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49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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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襲白衣翩然出現在獵玉城下,一邊是血跡斑駁的城牆,一邊是森嚴羅列的營帳。腳下的土地已被鮮血浸透,有的地方已凝成紫黑色,有的地方一踏下去就汙了鞋麵。我仰望城牆,一人被釘死在正中位置,白色羽箭當胸貫入。由他身上血漬幹涸的情況看,應已死去幾個時辰了。
    他全身都向下垂著,束發金冠早已被打碎,淩亂糾結的發披在麵上,我看不清他的麵容。時暮野四合,遠處鴉鳴陣陣,使慘烈的戰場彌漫著讓人心生絕望的蒼涼之意。城牆上傳來一絲異動,頃刻一人探頭,待看清是我,幾乎失聲道:“連城!”
    “四郎?”我勉強辨認出他來,他身上麵上俱汙血重重,獨一雙眸子越發犀利迫人。那側營帳突然亮起火光,百餘名姽嫿軍手持利箭,箭頭上縛著火,隻待獵玉城城門有一絲打開的跡象,就亂箭齊發。
    沐花卿猶豫幾息,劈手甩下一條絞絲繩,一抖手腕,繩子纏上我的腰。他往懷裏收繩,我身體歪斜著離地而起,他用力準而穩,我幾乎貼著城牆向上,隻是如此一來,他大半個身子都懸在城牆外麵,活脫脫一個箭靶子。他身邊的兵卒急得直跳腳,卻沒一個敢妄言半句。
    “四……四郎!”一人顫聲道,幾乎哭出來。我望向對麵營帳,終於明白他們的恐懼何在。十丈外,洛家軍旗颯颯飛揚,而在旗杆頂端,一人單足點著那一小塊圓木,持弓而立。銀色的弓,白色的羽箭都半隱在他黑色的寬大衣袖堆疊處。
    夜色蒼茫,他隨著流風輕輕晃動,仿佛是隨時都會乘風歸去的謫仙人,但在沐家人眼裏,他無異與奪命的妖孽惡魔。沐花卿的動作越發的慢,麵色冷峻異常,整個人如同捕食中的豹子一樣敏銳地盯著洛千重的雙肩。我一手抓住絞絲繩,穩正身形,正想躍上城樓,卻在這一刻看清了那被釘死在城牆之上的那個人的麵容。
    是他,沐家大公子沐歡卿!我稍用力,悠到他身邊,“連城!”沐花卿低喝一聲,幾肝膽欲裂。我隻靜靜看著身側容顏,我伸手將沐歡卿麵上的頭發攏到耳後,他麵色平和,嘴角似乎還泛著一絲解脫的笑意,隻是那笑容早已僵硬。對麵洛千重抽箭搭弓,沐花卿死死攥著繩子一動不動。兩相對峙,眾人屏住呼吸。
    沐歡卿,你是我血脈相連的兄長,你我僅一麵之緣,你釀的“明月”我一口都沒有喝上。你被釘死在這城牆之上,可是要受雨打風吹,烈日暴曬?我撫上他身前烏木箭杆,喃喃道:“我替你收屍,也算償還了沐家生我之恩。”劈手向外一拔,手臂從他肋下穿過撈住他的屍身,同時合指剪斷絞絲繩。身體迅速下墜,一息之後,我一掌擊向地麵,借此力躥起,幾個旋身,輕飄飄落在城頭。
    沐歡卿腳一沾地,人就向下沉下去,我屈膝抵住他的腹部,劈手奪過一名兵卒手中長弓,收腿,彎腰撈起沐歡卿,將他一手按在弓上,一手按在弦上,我握著他的手,扣住剛剛從他身體裏拔出的羽箭。弓拉成滿月,羽箭疾射出去,“哆”地一聲釘在了十丈外的旗杆上,靜了一息,旗杆無聲無息地炸開,碎木紛落之際,洛千重跟著委頓的旗杆飄然落下,那一百弓弩手也跟著隱入黑暗中。
    我撒手,長弓墜地,沐歡卿跟著軟軟倒下去。沐花卿看看手中繩索,我腰上繩索,我腳下的沐歡卿,終隻神色淡淡,一擺手,立刻有兵卒抬走了沐歡卿。
    “旗,旗……旗!”一人失聲叫道,皆望過去,軍旗被風勢一個撕扯,栽下來。沐花卿一記眼神過去,那名兵卒立刻閉上嘴巴,悄然退後兩步。沐花卿脫去外衫,粗略擰擰血水,展開,抖了兩下,縱身一躍,將那件血衫係在旗杆上。
