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潮秋跟著老頭子跑啊跑，耳邊隻聽得呼呼的風聲，不時有葉子刮過她的臉，痛。她大聲問那個老頭子：“你是林遠知派來救我的嗎？”
    “是——”
    “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是我自己來救你的————————”老頭子氣喘籲籲地說。
    施潮秋一把甩開老頭的手，止步不前，撫著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你別騙我了！你到底是誰？”
    那個老頭用手抓抓頭頂稀疏的頭發，上下打量施潮秋，突然嗬嗬地笑了：“幻聽明明應該消失了呀，為什麼你看上去還這麼像瘋子？”
    瘋子？！已經不隻一次被別人叫做瘋子了，但是老頭的這句“瘋子”卻讓施潮秋猛然驚覺，因為現在沒有細碎的聲音在施潮秋耳邊向她解釋為什麼老頭會說她是瘋子。
    “兩個月前，你的耳邊就開始縈繞著男男女女的聲音吧，即使你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也可以聽到。而且，別人很普通的一舉一動，你都認為別有深意。”
    施潮秋盯著白發老頭子的紅色的圓鼻頭下方一張一合的寬闊的大嘴，慢慢的，回憶一點一點湧上心頭：
    兩個月前，我開始覺得林遠知喜歡我，然後，廚房小桂斜眼看了我幾下，我覺得她是在嫉妒。小葉和小路交頭接耳，我覺得她們是在討論林遠知對我的深情。我覺得我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監視，是別人的談資。我開始生活得小心翼翼，稍微做出一些不雅的舉動，就覺得別人在議論紛紛。後來我一直聽到有人說林遠知為了我和麗公主鬧翻了，林遠知為了我要犧牲前途，可是林遠知就是不好意思向我告白。許多人開始指責我，指責我辜負了林遠知的深情，指責我欺騙林遠知的感情。即使我躺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睡覺，我也聽得到這些指責，他們質問我為什麼不回報林遠知的這份感情。我感到周圍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指責我辜負林遠知。於是，於是我就跑去校場向他告白。可是，為什麼他一句話都不說，看著我被拖走！為什麼，我會被關在籠子裏，運往不知何方！
    如果是以前，會有很多聲音出現在施潮秋耳邊，向她解釋為什麼。但是現在，她的耳邊隻有風吹過葉子的聲音。很安靜。
    “我耳邊的聲音……”施潮秋說。
    “那是幻聽。不存在的聲音。”老頭子說。
    幻聽嗎？仔細想想，那些聲音，真的不像是現實生活中的。它們無時無刻不出現。如果它們不存在，那麼它們告訴我的事情是真的嗎？施潮秋想了想，艱難地問了一句話：
    “我想知道，林遠知到底對我抱有什麼樣的感情？”告訴我真相吧，即使它無比殘酷。
    老頭子抓著下巴上稀疏的白胡須，憐憫地看著施潮秋，認真地告訴她：“他不認識你。”
    “那我漂亮嗎？”耳邊的聲音一直在說的是，因為施潮秋很漂亮，所以林遠知對她一見鍾情。
    “孩子，”老頭子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你是個普通人。”
    “嗬嗬，嗬嗬，”施潮秋僵硬地笑，“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你怎麼知道林遠知的？”
    求求你，告訴我你是騙我的，求求你，告訴我我還是有尊嚴的，求求你，告訴我林遠知還是愛著我的，告訴我我不是自作多情地跑到校場上去，丟掉女孩子的所有自尊！求求你，至少告訴我我還是漂亮的，讓我多少還能保持一點女孩子的驕傲！
    老頭子閉了嘴，眼裏的同情多得讓施潮秋覺得自己的麵子和尊嚴是一隻地上的螞蟻，被人踩扁，粘在地上，再碾上幾腳。
    “為什麼會這樣呢？”施潮秋慢慢蹲到地上，“這幾個月，別人怎麼看我？我表現得有多怪異？林遠知怎麼看我？我被多少人嘲笑？！我是多少人的笑柄？！！”
    林遠知這會兒正拜別了麗公主，穿梭在宮牆之間。突然有一個聲音叫住了他：“林都尉，被女孩這樣愛慕的滋味可好受？”
    林遠知停步轉頭，瞪著那個柳眉鳳眼的楊迷城：“別開玩笑了！”
    “怎麼？”楊迷城欺身上前，湊近林遠知的臉，曖昧地笑，“人家一個姑娘為了你都被送往瘋人島了，你竟然一點兒也不感動，果然是冷血無情啊。”
    林遠知退後一步：“你不是說禦醫鑒定她是瘋子嗎？瘋子一向是要被送往瘋人島的。”
    “如果我說她沒瘋呢？”
    林遠知一把抓住楊迷城的肩膀，轉身將他推到紅色的磚牆上，麵色通紅地大聲問：“什麼？她沒瘋？”
    楊迷城微笑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林遠知扭曲的臉，顯然很滿意自己那句話的效果，欣賞失態的林遠知良久之後，他才說道：“沒錯，隻不過禦醫怕麗公主生氣……”
    林遠知狠狠地推了一把楊迷城，說：“麗公主怎麼可能會生氣？她還是個孩子！”
    說完，林遠知頭也不回地轉身跑了。
    “喂——”楊迷城大聲喊道，“你去哪？”
    “都是我的責任，不可以讓她被送去瘋人島！”林遠知的聲音漸行漸遠。
    “嗬嗬。”楊迷城左手托著右手的肘部，右手摸著下巴，詭異地微笑著自言自語，“果然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好男人。但是，怎麼老是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呢？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