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愛亦恨（2）
    坐在馬車裏，小虎子在我旁邊顯得異常得興奮，畢竟他是第一次走出了生活多年的深山，我卻絲毫沒被小虎子的興奮而感染。短短一天，發生的變故太多了，我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
    杜爺爺死了，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還清楚的記得他握住我的手一點點失去溫度，直到變得冰冷。想到這，眼淚又在眼淚裏打轉，立刻把頭轉向一邊，努力把眼淚逼回去，不能讓小虎子發現有何不妥。
    對於外麵的世界，記憶雖然隻停留在一年前，但是感覺告訴我，外麵的世界一點也不好，還不如在深山裏活的逍遙自在。另外，小虎子跟著我，真的安全嗎？我真的有自信能保護好他不受傷害嗎？白真的值得信任嗎？畢竟，他殺了杜爺爺，我卻還跟他走，對他，不能說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但現在，事實是自己卻又不得不依靠他。這實在是一個很諷刺的事情。
    想到這麼多的問題，好像是一團亂麻，糾結在一起，讓我很是頭大，不禁用手抵住眉心。
    對於未來，充滿了迷惘。
    “來姐姐，好多人啊，我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哇，這個人好胖啊，那個，那個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啊，不過人卻好難看，那衣服穿在來姐姐身上，一定好看……”
    小虎子興奮的聲音把我從那錯綜複雜的思緒中拉了回來，我看不見，但聽這四周嘈雜是聲音，知道人一定很多。
    一個時辰後，馬車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隻聽白拉起了簾布說道：“今晚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辰時再出發。”遲疑了一會，還是讓下人替我帶路並且準備一切事務。
    晚上用過晚飯後，我有些累了，便在房裏休息。小虎子拿著剩飯去喂小豆子，自從知道要離開深山到外麵的世界，小虎子怎麼也要把小豆子帶上，隻是可憐了小豆子，一路上，都被關在籠子裏不能出來。
    小虎子回來得有些晚，我以為他和小豆子玩得久了，也就沒在意，可小虎子卻開心地說：“我剛才去喂小豆子的時候，看見小豆子有人在喂了，那個人就是帶我們出來的那兒叔叔，我還和他說話了，我告訴他小豆子不喜歡被關在籠子裏，喜歡到處跑著玩。”
    我一聽，臉色開始陰鬱起來，小虎子似乎沒發現我的不高興，繼續道：“不過那個叔叔好奇怪，戴著個黑色的垂紗鬥笠，仔細看，鬥笠裏還戴著個麵具，把全身包得緊緊的，都不怕熱死……”
    沒等他講完，我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小虎子，過來。”
    “以後，不許你和他親近，不許你和他講話，更不許你他和在一起，聽到沒有！”我用嚴厲的語氣對小虎子說道。
    “為什麼？”小虎子不滿地嚷道。
    “不許就是不許，如果再不聽話，來姐姐以後都不理你了。”
    “嗚，我知道了嘛，來姐姐不要不理小虎子。”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委屈。
    想想也是，我幾乎沒對小虎子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說過，也從沒有說過這麼狠的話。可是，這樣做，也是為他好，我並沒有告訴小虎子真相，如果他和白親近，並建立起深厚的感情，等將來他長大知道真相後，就會越痛苦，越難自處，我不想將來他掉進這痛苦的深淵裏。
    把小虎子抱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哄他入睡，不知不覺間，我也進入了夢鄉。
    這半個多月來，白天趕路，晚上住店，碰到不得不見人的時候，白會讓我戴上一個厚重的麵紗，掩去自己的容貌，說是這樣美的容貌出現在眾人麵前，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可我卻清楚，原因還不止如此，真正怕的是有人認出我是韓葉兒，進而被人追殺，想來好笑，我完全沒有關於韓葉兒的記憶，卻要頂著這麼大一頂帽子而活，難道韓葉兒罪行真是如此滔天，名聲如此之大？偶爾，周圍沒有客棧，白也會叫人搭個簡易的帳篷給我們住，很是周到。而小虎子，從最開始的興奮到現在的不安，嘴裏念著爺爺，說想爺爺了。也是，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爺爺這麼久，也是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隻是，想著以後，他該學著堅強。
