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笑著開口，“今天是臘八，眾位品品這粥，可是別有風味？”
    李滋放下杯子，細長的眼角輕輕吊起，望向他的父皇。
    宮女魚貫而入，大臣們紛紛接過，就著勺子吃了一口。
    李滋心裏忽地就有些苦澀，垂下眼睫，輕挑了一勺，機械地吃了，隻是入口的粥也沒了滋味。
    皇帝抬頭，笑道，“原以為今晚的宴會會取消，天不好，中午那會兒一場雨更是極大，沒想到到了晚上卻有放晴了！”又指指身邊的粥，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上，“這粥裏新加了一味料，不知眾位可吃出來了？”
    李德裕收了剛才的模樣，端坐於座位上，道，“栗。”
    皇帝看了他一眼，讚許地笑了，眼神卻不是這個意思，“李大人說得不錯，正是揉得細碎的栗肉，朕特意命人加的，三兒喜歡吃。”
    李滋忽聽他父皇提到他名字，緩緩抬起頭，恰好多上皇帝的麵容。
    “三兒，今日的栗子味道如何？父皇可是特地為了你加的。”
    李滋抿著嘴笑了笑，依舊謙和清雅，珠玉般微光閃爍，卻不刺目，一頭發絲整齊地束在腦後，亮黑的衣裳讓他看起來說不出的尊貴，說話的語氣不急不徐，暖暖的，“父皇，兒臣很喜歡！不過兒臣認為或許這栗肉再爛點要更好！”
    大臣們雖說對三皇子很是得寵有所耳聞，但親眼見了還是要有些驚訝。
    皇帝聽了這話非但沒怒，笑得更加歡暢，“朕記住了，下次定給你最滿意的！”
    李滋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
    “元大人，朕聽說你將名滿天下的薛校書請回家去了？”皇帝滿含興味地對元稹笑了笑，問著大臣的私事。
    元稹沒有料到他會忽然轉向自己，一時也沒弄明白究竟隻是好奇，還是，別有他意？
    硬著頭皮，他說，“臣隻是請薛校書去府上賞玩賞玩，順便小住幾日。”
    皇帝笑著說，“朕隻是好奇薛校書的美貌是否能收住元大才子這顆好動的心。”
    元稹挑眉笑了笑，“皇上謬讚了，這絲毫不值得誇耀。”
    “無妨，元大人，這是風流，無罪，男人本就該如此。”皇帝似乎在寬慰他。
    “若三兒得你一半，朕如今也是皇爺爺了。”
    “父皇。”李滋輕輕地叫了他一句。
    “三兒麵皮薄，父皇不對，父皇不對！”皇帝哈哈大笑。
    李滋瞥了眾人一眼，上座一眾人等，卻隻有李德裕在漫不經心地品酒，仿佛是瓊池玉釀。
    “皇上，您不用操心，說不準您明年就能抱上白胖皇孫了！”元稹單挑著嘴角輕輕笑了笑，眼光在注視著陛下，可李滋卻覺得是在看著他，並且是說不出的輕蔑。
    他總覺得元稹這個人說不出的邪，而且陰冷。
    他看人不會錯，隻是大部分時候，他不願意因為這些而卻得罪什麼人，皇朝將是他的，這些人也最終將是他的大臣，一切仍是他說了算。
    “哦？元愛卿何來此言？”皇帝感興趣地望著元稹。
    元稹瞄了李滋一眼，似乎無所顧忌，對上座的皇帝朗朗說道，“據臣偶然得知，夔王府上有一國色天香的女子，一頭銀發，一笑傾城，未施粉黛，卻仍舊素雅如仙，一手琵琶更是彈得如神曲，舞技也是超凡脫俗。”
    荏李滋那麼好的脾氣聽得也不禁惱火起來。元稹他什麼意思？！
    在座的大臣早已麵露向往驚歎的神色，平素關係好的大臣甚至已經開始向李滋打聽何時金屋藏嬌了。
    李滋緊握著拳頭聽著皇帝說道，“還有這事？元愛卿，你莫不是說得月宮嫦娥吧？人間哪來一頭銀發的絕色女子了？”
    “臣絕不會欺瞞陛下，臣也是偶然聽說的，是否真有此人，臣並不知。”
    李滋對上元稹明顯挑釁的神色，咬著牙不說話。
    “三兒可是真的？”
    李滋望向笑容滿麵的皇帝，微微抬頭，輕聲說道，“是真的。”
    皇帝的眼角一挑，“元愛卿可有誇張？世間哪來這種女子？比之薛校書如何？”
    李滋覺得自己像是在熱水裏煎熬，難耐地等待著時間快點過去。
    “元大人沒有誇張。”人間是無此女子，可世間有。
    元稹輕輕笑了，替他又加上了一句，“薛校書是根本無法與之相比的。”
    氣氛被元稹的一句話瞬間挑得熱鬧起來。
    “三兒懂得藏私了，嗬嗬，好現象啊！”皇帝摸了摸胡須，對一直不發一言，一個勁喝酒的李德裕問道，“李大人，你是三兒的老師，可曾見過三兒府上的姑娘？”
    李德裕微微抬了抬頭，末了又低了下去，“未曾。”
    李滋看著他父皇眼裏的笑意，就開始為老師鳴不平，可話卻隻能爛在心裏。
    李德裕顯然是注意到李滋的眼神，丟下杯子，對上座的皇帝說道，“陛下，不過臣到是知道一個銀發女子。臣的老友家便生了個銀發的女兒，並且也是絕豔無雙，臣原打算介紹給夔王認識的，沒想到……嗬嗬。”
    宣宗不著痕跡地擋開了李德裕的話，輕輕笑了，“可沒想到三兒竟然自己找了個丫頭，是不是？李老你願望可落空嘍！”
    李德裕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是落空了。”
    皇帝眉眼一抬，“不如這樣，李大人你找個時間，讓你那位老友帶上他銀發的女兒給三兒看看，如果三兒也喜歡，那朕真有可能明年就當上皇爺爺！”
    “三兒你說可好？”
    李滋腦子裏不知何時就出現了卻芫，一身紫色的衣裳，抿著嘴笑靨如花，清絕逼人。
    他沒答話。
    “三兒？”
    “行。”
    “那就這麼說了，等你見過了，如果滿意，就把她們一起帶來給朕瞧瞧，看看是誰家的好女兒！”
    元稹鬆了身子，懶懶地向身後一靠，端了杯酒，遙遙地衝李滋敬了敬，眼神說不出的譏誚。
    帶來瞧瞧嗎？可現在她人在哪兒呢。。。。。。。
    李滋的要求不高，可他卻不能因為自己的要求不高就去強求一個人，她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向往的自由。
    宣宗明顯地注意到李滋的失神，歎了口氣，沒再問下去。
    之前的大雨滂沱就像是人們的幻覺，不消一個時辰便消失了存在過的痕跡。昏沉的街道上誰曾想到發生過什麼，爭吵著的兩個男孩，都不在了。
    李滋仰頭看了看天空，幽幽地歎了口氣。
    宣宗覺得，這個兒子一輩子都像是活在霧中，拒絕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隻是不可否認，他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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