    待他落下來,身邊兵卒大多遠遠避讓。沐花卿背倚城牆坐下,倦怠至極。我臨他坐了,忽然見他頸間有血水湧動,忙掏出絲帕給他擦拭,並沒有什麼傷口,而是發上沾染的血水聚集的多了,此刻順著一縷發滑下來。
    我微微一笑,道:“四郎一向沉穩,少見如此心浮氣躁,可是對這場戰爭沒有必勝的把握?”“戰爭?”沐花卿嘴角浮現譏諷笑意,半晌,拉我站起,他一指城下,道:“你也應該看到了,這城下躺著的都是我獵玉城子弟,他姽嫿軍不是沒有傷亡,但他們可以隨時清理戰場,我們卻不敢。連城,你還以為這是一場戰爭嗎?這是屠殺!不,這隻是一場賭局,賭的是我的命。洛千重以三千姽嫿軍攻城,三日為限,我若有本事,自可調集千軍萬馬想抗,我若是沒本事,就孤身迎敵。獵玉城若是守得住,沐青原就獻上我的頭顱以換取獵玉城三年太平,若是守不住,洛千重就取了我頸上人頭賜獵玉城五年太平,我若不戰,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時。”
    沐花卿的聲音冷靜的駭人,卻無法掩飾他麵上的傷痛之色:“沐青原巴不得我戰敗,獵玉城的精銳早被他調離,城中富家豪門業已搬走。現在守城的一半是違抗軍令回來的,一半是沐青原不屑一顧的殘兵弱將。他們欲與我同死,可是連城啊,你說他們要是知道我留在這兒,並不是顧忌屠城之禍,而是另有所圖,他們會不會覺得瞎了眼,錯看了我沐花卿?他們一定會唾棄我的。”
    他轉身,頹然坐下。“四哥。”他有一瞬驚訝,隨即拉我坐下,我緩聲道,“不管是因為什麼,四哥已經留下來率領他們護衛這座城池。他們是軍人,有他們的榮耀和夢想,為他們的父母親人,為他們的兄弟情義,雖戰死亦不悔,不是嗎?”他笑笑,卻是沒有說什麼。
    靜靜坐了一會兒,他同齊橫等人去議事,跟我說若是覺得累了就回沐府休息,出雲閣他一直有命人打掃。星寂寥,獵玉城陷入大片的黑暗中,我悄聲緩行,路過一個巷子口,聽到兩人在小聲交談。一人道:“世間安得雙全法,四郎隻想取寧家傾城,老天偏不讓稱心如意,塞了一個玉家連城給他。那玉連城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你別說,跟那個洛妖孽還真是般配!”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洛妖孽夢見那禍水,作了一幅畫,旁人跟他說那是沐家四郎的妻子,他立刻就揮兵來攻獵玉城!他這個妖孽一發瘋,可憐了獵玉城,因這場無妄之災幾城破人亡。”先前那人道:“還不是玉連城那個禍水!城主待齊朔一向有如親生,他卻為了那個禍水跟城主動手。還有小樓小姐,眼下也是生死未卜,多半跟那個禍水脫不了幹係。那時她強出獵玉城,說的好聽是回鄉探母,保不齊就是出去私會洛妖孽,不然這世間女子千千萬,洛妖孽為何單隻夢到她?”
    另一個歎道:“唉,若耶山莊雖然毀了,可玉驚寒卻嫁入了狩玉城,又活的好好的,真不知她還記不記得跟咱們之間的那段冤仇!”先一人道:“怕什麼,城主總不會留在獵玉城等死,他若走肯定要帶上咱們兄弟兩個!”另一個附和道:“這倒是。”
    我一揮手,十米外隨行的軍士跑過來,巷子裏二人聽到響動,立刻噤聲,半晌有一個大著膽子叫道:“什麼人?”我同身邊軍士道:“把這兩個伶人的舌頭割了,用辣椒翻炒,送去給城主,就說是我為他老人家踐行,萬請笑納。”我飄然離去,身後將士動手,逮住那兩個文弱伶人輕而易舉,而痛苦慘叫聲也不過一息,想來是嫌他二人聒噪,順手取了他們的性命。
    我施展輕功,去了沐花卿的中軍大帳,他議事已畢,又新浴過,正在書寫,見我進來,抬頭一笑,示意我坐到他身邊。一名兵卒進來稟道:“四郎,家主派人來了。”沐花卿道:“請。”兵卒退下,稍許迎了一人進來。那人三十多歲,麵白無須,作文士打扮。沐花卿歇筆道:“家主有什麼事嗎?”