    這一路行來，我還發現了自己身體有一個明顯的變化，眼睛雖然還是看不見，但我卻能感覺到周圍的一切，比如，腳下有一塊石頭，看不見它，但卻感覺得到，不遠處走過一個人，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出的熱量，就好像，全身的毛吸孔都有眼睛般偵察著周圍的一切。
    這一切的變化，卻是自杜爺爺給我吃的奇怪的藥之後不久發生的，難道是那藥的作用？
    實在是——很疑惑。
    在顛簸了這麼久後，終於到了白安排的目的地，隔著老遠，便聞到了西北角深處傳來的陣陣桂花香，使人心情頓時開朗許多，但白卻將我們帶到東南方向的一個庭院裏。
    一進庭院，撲鼻而來的，是一種說不出的花香，花雖香，在我聞來，卻有點嗆。第一直覺便不喜歡這花香，皺皺眉毛，開口說道：“我想換個庭院暫住。”
    “好，那到西南的一處廂房暫住吧，那的秋菊花正開得旺盛，相信你會喜歡的。”
    “不了，我比較喜歡西北角，剛進來便聞到了那邊傳來的桂花香。”
    猶豫了一會，他開口拒絕道：“可否換個地方，或者，離這不遠處有一片荷花塘，溏中央有間閣樓，四麵通風，甚是舒爽。”
    哼，我今天就要那裏，於是開口冷冷反問道：“不行嗎？”
    “好吧，”白無奈回應道，轉頭朝西北角帶路。
    越往西北角走，桂花香越濃鬱，縈繞在周身，讓人頗有一種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意境。小虎子在進入西北角庭院廂房的第一時間，便已睡去。這半個多月來，路途顛簸，思念爺爺，累壞他了。
    ……
    轉眼間，在這也已經住了一個來月了。
    這一個月來，我總喜歡讓人摘些樹上的桂花，泡個桂花茶，做些桂花糕，坐在桂花樹下，慢慢品茗，想著，前幾日叫人製了些桂花酒埋在不遠處的桂花樹下，不知道埋了沒。而小虎子也沒有剛來那會那麼想爺爺了，此時正和小豆子在庭院裏跑著，玩得不亦樂乎。
    這樣的享受，似乎一切都是如此地和諧，完美。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這庭院看似鬆散，隻有我，小虎子，一條狗，但其實，這裏至少有五十雙眼睛盯著，日夜監視。白雖然沒有限製我自由，可以自由出入這裏所有的地方，但我清楚，在暗地裏，總有一雙眼睛盯著。可謂真正成了籠中鳥，毫無自由可言。
    白每天都會在酉時左右來到庭院，在這裏呆上大概半個時辰才離開。我們的相處有些微妙，他會故意讓我知道，他來了，但幾乎很少會主動開口說話，我也不會主動搭話，彼此保持著沉默，卻又透著一種和諧在裏麵。
    在我麵前，他永遠是如此沉默，甚至，溫柔，但他肯定不像他表現的那樣簡單，雖說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但看這偌大的庭院，這麼多武功不弱的手下，全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的，肯定有自己一定的頭腦和手段。
    這天晚上，像平常一樣，聽著小虎子熟睡後沉穩的呼吸，我也跟著早早入睡。
    半夜的時候，卻聽到外麵的嘈雜聲，打鬥聲，似乎還有人在喊，“抓刺客。”小虎子被這嚇人的聲音驚醒後，全身顫抖，在我懷中哭個不停，顯得非常害怕，我隻有細聲溫柔安慰。
    猛地，門被踹開，感覺有一個人飛了進來，拿刀向我這裏砍過來，在我的頭腦還沒反映過來之前，身體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床邊滾去，又馬上跳到地上躲開。
    機會隻有一次，那人一刀未砍中，想接著對我砍第二刀的時候，白就已經飛快地用劍擋住了。接著刀劍撞擊聲響起，兩人纏鬥在一起。
    我緊緊抱著小虎子，深怕他受到任何傷害，過了一會，打鬥聲停止了。白把我輕輕扶起，未說一句便向門外走去。
    “站住！”我喝令道，繼而冷言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腳步聲停止了。“江湖上人人殺你韓葉兒，還需要什麼解釋？”
    短短一句話，透著深深的疲憊，似乎之前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氣勢，低低試探性問道：“難道，之前還發生過很多次？”
    回答我的，是白離去時的腳步聲，很緩慢，似乎是經過長途跋涉的旅人在接近崩潰邊緣的聲音。
    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冷笑著，白，對你，愛亦恨？
    到底，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