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藥人
    睜開眼睛，摸了摸身下躺的，是一張床。從床上坐起身來，看著四周古樸而素雅，床的對麵，赫然掛著一幅美人圖，圖上一女子站在一棵桂花樹下，身著粉色長裙，分外飄逸，卻拿一條絲捐遮住了一半臉，雖然如此，但那雙美眉中，卻傳出款款的深情，還有笑意，而身後那桂花樹上，純白色的花朵點綴在綠色的葉子中，偶有微風吹來，便紛紛從樹上飛舞下來，說不出的美，惶如夢境。
    我不是瞎子嗎？
    那我現在看見的，是地獄，亦或天堂？
    走出房門，卻見小虎子坐在台階上，手中拿著一朵碩大的紅色菊花，拔出一朵菊花上的細長花瓣，嘴裏便說一句：“來姐姐醒。”再拔一片，嘴裏又說道：“來姐姐不醒。”腳下，卻已有無數紅色花瓣，滿滿地印入我的眼簾，飄進我的心裏，把我的心，烘得暖暖的。
    “小虎子。”在他身後輕輕喊道。
    小虎子回頭一看，我這才第一次看清這小家夥的樣子。
    皮膚呈現一種小麥般的健康膚色，黑不溜丟的大眼睛，還逸著未幹的淚水，臉上的淚痕一直延伸到嘴角，嘴角略微向上彎，嘴唇粉嘟嘟的，煞是可愛，而那幾根飛揚的短發，卻貼在臉上，脖子上，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浸濕的。心中驟然覺得心疼至極。
    他回過頭見我醒來，便馬上哭著撲到我懷裏，一邊哭，一邊還把眼淚混合著鼻涕在我衣服上亂蹭。我卻一點不覺得髒，隻是撫摩著他的頭安慰道：“好啦，來姐姐不是醒了嗎？別哭了，小家夥，再哭，可就不乖了。”
    我的安慰沒有絲毫見效，小虎子聽了，越發哭得厲害。
    輕輕一歎，把他緊緊抱在懷中，讓他盡情地哭。抬頭看著這庭院，桂花樹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繁茂的桂花了，隻是偶爾，樹上有那麼小小的一點白色，地上，卻已經飄落了無數的桂花，鋪滿了整個庭院。隱約間，似有一絲淡淡的桂花香縈繞在你鼻息之間，深深用力一吸，鑽進進去。心中想道，是該讓他好好哭，這麼久了，見不到爺爺，又離開家這麼久，他最好的小豆子，也被人活活溺死，如果我再有不測，他該怎麼辦啊？
    久久地，聽不到小虎子的哭聲，卻聽到淺淺的鼾聲，低頭一看，這小家夥竟然在我懷中累得哭睡著了，滿臉的眼淚鼻涕，竟然也毫無覺得不適。
    臉上出現一絲寵溺的無奈笑容，輕輕把他抱起放到床上，用帕子把他臉上的眼淚鼻涕抹掉。
    現在可以確定，自己非在地獄亦或天堂，而是實實在在的人間，還活著。
    隻是，我明明是喝下了那女人說配的毒藥，為什麼自己還沒死呢？難道？那不是毒藥？
    坐在小虎子的床邊，看他睡得很沉，短時間是不會醒來，便想出去逛逛。
    走在庭院裏，看著這四周鬱鬱蔥蔥的大樹，冒發出生命旺盛的綠色，一條林陰小徑旁邊，有一張石桌，三張石椅。想起失明前，感覺到的，是一個又一個死物，有的，隻是冷熱區別，而現在，
    眼睛，真實看見的，是樹上茂密的綠色，褐色的粗壯的樹身和橫七豎八的樹肢，石桌石椅是白色的，腳下采的鵝卵石，卻是五顏六色，有黑色，白色，銀白色，藍色等多種顏色組合而成，一切都是如此地美麗而鮮活。
    走出小徑，是一大片湖，湖上的荷花葉子，又大又綠，一片連著一片，連綿不絕，竟好似一匹上好的綢緞，漂在蔚藍的湖上。風一吹，就好象起舞般，連綿不絕，伸向一片蔚藍的遠方。
    “韓葉兒是我殺的，哈哈哈哈……”
    “明天，軒哥哥就要娶我了！明天軒哥哥就要娶我了！”
    一邊喊，一邊向我這邊飛奔跑來，路上，被石頭拌倒後馬上爬起來，再繼續胡亂地向前跑去，身後，跟著幾個丫鬟，一邊追，一邊喊著：“小姐，小姐，不要跑了，危險啊，不要跑了！”
    她渾然未覺，還是一個勁向我這邊跑來。我看到了，她的兩邊臉浮腫，紅紅的手掌印，印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分外刺眼。雙眼，包著厚厚的紗布，還是有些血液滲出來，染紅了白白的紗布，似兩朵嬌豔欲滴的紅花，貼在兩眼中央，更顯得觸目驚心。而她，繼續向我跑來，在快要跑進湖中時，我一個眼明手快，拽緊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衝入湖中。
    回過身來，突然抓住我的雙臂，一邊用力搖晃著，一邊用一種近乎癲狂地語氣興奮地對我喊：“韓葉兒被我殺了，哈哈，被我殺了，不！不！是被我毒死的，被我毒死的！哈哈哈……”
    在她的搖晃中，仔細看著她，一怔，這，這分明是那女人，那個叫佳佳的女人！
    她還在猛烈搖晃著我，說：“明天，就在明天，我愛的軒哥哥就要來娶我了，就要來娶我了！哈哈哈……”說完，又摸著自己的頭發，胡言亂語道：“明天我就要做新娘子了，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朝著湖的方向走去。
    四步，三步，二步，再向前一步，她就要掉進湖中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幾個丫鬟趕了上來，一人一邊抓著她的手臂，強行把她帶離。被人拖著向反方向走的她開始劇烈的掙紮，口中還喊著：“我是軒哥哥的妻子，誰敢這樣對我？”“哈哈，明天，軒哥哥就會來迎娶我了！”
    ……
    我還是呆呆得站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
    為什麼她會這樣？
    難道昨天的不是夢，而是，真的？
    我這樣做了？
    如此殘忍？
    腦中還是一片混亂。看著這眼前的湖水和片片荷葉，趴在地上，把頭重重紮了進去，軋破了荷葉，深深紮進了這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瞬間的寒冷，讓我的腦中，清涼一片。抬起頭來，頭發淩亂，有點荷花碎片，夾雜著海草。再次重重紮進了湖水中，這樣的動作，不知重複了幾次，直到上半身潮濕一片，身體冰涼，腦袋卻腫脹疼痛，才邁著踉蹌的步伐，一步步朝著桂花園走去，深深淺淺的步子，漸行漸遠，留下的，是滴滴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