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大人，朝廷高丞相前來拜訪。”
    門外突然有清脆的女聲響起，天微臉上顯出不耐的表情。
    “叫他在庭院內等候，我換了衣服就去。”
    於是他再向我們打了個招呼便走去換衣服了，我看著天微的背影仔細比較起來，卻發現他連走路的動作都如女子般的溫文爾雅。
    “天微平時也是這麼女裝的？”
    我拉過站在身邊的璟封，替他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
    “他隻是有這個嗜好而已，在正式場合都是以原本麵目出現，其實看過他男扮女裝樣子的人也不多。”
    這麼說我這次是賺到了？不禁對天微的真麵目越發好奇起來。
    在我指尖觸碰到璟封臉頰時他不好意思地略微偏了下頭。
    “主子我自己來就好了，這種小事不敢勞煩主子。”
    璟封小聲說道，我卻不理他，其實我也很享受璟封那柔軟細滑的發絲帶來的觸感。
    “璟封你是怎麼會認識天微這樣的人的？”我繼續問。
    從態度上看璟封的性格和天微的性格應該是不怎麼和得來的，反倒是天微好像很喜歡戲弄璟封的樣子，我暗自揣測璟封該不是當年交友不慎吧？
    “那時家父醫術高明，但家道中落受人排擠，天微當時就已經是有點名氣的陰陽師了，他是找父親來看病的。”
    璟封清麗的目光從窗戶裏眺望出去，帶著些蒼涼，帶著些茫然，似乎這段回憶鉤起了他心中許多壓抑的情緒。
    “天微他生病？很嚴重的病嗎？”
    我問璟封，如果隻是一般的病看個兩次就好的，那也不可能因此和璟封這般熟念了吧。
    “天微的病是與生俱來的，聽說他們家世代都會得一種病，求名醫無數卻不知道病因，也不知道這到底算哪種病，隻是發作時會痛苦難當，並且發作會越來越頻繁，直至到最後本人受不了折磨自殺或者衰竭而死。”
    真是一種殘忍的病，如此一個好好的人要被這麼活活痛死也是可憐，而且在死前還要經受精神上的折磨。
    不過這病我怎麼覺得聽上去有些耳熟呢？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那後來你父親將他的病治好了沒有？”
    看天微這般爽朗明亮，倒是一點都看不出病懨懨的樣子，但是璟封卻緩緩搖了搖頭，有了些許沮喪
    “父親隻能想出延緩減輕天微痛苦的方法，卻也不知道怎樣治本，父親在去世前囑咐我每兩年要替天微醫診一次，看看他病情發展如何。”
    這樣啊。。。那天微豈不是逃不過病死的結局了麼？不過璟封他爹也真是熱心腸，自己都掛了還念念不忘叫自己的兒子好好照看著天微。
    “所以你們每兩年見一次，就此熟念起來了麼？”
    我也將目光從璟封清秀好看的臉上轉移，從窗戶裏透出去眺望遠方，外頭陽光明媚清風微拂，夾紅帶綠色彩斑駁，天微府邸的花花草草就如同天微其人一樣，一派讓人看了就會感到很舒適的景色。
    “我和他。。。其實不很熟。”
    璟封微微蹙眉，似乎又像是在猶豫著寫什麼。
    “哦？怎麼說？”
    從剛才天微的舉動來看，一切如流水般自然，對璟封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卻一點都不顯得做作，怎麼會不熟呢？
    “主子你不了解天微，他。。。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
    “對每個人都是動不動就又抱又親的？”
    我挑眉，故作驚訝。
    “不。。。不是。。。。是他對每一個人都很親近，看著就有很柔和的感覺。”
    璟封此時有了些窘迫，眼神卻又憤恨起來，想來又在怨著剛才天微調戲自己了。
    我點點頭，璟封這倒是說的不錯，天微如此的人，總讓人覺得放心，不自知中便卸下防備，不過也正因如此，才讓我也感到有一絲絲不安。
    “天微以前就是這般樣子的麼？”我問璟封。
    “從我見到天微第一眼起，天微就是喜歡這樣笑著的，但是曾有些流言說天微以前曾受到過很不好的待遇，他對朝廷的很多處事態度不滿，所以才會幫助中落的我們。”
    璟封說的有些含糊，許多地方都是一帶而過的，我明白那是他不想讓我知道的部分，所以也不多問了，免得璟封沉默以對又要弄的尷尬。
    看璟封話裏的意思，天微大概就是那之後幫助璟封重新振作的人了，也算是對璟封有恩的吧。