    那人一揖,眼角頗帶了幾分輕慢之色:“四公子,家主讓我代他來瞧瞧大公子。大公子一向不諳武事,家主怕他一時衝動有了什麼閃失,掛念的很。”沐花卿淡然一笑,道:“請回稟家主,隻管放心,他不會再有任何閃失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那人大駭:“四公子,這等玩笑可開不得!家主一向偏愛大公子,要是聽到這話……”沐花卿冷冷一笑,打斷:“隻要他有膽子來獵玉城,我自會給他一個交代。”說罷,提筆續寫,那人麵色訕訕,一甩袖,道:“四公子好大的脾氣,隻是在下執家主令牌,務必要見上大公子一麵,四公子可不要讓在下為難啊!”他一翻手腕,亮出一枚黃金令牌。
    沐花卿暮然一笑,道:“來人!”兩名兵卒進來,他道:“把家主令牌綁在他身上,然後把他給我從城牆上扔下去。他執意要見大公子,我總要成全了他。”“沐花卿你大膽!”那人怒斥,一個兵卒箭步過去,狠狠賞了他一巴掌,他立刻癱倒在地,像條死狗一樣被拖出去。
    我靜靜一笑,道:“四哥在寫什麼?”他笑道:“祭文,明天是雲瑛的十年祭。”他筆走龍蛇,很快完成,將宣紙置到一邊晾幹。他起身道:“連城,出去走走吧。”夜裏的風已有了一些涼意,枝頭葉子簌簌落下,鋪天蓋地地砸在我們身上。
    沐花卿緩聲說道:“我方出‘出雲閣’的那段日子過的很是艱難,父親妻妾眾多,無一個不視我為異類,父親也有心考驗我,是否配作沐家的兒郎,對那些齷齪勾當視而不見。我幾次死裏逃生,絕地反擊,三個月後,眾人都恭聲叫我四郎,縱是心裏不忿,麵上總算再無人敢給予我難堪。而母親與城主夫人的鬥爭愈演愈烈,到最後驚動了家主,他命父親兩者擇其一。父親不缺女人,他要的是出類拔萃的繼承人,當時城主夫人的兒子,也就是我的三哥沐言卿十二歲,文治武功遠勝於我,若不是父親對母親餘情未了,我母子二人早已喪命。眼下鬧到二者留其一的地步,父親自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傾注多年心血的三哥。母親臨去前的一夜,似乎就料到了她的下場,她逼我發誓,不許替她求情,不許為她哭。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正是因為我懂事地應下了她,才讓她感到寒心,一心求死。”
    他的聲音一直很平靜,我卻無端覺得他流淚了。坐在路邊大樹下,沐花卿道:“當日梨山一戰,夜如初對於唐喧的允諾天下皆知,每一日都有無數女子扮成唐喧的妹妹,累的夜如初奔南走北一一驗證。也是在母親去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才是唐喧的妹妹唐敏,她不屑於夜如初的照拂,卻不得不將親子托與他。城主夫人尋了一個由頭,要逐我出沐家,夜如初趕到,收我為徒。那一日,原本勝券在握的城主夫人一敗塗地。成為夜如初的弟子,我在沐家可謂青雲直上,但我每日都會夢到母親,她有時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有時卻麵目猙獰,淒厲怨毒,她要挖出我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我精神每況愈下,武功停滯不前,家主,父親對我都有些失望,轉而又將心思轉移到三哥身上。又過了一段時日,沐歡卿來獵玉城遊玩,齊朔引他來見我,他本是一番好心,奈何卻選錯了時機。落日融融,我新浴過,隻著單衣,在涼亭撫琴。