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宴會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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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暗,微灰黑的樓宇中早早地掛起了宮燈,柔和的橘紅色,溢出暖意,逐漸蔓延到大明宮的每個角落,隻是這再柔的燈光也繞不出這高高的宮牆。
    宮裏的女人清晨倒出昨日化下的胭脂水,順著河染成了胭脂河,然後再順著胭脂河放下書寫著綿綿相思的紅葉,寂寥坐著,等成了白頭女。
    李滋覺得這真是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偌大的宮殿樓宇森森,極目也眺望不出這坐寂寞之城,無數的女人守著一座座空殿,靠著什麼意誌過活?他覺得他的父皇是個神人,如同曆朝曆代的皇帝一樣。
    如果是卻芫,她熬得住嗎?李滋忽然好奇起來,可他明白,他不能對這個問題過於糾結,不然不論是什麼結果都會讓彼此黯然神傷。
    挑著燈的仕女,引著李滋往宴會的方向行去。
    她們的木屐踩在鵝卵石的走道上,發出統一節奏的滴答滴答聲,如同一個結束不了的夢境,美好卻又不真實。豐腴的身子微微拱著,像是被這歲月壓彎了脊柱。
    冬日夜裏散發出的一絲絲涼氣,在人不經意時已侵入身體裏,然後便是透進骨子裏的冰。
    繁攘的梅成了這個季節唯一的風景,荏是其他的花兒再美,也占不了它的芬芳。據說後宮裏有位酷愛梅花的妃子,有著魏晉文人的風骨,高潔雅致,很得父皇寵愛,故而父皇特許她在園子裏種植了大量的梅。
    每到冬日,走到此處,這花香便像是不要命似地往人鼻子裏鑽,生怕哪個人錯漏了它的風姿。
    小時候李滋沒空注意它,長大了李滋沒意願注意它。
    說實話,他覺得這花實在有點不招人喜歡。如同種這些花的女人。他不相信有著魏晉風骨的女人甘被困死於一座高牆,和無數的紅顏一樣,枯守到老。
    女人是該如花兒的,當然後宮的女人本身也這麼認為。花的嬌豔婉柔是優質女人的象征,隻是並非所有女人都可以表現出這種優質。
    李滋抬起了頭,恰好看到手肘邊的一枝梅,然後輕輕笑了。相比於梅,他更喜歡蓮。
    隻要現在有誰看他,都會知道他的心思卻不在這兒。
    夔王李滋是皇上最愛的兒子,清雅細致的長相,超凡脫俗的文才,比之裴然的仕子絲毫不遜色,更難得的是為人親和,不擺架子。
    在座的官員交首著,談論著姍姍來遲的夔王,以及夔王府中尚空缺著的正妃之位。
    當上了夔王妃,那便意味著即將成為一國之母。夔王成為皇帝幾乎已成命定的事實,沒有任何人會懷疑。要知道親王皇族的十六宅中,拿得上場麵的也就那麼幾個,但與夔王比起來,端端地就遜色許多。
    宣宗福氣的身體正坐在上位,臉上掛著笑,與周邊的官員交談,左手第一位便是當朝宰相李德裕,隻是宣宗卻越過李德裕與坐在右手第一位的白敏中說笑著。
    李德裕權當沒注意。
    盤膝坐著的眾人似乎誰都沒有看到這一麵,該喝酒的還是喝酒,該笑鬧的還是笑鬧。舞娘的身子似乎很美好,輕快的樂器聲中扭著纖瘦的腰部。
    李滋剛拐到這處便見到這場景,腦中冷不丁地就響起了市井之中流傳的一句話,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樊素和小蠻都是白居易家的女人,韶華時卻陪著白居易那個六十幾歲的老男人,他覺得有點好笑。白居易的堂兄弟白敏中白大人顯然不這麼認為,他很感興趣地將目光投注在舞娘身上,笑眯眯的。李滋想,這總該是有些家族原因。
    全場靜了下來。
    皇帝一招手,衝李滋笑道,“三兒,過來!”
    聲音朗潤,洪亮,中氣十足。
    李滋沒有回答,隻是邁著步子,不緩不慢地朝皇帝走去。
    他無疑是風華絕代的。
    參加皇帝的宴會,李滋估計是唯一一個敢如此出席的。在所有正裝的官員麵前,不著官袍,一身亮黑的衣裳,顯得格格不入,隻是細看下會發現描金的細線層層疊疊地將袖口和領部繞了圈,衣擺處也繡著青蓮的模樣,平底的同色官靴,發絲整齊地束在腦後,整個人如同一陣清爽的風,吹醉了在場所有人。
    一道意味不明的眼光銳利地射向他,似乎隱約中還夾雜著一聲輕笑。
    李滋聽得真切,隻是卻不便轉頭,依舊踏著步子,在密集的聚焦中向上位者走去。
    宣宗皇帝滿意地看著微笑的李滋,以及眾人的驚豔眼神,動了動身,和煦問道,“三兒怎麼這麼遲?”
    李滋的眼色一黯,隨即淡淡一笑,“剛才有些事,回去了一趟,又急急趕回來,這才遲了些,父皇莫怪!”
    “坐吧!”