    這幾天和璟封接觸下來，我從他話語中時不時揣測出些信息，大致經過也猜了六七分，但是璟封仍舊是個謎，現在還外加了天微這個迷。
    我和璟封閑聊著有關天微的話題，其實大多數時候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直到有人來通知我們用膳，我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微暗。西邊露出了一摸耀眼的金黃色分隔線，宣告著一天又將這樣結束，由於沒有東西阻礙視線，第一次將落日看得如此真切。
    我與璟封跟著一班女婢走到露天的庭院之中，一個男子正側坐在池塘邊上的一塊石頭上舉杯飲酒，夕陽西下如血色般的慘紅印在他身上，將男子的一身白衣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橘色。
    男子的頭發並沒有挽起來，而是很隨意地任之披撒在肩上，此時也是被映得如血一般緋紅，整個人就如這庭院裏的眾多靜物之一，很和諧的融會其中，讓人不忍打破之中的寧靜。
    他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聚精會神地看著麵前的池水亦或是看著水麵上綠油油的浮萍淺抿一口杯中的酒，我和璟封都停住了腳步，一時間有了種強烈的感覺，就想一直如此看著眼前宛如靜止的畫麵。
    不知是太過心不在焉還是其他的某些原因，男子在喝酒時竟然被嗆到，猛烈咳嗽起來。璟封立刻跑過去，一把奪走男子手中的酒杯，厲聲道
    “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喝酒了？如果你想活得久些酒立刻把酒給戒掉！”
    璟封臉上分明是關切的神情。
    “你們來了？瞧我想事情想得太專注都沒注意到，我擺了酒菜，今晚大家就隨意些吧。”
    男子抬頭看著璟封，然後站緩緩站起身對我微微一笑，這笑容讓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寧靜如止水的男子便是天微。
    我好奇地睜大眼睛打量他，高鼻，薄唇，鳳眼，凹凸有致的五官布局，雖然相較之下是有那麼陰柔了點，但和女裝時的樣子卻是截然不同的，至少天微現在看上去是個完完全全的男人，一點都找不到那時的影子。
    “不許岔開話題，以後不要再偷喝酒了。”
    天微應該是比璟封年長的，看璟封很少見地老神在在地教訓天微，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有些陌生，還似乎有了些其他的感覺，此時卻也說不清心裏到底是怎樣的情緒了。
    “好。。。以後絕對不讓璟封發現我偷喝。”
    天微笑著，帶著一絲無奈，卻依舊是如此溫暖，仿佛能化盡世間寒冷一般。
    “天微。。。。”
    璟封語氣突然軟了下來。
    “你能不能愛惜自己的身體？”
    善良的眼眸中有了些憂傷，璟封一定是努力想讓天微活得長久些的，我知道璟封是個重情誼的人，對於幫助過自己的任何人他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回報的。
    “如果我死了璟封也可以輕鬆些，不是麼？”
    天微略微低沉的嗓音說起話來也是這樣柔柔軟軟的，他說得漫不經心，說的毫不在意，但卻能讓人感到淡淡的淒涼，似乎是連掙紮也不值得擁有的絕望，他眼中的笑意是那麼明顯，但這柔和溫暖的笑卻是為別人而笑的。
    “不……我希望天微你一直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猜想這樣的對話在他們之間應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麵對這樣平靜地為自己注定了結局的天微，璟封顯然也不知道到底應該說什麼才能打動他。
    “如果璟封真的是為我好，那今夜就來為我暖床吧，你知道我體弱畏寒，夜晚正是最需要人陪的時候呢。”
    說著便向璟封擠眉弄眼，原本的悄靜柔和瞬間被打破，真是有了中美麗被褻瀆的感覺。果不其然，璟封渾身狠狠顫抖一下，立刻退後一步，然後用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瞪著天微。