我少時麵目較現在女氣幾分,妖冶幾分,沐歡卿偷偷地看了我半個時辰,失魂落魄地走了。後來經他在家主麵前數次美言,家主讓我遠遊,增長見聞。時沐歡卿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但他卻百般推諉,家主暗中讓人在他酒醉後套他的話,原來自涼亭一見,他就對我心存非分之想。家主勃然大怒,三哥雖然優秀,最多隻到獵玉城主的才能,而沐歡卿卻是沐家家主的不二人選。十二歲那年,沐青原下令,盡全族之力追殺於我。”
    “彼時夜如初去了極北苦寒之地,這世上竟無一人可以給我些許照拂。一日,我盡斬了追殺我的一路人,自己也因失血過多,暈在路邊。是雲瑛救了我,她原是青樓裏的歌妓,攢了私房錢為自己贖了身,買車回鄉。她幼時有個弟弟,後來村子遭了洪水,弟弟被洪水卷走了。不過她救我時倒是把我誤當作了女孩子。雲瑛曾跟一名客人學過粗略的易容,她替我改了裝束,扮成女孩。世人皆知我被沐家追殺,便是更大世家也無一援手,誰又能料到一名文弱女子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我藏匿。她當時常跟我玩笑說,我這個弟弟若是大難不死,定會享盡富貴權勢,到時候她就可以借我的光嫁一個好婆家了。未遇雲瑛之前,我隻覺天地同棄,生無可戀,遇到她之後,我想我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後來齊朔也出來找我,我留下暗號給他,沒想到他帶來了沐歡卿。沐歡卿勸我回獵玉城,他說他會在家主麵前保全我的性命,並且即刻娶妻生子讓家主尋不到非殺我不可的理由。因為是齊朔帶他來的,我沒想過要防備他,我求他放我和雲瑛一條生路,從此天大地大,不會再有人知曉我是沐家人。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見我與雲瑛言談親密,竟以為我與雲瑛有了私情,當天夜裏,他將雲瑛擊殺。”
    我握住沐花卿的手,他一直在發抖,他用力地攥住我的手,半晌不能言。
    “我那時傷重未愈,竟隻能眼睜睜看著。我跪在雲瑛屍體前,隻想隨她一道去了。她是那麼聰慧的女子,雖身在煙花之地卻仍保有清白之身,若不是遇著我,她早已嫁人生子,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了。沐青原帶人趕到,執意要取我的性命,沐歡卿自費一手經脈,道沐言卿不堪家主重任,而我若能細加打磨,必能成為沐家的領軍人物。父親相繼趕到,或許是因為愧疚或者是因為什麼別的,他提議讓我和沐言卿進行一場比試,我若勝了就會獵玉城,若是敗了再殺我也不遲。沐青原答應了。隻是我當時傷痛雲瑛之死,哪有什麼心思比試,沐歡卿鋌而走險,毒殺了沐言卿。”
    “四哥。”我輕輕地抱住他,滿腔憐惜,他拍拍我的頭,笑道:“最遲明日下午,沐青原就會前來興師問罪。連城,你睡一覺就走吧,沐青原他沒有福分見你。”我微微笑道:“好。四哥,你明日下午盡管去料理你與他的恩怨,我會去找洛千重,求他休兵半日。”
    我一拂他的後頸,道:“帶四郎去休息吧。”齊橫幾人出來,背走了沐花卿。我上了城樓,飛身下去,拂袖掩了自身蹤跡,徑自尋到洛千重的大帳。撩簾進去,他放下書卷,靜靜地看著我。我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明日下午四郎要解決一些私怨,你能不能休兵半日?”
