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紛爭（十五）
    ——奇現（三）
    【承乾宮】
    將若靈遣走後，我一人端坐在寢宮正廳內，品著茶，撫摸著手上那長而尖銳的指套，從某種角度來看，像是要懲戒某人似的……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若雲就已回來了，她的模樣，像是如釋重負，但一見著我，立馬又緊張地跪倒在地，“嫻妃主子吉祥。”
    “免了。”我吹吹杯中的熱氣，細細地品了一口，冷冷地說道，“本宮見你近日很是惶恐萬分，怎麼，是本宮這個樣子另你感到害怕呢，還是你做了什麼錯事怕被本宮揭穿了呀？”
    從她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她很驚訝，她驚訝我為何會得知此事，她應該已經不知所措了，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否該坦白對我說，還是選擇繼續沉默……
    她的額頭上冒著冷汗，跪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卻又欲言又止……
    “你是要老實交代呢，還是要本宮跟你一一算賬呀？”還是那傲氣的眼神，冷淡的語氣。
    “請恕若雲愚昧，不……不知娘娘在說何事？”
    “好一個聰明的若雲，好一張機靈的嘴兒，你是怕本宮在用“計謀”問你話嗎？那你就錯了，本宮的心思無人能夠捉摸的透，本宮可以用“計謀”，亦可無須動腦，開門見山地問你話！”我將每個字都讀的十分清楚，讓她知道，欺騙我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我和她沉默了幾分鍾後……
    “好，既然你不肯說出口，那本宮就一五一十，原封不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跟你說清楚！就是因為我給皇上燉的補品，給了你和皇上親近的機會。皇上還要封你為妃，與本宮平起平坐呢，是吧！”那犀利的眼神朝著若雲看去，她驚恐萬分，不停的用手揉搓著衣角，低著頭，不言不語。
    終於，她抬起了頭，眼中泛著淚花，“嫻妃主子，奴婢不敢攀龍附鳳，不敢有任何的奢求。奴婢這條命是主子您救的，奴婢這條命就是主子您的，奴婢隻期望能一生一世服侍在主子的左右，更不敢當什麼妃嬪娘娘，和主子您平起平坐啊。當年要不是主子您相救，奴婢哪能活到今日啊。奴婢雖然書念的少，可還是懂得“知恩莫忘報”這句話的。”她越說越難過，眼淚更是嘩啦嘩啦不禁地直淌而下，本是一張清麗的臉蛋，卻被這“該死”的眼淚弄花了。
    我不忍心，我不忍心失去一個好朋友。
    我不忍心，我不忍心讓若雲卷入紛爭。
    我不忍心，我更不忍心將位拱手相讓。
    我該怎麼辦，我該沉默嗎，還是反駁？
    撫慰，對，應該是撫慰，互相撫慰……
    我撫慰她的無辜冤枉，她撫慰我的孤獨憂傷，我們要互相“療傷”，為對方而“止痛”。
    “主子，對不起，奴婢不該說這些話，弄的主子您流淚了。”若雲依然跪在我的跟前，而此時的我，早已淚如雨下，梨花帶雨了……
    我自巋然不動，無論若雲如何“撫慰”我，無論我如何地在哭，在滴淚，卻依然無動於衷，一動不動。
    也不知我哭了多久，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清醒”過來。我慢慢站了起來，扶起了跪在地上已久，腿已僵硬的若雲。
    “哎呀……”若雲“艱苦”地被我扶著站了起來。
    “若雲你沒事吧，先坐下來歇息下吧。”
    “主子……”若雲突如其來的擁抱，使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也緊緊地抱住了若雲，回憶從前的一幕幕情景，猶如就發生在昨日……
    “對不起，若雲，是我太自私了，如若你答應了，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況且這天底下可曾有幾人敢違抗皇上的“金口一言”呀。你如此看重我們這段姐妹情，我居然還要說你，罵你，責備你。若雲，請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不知所措”，可以嗎？“我哭泣著對若雲說，眼淚嘩嘩流了下來。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一個“主子”對“丫鬟”道歉，是一個很荒謬，很遙遠的話題。其實不然，她的童年比一般人要悲慘。我是富家千金，她是窮家小孩，相差太大，命運也更是不同。
    但若能讓我選擇，我更願意選擇當一戶平常家的孩子，雖然沒有俯上的榮華富貴，沒有宮裏的金銀珠寶，但最起碼有著和平常孩子一樣應該有的那份童真和可愛。
    雖然我的生活充滿著榮華富貴，但也同樣充滿著鉤心鬥角，爾虞我詐。本可以燦爛的年華，卻成了後宮無煙鬥爭中的一個……
    有時候我的內心真的很糾結，為什麼我要入宮，成為他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為什麼我葉赫那拉•吟雙會為了一個男人而去和別人作鬥爭？是權利的誘惑，還是好勝心在作祟？我真的很不明白我自己，從前那個天真爛漫的我去哪兒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我覺得我快瘋了，我快崩潰了！
    “啊——”一陣劇痛把我從椅子上翻到了地上。
    “好痛啊——肚子——肚子好痛——”我大聲地叫喚著，不停地掙紮。
    “主子，您怎麼了？來人啊，主子肚子痛了，快來人啊！”若雲向門外大聲重複地喊著，一邊扶著早已被痛的滾在地上的我。
    隻見安泠，若靈等丫鬟全部都入了正廳，見著我躺在了地上，一個個都甚是驚訝，唯獨安泠一人很是冷靜地處理著現場情況。