    於是之前的沉悶憂鬱就此便煙消雲散了，氣氛不經意間狀似又恢複到了輕鬆的狀態，我望著笑得很燦爛的男子，這個人……竟然也是如此讓人琢磨不透。
    “小嫣也別站在那裏發呆啦，我們吃飯吧。”
    我望著天微的視線正觸他抬起的眼眸，接受到天微愉快的笑意，我也不好意思再盯著他發愣，於是便慢步走過去。
    天微命人上菜，我們在院內的石桌邊坐定，剛才因為有了這麼一段插曲，待我們正真開動已經是明月高照了。
    桌麵上雖擺著酒杯和酒，卻沒有人喝，璟封不喝酒，我是不喜歡酒的味道，而天微自然也不會在璟封麵前再喝酒了。於是片刻之後酒瓶就換成了茶壺。
    “剛才高大人來通知我一周之後去祭壇主持祭典。”
    等吃得差不多了，天微對我們說道。我和璟封對視了一眼，璟封應該已經把我們這幾天遇到的事情告訴天微了。
    “一周後有什麼重大的事件麼？”我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道。
    “齊國的國君在前些日子暴斃。”
    天微頓了頓，看向我，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於是他便繼續道
    “一周後是新國君即位的日子。”
    “知道是誰即位麼？”
    雖然曆史上記載的是薑小白，但這裏的事情可不一定會照著曆史來發展，這下我心裏倒是真的沒有譜了。
    “人選似乎到現在還沒有確定下來。”
    天微搖搖頭，對於還沒確定人選這件事也表示感到不妥。
    薑小白他們如果順利的話也應該已經到達齊國國內了吧，按理說應該已經有所行動才對，我猜測他們是故意不放出消息的。
    “那個高丞相是不是叫高胤？”
    我話一出口天微表情立刻就有了變化。
    “確實是叫高胤，這。。。小嫣不是齊國人，更不是朝廷中人怎麼會知道？”
    “嗬嗬。。。秘密。”
    我露齒輕輕一笑，竟然他們都這麼喜歡賣關子，那我也賣個關子好了。據記載薑小白回到國內借助了高胤的勢力才得以當國君的，如果是高胤親自跑來來傳話的話那一定是薑小白那行人已經到了。
    天微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向他眨眨眼睛，在心中暗想：想吧想吧，你再怎麼猜也是猜不到我的底細的。
    “你們認為是薑糾當國君還是薑小白當國君比較好？”
    天微問我們。我自然是說薑小白了，而璟封卻選了薑糾。
    “為什麼璟封認為薑糾比較好？他不是膽小怕事麼？這樣的人遲早會變成傀儡的。”
    我不解璟封的選擇。
    “薑小白他聽信讒言沒有自己的主見，未必以後不是個昏君。”
    璟封冷冷哼了一聲，想必是我被誣陷的這件事情讓薑小白在璟封心中留下了很不好的映象，璟封說話倒是一針見血，越發厲害了。
    “那天微認為呢？”
    我之前在前廳時也從璟封那裏聽說了天微現在是朝廷陰陽竂的陰陽師，身為朝廷中人的見解應該時最有道理的吧。
    “薑糾和薑小白一個也不適合做君主，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離焰能做齊國的國君。”
    天微眼神微微閃爍，我在聽到離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髒像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莫名的楸緊起來。
    “可是剛才你在問我們的時候並沒有提及離焰這個人啊。”
    因為離焰曾對我說過他不會想要當國君的，所以我自然也是沒有把離焰考慮在內，但天微為何不提同樣身為侯爺的離焰卻讓我感到奇怪。
    “薑糾可以當國君，薑小白可以當國君，連那些妄想奪權的宦官也可以當國君，但唯獨離焰卻偏偏不能。”
    天微語氣有些波動，像是在替誰不平些什麼。
    “為什麼？”
    這下我奇了，為什麼連宦官都可以成為國君但唯獨離焰不可以呢？
    “你……不知道？”
    天微一連吃驚地望著我，好像離焰不能當國君已經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我想了一下，搖頭看向璟封，他也同樣是一臉吃驚地表情看我，半晌之後璟封才緩緩開口說道
    “看他對主子這般好，我還以為主子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