    白敏中眉毛微微一挑,向李滋打了個眼色。
    李滋目不斜視地走到李德裕的身邊坐下,似乎沒看到白敏中。
    李德裕也不同他說話,隻是在眾人的眼光中為李滋倒了杯酒,扶著袖子將酒杯向他挪了挪。
    “老師好興致,一人自斟自飲。”李滋看著場中央的歌舞,忽視所有人的眼光,麵帶微笑地說道。
    “三皇子才是好興致,讓這麼多人等你,還讓為師為你斟酒。”
    李滋眼珠轉了一圈,轉到李德裕的方向,然後用餘光瞟了他一眼,“那是為了讓你轉移注意力。”說罷又將眼珠轉到另一邊,示意他白敏中。
    “多謝!”李德裕一口飲盡了,口氣淡淡的,不似平時的豪爽。
    李滋趁著喧鬧的歌舞聲,蹙眉問道,“老師你怎麼了?”
    李德裕起先沒說話,也沒表情,然後幽幽一笑,“三皇子錯過好戲了。”
    李滋平時表現的都挺穩重的,隻是在圓清和李德裕麵前總是毛躁,像個大孩子般。
    “老師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李德裕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隨即會心笑了出來,一拍他肩,扯到毫無相幹的問題上,“知道皇埔堤為什麼會去當和尚嗎?”
    李滋麵色一暗,點點頭,“自然知道。當年你們兩個私下裏都是我老師,原以為父皇會重用他,可後來皇埔老師那麼有才華的人卻去當了和尚,還改法號為圓清。”
    李德裕點點頭,丟下酒杯,抬起頭,看著黑暗中的樓宇,歎息道,“其實還是他聰明,我沒他看得開,不然我也該去大慈恩寺念經講學了。”說罷自己卻先笑了出來,“大慈恩寺所有的和尚都叫釋什麼,惟獨皇埔他怪異,出了家也不安分,非叫什麼圓清。”
    李滋無法答話,隻得低頭佯裝喝酒。
    李德裕卻似乎不想終止這個話題,繼續說道,“因為他怎麼能當得上個釋字呢?我們……終究是釋不了的人啊!”
    “老師……”李滋欲言又止。
    李德裕抬手一擺,示意他不要打斷。
    “當年武宗皇帝在世的時候,我伴著他一起大肆滅佛,皇埔總是說我不分是非,現在想來才知道,原來這家夥竟早存了出家的心!難怪不許我動手。”
    李滋的心裏泛起一陣陣的苦澀,卻無法舒解,憋得難受。李德裕不說的事,他大概也猜出個八九分了。
    “我知道當年我做的那些事都是錯了,毀佛重道,有什麼意思?存在即是真理,如今陛下還不是恢複了嘛!”
    “三兒。”李德裕總是喜歡這麼叫他,仿佛是在叫自己的兒子,隨性舒坦,“元稹算是我的門生,以後對他好點,我要離開西京。”
    李滋一驚,“這麼快?!”
    李德裕卻沒回答他,穩穩地端起酒,目光掃向場中坐著的元稹,微微皺起了眉,“往後我不在,元稹會好好輔佐你,如今白敏中拜同平章事,做了宰相,隻要元稹還在他身邊一天,白敏中就不會對你構成威脅。”
    李滋想也沒想便問道,“元稹?我不喜歡他。”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李德裕忽然冷下聲來,“元稹雖然急功近利了點,但多少總是能幫上你的,你父皇愛才子出仕,你不是不知道,如若天下還有兩個人能稱為才子,那絕少不了元稹!”
    李滋轉頭看向挑著細長鳳眼微笑的元稹。想起那天來人報告說,女人是元稹和白敏中一起敬上的,總覺得心裏堵得慌。雖說送來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卻芫,但如若不是被送來了,那卻芫該掉入誰的口中?何況元稹的麵相就無法給人信任感。
    大唐最為出名的娼妓詩人薛濤就被收在他府上,可又是遭到了什麼樣的待遇?
    錦江滑膩蛾眉秀,化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被他如此稱讚的薛校書便最終獨守空閣。李滋自認不是個莫名感性的人,此時卻不禁為薛濤悲哀起來。
    “三兒,你似乎想多了。”李德裕平淡地說道。
    李滋立時回神。
    李德裕用這種態度與他說話的時候不多,但每每用這種語氣說話便表明他很不高興。
    “人都有好與惡的一麵,不能光憑一個角度的看法而否定或肯定一個人,這就像東來站的階梯,從正麵看是凸出來的,但從背麵看,卻是凹進去的。”李德裕眯起眼,神來一筆,微熏地靠在身後的背上,嗬嗬笑了,“東來站的菜,讓人想念得緊啊!”
    有意無意地瞟了李滋一眼,便徹底閉上了眼,不出多時便發出輕輕的鼾聲。
    李滋搖頭笑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文章寫得遵循客觀事實一點,但絕對的遵從肯定不可能,故而對唐史熟悉的同學就不要糾我錯了啊~~我水平也就這樣兒。
    注:西京即長安/
    要評,要分,要收藏,別說我厚臉皮~~每每想到我要在那麼忙的學習中抽出空來更新,我就超級有成就感,雖然質和量似乎都不大好~~~但大家莫怪莫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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