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就像做了場夢。美夢，噩夢，都一樣。現在夢醒了，一切又恢複到原狀，沒什麼可傷心的。
    人的精神，很容易麻木，我感覺不到，什麼是傷心？
    一覺醒來，我坐起身來，像往常那樣呆呆地望向窗外。
    窗外其實沒什麼可看的，原來這房子這個位置能看到一排排樹木，現在前麵新建了房子，建的很高，把那些綠意都擋掉了。我什麼也看不到，依然維持這個動作，這麼久改不了。
    這些年……
    異國他鄉的旅途，我一個人前行，走得時候是一個人，幾年過下來還是一個人，並沒有交上什麼桃花。生活就是生活，沒有因為感情空洞有所改變。
    記得那時候給完支票，我從他的公寓搬出來，他去了日本，帶著嬌媚的未婚妻，過他們的二人世界。
    我依然上我的學，不鹹不淡地過日子。
    畢業後我去了遙遠的北方城市工作。家啊！我不敢回。
    我套上厚厚的羽絨衣，走在大街上。這裏冬天會有簌簌的雪落下來，很好看。潔白的花瓣落在手心，仿佛也落到心裏，淨化那片陰影，有著聖潔的味道。隻是它迅速融化，消亡，徒留遺憾。留不住。
    一陣冷風迎麵撲來，我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脖子，今天忘了帶圍巾出來，還是不適應這樣的嚴寒氣候。
    今年冬天，似乎特別冷。
    以前到了這時候他會把我的手放進懷裏，取暖。
    說起來，和他分開也有五個年頭了。
    去年這個時候我上街的時候碰見楊學長，他越發英俊挺拔了，想是迷倒了不少女孩子。他是陪著一個女孩子來渡假的，據說是國外認識的，也是華裔留學生，人家拿到了雙學士學位，比我可厲害得多去了。兩人幾年相處下來感情愈發深厚，差不多私定了終生，過幾年應該就結婚了。
    別說，這兩人看上去還真登對，男的俊女的俏，所謂金童玉女說的就是這種組合吧。
    楊學長子承父業，公司是開得越來越大了，我也聽說了，這幾年楊氏在商界可是聲名大噪，可見楊學長的手段確實不一般啊，一個學校出品，差別可就大了。
    楊熙摟住那女孩走過來，我有模有樣的叫了她一聲“嫂子”，逗得她咯咯直笑。
    楊熙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見她走開了，大概是讓她先去那邊坐著。想必他有什麼要緊事和我說，不過我和他，似乎沒什麼可說的吧？
    我疑惑地看著他，楊熙向我展露他十萬伏特的魅力笑容。他的笑容啊！我還記得，跟從前一樣，讓人覺得溫暖，安定，舒適。
    我微微走神，聽到他問，“你這幾年可好？我看你的樣子，倒沒什麼變化。”
    “學長是笑我還是毛頭小子一個嗎？我可不是，這幾年啊……”我絮絮叨叨講下去。
    我們講了很多，其實多半是客套話，他不說，我不說，就繼續客套下去。
    他的手搭到我肩膀上，我抖了一下，沒有閃開。這沒什麼。
    一閃神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直到聽到一句，“來我公司做事吧。我高薪聘請你，如何？”
    我忙打哈，“學長，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喜歡這裏的壞境。”
    雖然這高薪我求之不得，也隻能忍痛拒絕了。
    對著他，我很容易想起從前的事，那些事，我已經決心忘掉了，不想再麵對一次。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講了會客套話，我看看差不多沒話可說了，揮手與他作別。
    與他身體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說，“想不想知道林桀的消息？”
    林桀，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一時有點反應不及。
    “什麼？”
    “這五年來，你躲到這麼遠的邊疆小城，難怪他找不到你。”他輕聲說，更像是在喃喃自語，“要不是我這次到這邊來，怕是也見不到你。”
    我仔細聽著，並不做聲，直到他說，“當年的事，其實……”
    “我不想聽。”我淡淡地打斷了他。當年是當年，人要活在現在，而不是一直緬懷過去，那沒什麼用，隻能讓大家都痛苦。
    “你不聽也罷，我說我的，這些話我不說出來心裏難安。”
    我不出聲。
    他隻當我默許了，緩緩地闡述：“當年你也知道我對你……然後我對他說了……我說……”
    他說了一通話，我認真聽著，不置一詞，要說完全無動於衷，那不可能，那個時候，我確實愛他，回憶是一件漫長深遠的事，我漸漸陷進去，心裏不斷的掙紮。
    “他其實很喜歡你的，我看的出來”他頓了頓，“既然裏麵有這層原因在，現在都時過境遷了，他也沒和那女孩結婚，你是不是考慮一下重新和他……”
    “不可能。”我打斷他，一下子從回憶中掙出來。不可能了。
    他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我看向別處，側身對著他。我緩緩說，“就算他那時候對我還抱有感情，現在也五年過去了，該成的都成了。五年的時光，很漫長，它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他現在沒有結婚也不能說明什麼，五年了，他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我頓了頓，接著說，“至於他沒結婚什麼的，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一向驕奢淫逸，生活不知檢點，興許是他自己沒玩夠，舍不得結婚而已，是不是？”我用了自認為最惡毒的言辭。
    楊熙顯然沒料到我會說出這番話來，愣了一下。他以為我沒有變，他錯了。
    這五年來，我早已改變，變得太多太多，我的心情已經不一樣了。
    我現在隻想安安靜靜活下去，求得父母的諒解，不想牽扯到關於過去的任何人，任何事。這是我的小小願望。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西裝口袋裏摸出兩張名片，遞給我。
    我接過來，看了下，一張是他的，另一張，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的。
    我緊緊那張名片攥在手心裏，我捏我捏，狠狠捏。
    楊熙仍然保持他完美的笑容，“既然你這麼說，我……多說也無益，名片你收下，有事就找我，有什麼難處，我一定幫你。”
    “謝謝！”我點點頭，這聲謝，是真心的。他肯幫我，讓我高興。我相信這句話，他過去就幫過我很多，他一直對我很好，我不可能不感動，除了道聲謝，我什麼也做不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一句‘再見’後是告別，惆悵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短暫的相遇後，每個人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過完漫長的一生。
    看著他和她攜手離開，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越來越遠，隻剩一個點了，然後連點也消失不見。
    我立在原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那張名片已經被我捏的不成樣子了，我狠狠心，揚手扔進垃圾桶裏。
    我已經不需要了，它來的太晚了。如果是當年，我一定會接受。
    回想起來，五年前那晚，知道他要去日本的消息，我給他發了短信。我想看他最後一眼。
    那天我在燈下等了他一整夜，他都沒有來，而是在床上和他的女人風流快活。
    他絲毫沒有顧及我的心情。對他來說，我是什麼？我是什麼？！
    我無法忍受！不能原諒！
    林桀，你以為經過這麼多事，我還是當年摸樣嗎？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