冷噤,“沒看出來這小孩這麼心狠手辣啊。”明明看上去那麼純良。
沐韶光搖頭,“不是景明,是我做的。”
織音頓住,轉頭:“為什麼?”
“若是景明,會再折磨他幾日的。我倒是覺得,讓他早些解脫了更好些。況且,他還欠我們一條人命。”
織音看向院中正在練劍的應周,了然地道:“找個時間,我去祭拜祭拜小張吧。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織音又問:“那他怎麼死的?你有沒有給他多加點料?”
沐韶光遮了遮刺眼的陽光,“事到如今了,我再怎麼折磨他又有什麼用?我隻希望,他死了解脫了,應周也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