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帶著喘氣的聲音。
    是他，施潮秋一生一世都不想見的人——林遠知。
    “岩，你怎麼在這裏？我是來找施潮秋的。施潮秋，真對不起，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岩把手背在身後，不說話。
    林遠知看見了遠處那具屍體，吃了一驚，問道：“怎麼回事？”
    “一個叛徒。”岩似乎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林遠知注視了岩一會兒，收回目光：“這麼巧啊，原來你在處理內部事務。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帶施潮秋走了。再見。”
    岩一動不動地盯著施潮秋，施潮秋低著頭，全身都僵硬了，仿佛在受酷刑一樣。過了好久，林遠知將她扶起來，說：“他已經走了。”
    施潮秋兩腿發軟，喃喃地說道：“他殺了他。”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見他就那樣殺了他。像踩死一隻螞蟻，像蹂躪一隻臭蟲。我不知道人可以這麼脆弱，我不知道人可以這樣輕易地死去，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林遠知扶住施潮秋，“我送你回去吧。”
    “回哪？”
    “都城。”
    “哦。”
    於是林遠知將施潮秋扶往大路，像拖一具行屍走肉。就在快要走到白馬的時候，施潮秋突然醒悟，掙開了林遠知：“不，我不回去！”
    “為什麼？”林遠知不太相信地笑著看著她。
    “我不回去接受大家的同情！”
    “別胡鬧了。”
    “不，不是胡鬧！你不知道吧，我不喜歡你，一點兒也不喜歡。完全是因為中了心靈魔法，我才會瘋，才會讓別人覺得我喜歡你。我回去做什麼？繼續作為一個愛情的棄兒被別人嘲笑嗎？”施潮秋大幅度地甩了一下手臂，“你現在看我這樣，是不是很滿足你的虛榮心？有一個女人那麼喜歡你，你很有麵子吧？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女人完全不喜歡你！”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林遠知無奈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我向別人炫耀的工具的念頭。”
    “你不用把我當工具使用。我隻是一個擺設品，放在那兒就可以顯示出你的魅力。不，對不起，也許我錯了，像我這樣低賤的身份，即使作出了那樣出格的事，也沒有資格作為凸顯你身價的擺設品。”
    “人的身份是沒有什麼高貴低賤之分的……”
    “你在說一個連你自己也不相信的笑話嗎？一個國家的公主，和一個街邊的小乞丐，難道身份是相同的嗎？”
    “天哪，你怎麼……算了，不說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那兒，宮牆裏，是你的天堂，我的噩夢。你回去就可以了，繼續和那個洋娃娃一樣的公主談情說愛，我這種人，成為你們這段時間偶爾的談資，日後漸漸淡忘的東西就好了。”
    “那你要去哪兒呢？如果你不回都城的話。”林遠知已經徹底無奈了。
    施潮秋愣住了，她沒地方可以去。
    “跟著我走吧。”兩人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多少年後，施潮秋回憶起那個晚上，依然覺得那個聲音是誘惑她走入真正地獄的蛇。
    那是南水國王子南水明的聲音，溫和，平淡，充滿了溫情，是施潮秋十幾年前就幻想出來的完美的聲音。南水明身著華服，臉上有幾塊月光照耀下恰到好處的陰影，頭發用金色的帶子束起，溫文爾雅地笑，用溫和的聲音說：“跟著我走吧。”
    在施潮秋無處可去的時候，他對施潮秋說：“跟著我走吧。”