    他伸出手拉我坐到他腿上,他抱著我,臉埋在我肩窩,他道:“兩個條件,一、獵玉城撐得到明日下午;二、你受我一箭,你若活著,我即刻退兵,你若死了,我如何對待沐家已不是你所能顧及的了。”他親親我的耳垂,漠然鬆開手。
    我站起身,一笑:“多謝。”出了營帳,一名婢女冒冒失失地撞到我身上,我扶住她,她低聲道:“多謝。”快步離開。回到獵玉城,我展開她塞到我手裏的紙條,是驚寒的筆跡,隻一個字:拖。
    第二日破曉時分,姽嫿軍開始攻城,我站在血染的牆頭,漠然看著城下廝殺的兩軍,殘肢斷臂亂拋,被絆倒的人,臉上驚恐的表情未消,駭然看著自己驟然分離的身體。汙血凝成暗紅色,盤旋的孤鷲哀嚎不斷,如催命的符咒遮掩了獵玉城的朗朗晴空。亂軍從中,沐花卿左奔右突,以一己之力死撐戰事。洛千重在大軍之後與我遙遙相對,他終是手下留情。
    日上正午,姽嫿軍收兵,沐花卿回城,一把扯下外衣,幾名軍醫登時圍過去,向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敷藥。我跟過去,他右手五指張開,虎口已經撕裂。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我不動聲色地扶住他的胳膊,一手抵在他身後,輸內力給他。他恢複了一些力氣,半倚在我身上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
    “孽障!”一聲曆喝,淩厲刀鋒劈麵而來,我抽出一兵卒腰間大刀,反手揮出,激烈的撞擊聲過後,我帶著沐花卿和偷襲者各退三步,躲避不及的軍醫,兵卒被刀氣掀翻,橫屍當場。沐青原形色匆匆,單刀指天,怨毒的目光從沐花卿身上移到我身上。
    “哢”,手中大刀隻是凡鐵,不及“昆侖”鋒利,碎裂一地。我扔了刀柄,趕過來的齊橫默不作聲解下佩刀,遞給我。沐青原幾乎氣絕:“好好好,都反了!好!”他揮刀斬來,我將沐花卿向齊橫身上一推,舉步迎上沐青原,一連接了他十幾記淩厲殺招。他欲棄戰,我卻不肯,揮刀纏上,不是不恨的,十九年前將我送人,十六年後見到我仍是那般疏離防範,他的愛我不曾分到一絲一毫,卻要為他之所愛背負那原本不屬於我的命運!
    “連城!”沐花卿叫道,我收刀退回到他身邊。沐青原盯著我,麵上神情很是傷痛,半晌歎道:“你若是男兒該有多好!”跟著卻又道:“幸好,幸好你不是男兒!”沐花卿奪過我手中刀,劈麵指去,大喝一聲:“沐青原!十年前,你以雲瑛屍骨逼迫我立下誓言,保獵玉城十年太平。你看好了,日過正午,十年之期已到,快將雲瑛屍骨還我!”
    沐青原淒厲大笑,有著無比的失望:“孽障!沐家十年傾心栽培與你,你卻一心隻念著那個下賤女人,罔顧我沐家大好江山,如今又害死兒歡卿!我真恨,三年前為何不一刀劈了你!”沐花卿毅然道:“你將雲瑛屍骨還我,我不為沐家,單為城下那些死難的兄弟也定保全獵玉城!你若不肯,我就將沐歡卿挫骨揚灰,反正雲瑛已死十年,若是有來生,早已入輪回,你拿著她的屍骨也奈何不了她!”
    聽到沐歡卿的名字,沐青原麵色破敗,忽嘖嘖笑道:“雲瑛,一介青樓女子也有資格要我沐家人為她收屍嗎?”他驟然攥緊刀柄,飛身一刀斬來,其刀式淩厲,遮雲蔽日。沐花卿卻似被他的說辭擊中心肺,麵如死灰。我抓著沐花卿的手,挽了一個刀花,另一手滑出匕首。“不必了。”他左手當胸平舉,割裂肌膚連接天地的刀鋒瞬時化作無形。沐青原落下來,以刀杵地,勉強撐住身體。
    沐花卿撕開衣裳,指著橫貫胸口的傷疤,冷然道:“三年前,我受你一刀,就是為了尋出你這記殺招中的破綻。這是舅舅唐喧的獨門絕技,針刺肩頸,肺葉破裂。你若不用此等殺招對付我,也不會露出肩上的破綻,我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殺了你。沐青原,你以我不想要的東西來誘惑我,縱然它比你描述的還要好上千倍百倍,在我眼裏還不是低賤有如塵埃。”
    沐青原睜大眼睛,想說些什麼,終隻轟然倒下。沐花卿抱住怔怔的我,低聲道:“對不起,連城。”我仰望天空,逼下淚水:“四哥,沐家我隻認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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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好多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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