    於是，施潮秋進入了南水明下屬的秘密組織，一個黑魔法師組成的暗殺組織，一個南水明秘密建成的對抗其他國家，防範彌撒斯的黑暗組織。
    十天之後，施潮秋在日記本上寫下了下麵的話：
    “艾倫大陸上有三個人類的國家，它們，為了爭奪資源，爭奪領土而征戰不休。隻是為了政治家們的欲望，士兵們在戰場上舍命廝殺，爭奪區的百姓流離失所。然而，缺胳膊斷腿的士兵們依舊喊著為了某某國家而戰，百姓們自願繳納賦稅支持國王貪婪的欲望，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國兩個字麼？
    “人類的領袖向來標榜自己的行為是高尚的，通常為了這種標榜，人們會樹立邪惡的典型，因為如果沒有邪惡也就無所謂高尚。很不幸，還在十年前，艾倫大陸的惡魔成為了這種高尚的對立麵。惡魔們擁有著恐怖的外貌，或群居或獨居在山洞裏，施放令人害怕的黑暗魔法，他們居住的地方，樹木開始枯萎，溪流不再清澈。於是畏懼惡魔的人們給了他們‘惡魔’的名字，認為他們是神的敵人。
    “艾倫大陸的神叫做艾麗絲，很奇怪的名字。傳說她居住在北方的銀色之地，源源不斷地為這個星球提供能量。而惡魔，是汙染艾麗絲的純潔的能量的罪魁禍首。
    “然而有一部分人，被黑暗魔法的威力所吸引，與惡魔交流，學會了黑魔法。他們，成立了政權，自稱古族人，而被別人稱為彌撒斯人。二零零年前，人們還唾棄彌撒斯人，將他們綁到柱子上燒死。然而，二零零年以後，艾倫大陸上王國的領袖為了可以贏得戰爭，選擇了與彌撒斯人談判，利用彌撒斯人強大的黑魔法力量。嗬嗬，標榜高尚的政治家們，權衡利弊，還是選擇了拋棄偽善的麵具，與黑暗交易。今年是二一零年，這種交易持續了十年。
    “如果說學校，醫院是南水國的光明麵，與彌撒斯的領袖的同盟談判是南水國的黑暗麵的話，那麼，我所呆的組織則是黑暗中的垃圾桶，收集著一群毫無憐憫之情的魔鬼，隻能執行命令的機器，墮入無盡黑暗的……可憐蟲。”
    一滴眼淚落在了“可憐蟲”三個字上，慢慢散開。施潮秋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讓眼淚流回心裏，歎了一口氣，繼續寫道：
    “南水國雖然與彌撒斯在幾年前就達成了同盟，彌撒斯教授南水國國民黑魔法，但是，南水明並不信任彌撒斯，他糾集國家內的魔法天才，成立了我們這個組織，執行秘密的任務，暗中防範彌撒斯人，並且，暗殺另外兩個國家的政要。
    “我從來就不覺得殺人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有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一個和我一樣有歡笑有淚水有恐懼的生命在我麵前消逝，……”
    寫到這裏，施潮秋的筆頓住了，她想起了那個老頭子的死亡，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那個老頭子，死了。我記得他在死之前，大聲說：‘我叫李尚吾。木子李，高尚的尚，五口吾。’他故意高聲說給我聽的。他要我記住他的名字。
    “他到底是什麼人？他曾經說過要尋找對白魔法特別敏感的人，結果找到了我。我幾乎沒有聽說過白魔法，是一種與黑魔法對應的魔法嗎？李尚吾曾經說過，白魔法包括心靈魔法，生命魔法和空間魔法。似乎與黑暗魔法完全不同，白魔法毫無破壞性的樣子。
    “他是彌撒斯叛逃者，也許尋找白魔法繼承者這件事後麵包含著什麼政治上的大秘密也說不定。”
    施潮秋的鉛筆在最後一個句號上停留了很久，又繼續沙沙地寫下去：
    “不過我對政治不感興趣。會加入組織僅僅是因為那個聲音……不，因為我無家可歸了。我以後的雙手將沾滿血腥，再也不能清白地擁抱家門口的那棵榕樹了。”
    以上日記密密麻麻地記錄在兩頁柔軟而微微泛黃的紙上。施潮秋將它們撕下來，施放了一個初級火焰魔法，燃燒的火焰吞噬了黃紙，化為黑色的焦炭落在地上，變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