    “都別驚訝，別問為什麼了。月影，若雲姑姑，你們快去太醫院請太醫來給娘娘瞧瞧病吧。鳳兒、碧兒，你們倆快去通知皇上娘娘肚子很痛，人都站不住了。若靈，你快去打盆水來給娘娘擦汗。我就先在這兒陪著娘娘，你們快去吧！”我被安泠處理事情的方式甚為驚訝，她看見我因肚子痛而躺在地上，不但不與其他人一樣站著“發呆”，卻還很冷靜的安排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兒去。
    安泠真不愧為宮中的一大“奇跡”，如此鎮定，看來入宮的時間長短，真的很重要啊。
    她將我慢慢扶起，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我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娘娘，您先躺會兒，皇上和太醫馬上就到了，您別怕！”
    我的額頭上冒著汗，我感覺全身上下像是被火在燒似的，熱的使人感覺像在蒸籠裏一般。
    不一會兒，若靈端來了一盆水，水中央是一條潔白幹淨的手帕。若靈一臉的焦急，連端水的手都在微微發顫，的確，她也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的事兒，難免有些束手無策。
    若靈將她那雙纖巧細嫩的手慢慢浸在水中，將手帕擰了擰幹。雖離我床邊隻有幾步路遠，但她還是小跑了幾步，將緊握在手中的手帕打了開來，熱氣也隨即散了開來，彌漫在屋裏。
    “安泠姑姑……”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護主的那份心，誰都瞧的見，聽的清，亦並無虛假的成分在內。
    安泠接過若靈手中的手帕，如履薄冰地替我擦著汗，“主子您別怕，皇上和太醫馬上就會來的，太醫一來給主子您瞧瞧病就馬上就不會難受了。”
    雖然身上還是很難受，但一聽安泠的那段窩心的話，立馬覺得一陣微風朝我吹來，我帶著微笑，點了點頭，安泠也給了我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點了點頭。
    “娘娘，娘娘，太醫來了，胡太醫來給您瞧病來了！”月影人還未進屋子，聲音倒是先飄了進來。
    “臣給娘娘請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兒請安，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嘛！我心中想著。
    “胡太醫，您先別請安了，娘娘這會兒疼的難受，您快給娘娘瞧瞧呀，娘娘站都站不住，話都說不出了呢！”安泠似乎也有些不耐煩了，在旁大聲說道。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這胡太醫言行舉止都比別人慢半拍，連起個身子都比別人慢，你這要慢就別跪了嘛！
    我這邊是熱的快熬不住了，焦急萬分，可這胡太醫那邊倒也“悠哉悠哉”，隔著屏風給我把脈。
    “皇上架到！”正在我快熬不住的時候，皇上來了，不知怎的，我立馬精神了許多。
    “皇上吉祥。”若雲她們忙打著千兒道。
    皇上也不理會，快步走向內閣，朝我床邊靠近。
    “臣給皇上請安。”胡太醫忙停下把脈的手，跪了下來給皇上請安。
    皇上也是不理會，對著我溫柔道：“嫻妃你怎麼樣了？哪兒還難受嗎？”
    我虛弱地答道，“臣……臣妾好熱，好難受，怕是……怕是快不行了。”
    “嫻妃別這麼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皇上的聲音很是好聽，看著那雙永遠看不見底的眸子，心中不禁像得到了不少安慰似的。
    皇上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眉頭一皺，也不知嘴中嘟囔著什麼。
    “胡太醫，快說，嫻妃這是怎麼了？怎麼身上這麼燙？你說啊！”方才的溫柔沒有了，隻覺得耳邊一震，像打雷似的，“轟隆隆”的一聲。
    “回……回皇上，娘娘這熱是好事兒……”胡太醫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
    “什麼？好事兒？這嫻妃身上這麼燙，這叫好事兒？那朕把你全家滿門抄斬了算不算是好事兒啊！”還是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怒氣，怒斥著胡太醫。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經奴才診斷，娘娘之所以全身發燙，是因為這天氣很是燥熱，娘娘不免有些內熱，心情也有些煩躁。再加上娘娘太過於激動，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傷心的，心情反複太厲害了。還有，娘娘懷的是雙生，所以更加促使這熱氣向上湧了，所以身子就發燙了。奴才給娘娘開幾幅藥，馬上就會好的。”說罷，胡太醫向後退了幾步。
    皇上從進了門開始就一直皺著眉頭，但一聽見“雙生”這個詞後，便慢慢展開了笑顏，“那你就快去給嫻妃開藥方去吧！”雖然聲音還是挺大，但本是怒斥的言語中夾雜著高興。
    “是，微臣告退。”胡太醫慢慢向後退了幾步，說話也甚是小心謹慎。
    “嫻妃，你也聽見了，太醫說你沒事兒的，別再吃些燥熱的食物了，朕會讓人去跟禦膳房說，多給你加些 清涼的菜或點心，也能讓你能解解暑氣。”
    我淺笑著，“謝謝皇上恩典。”聲音還是很微弱，但相比起前麵，沒那麼虛弱了。
    喝了藥之後，不再感燥熱了，全身舒暢了不少。
    “皇上，粥熬好了。”安泠走進屋內，輕聲說道。
    “你擱著吧，先涼涼，你們全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說散就散，才一晃眼功夫，這人全都走光了。
    “嫻妃，你好些了沒？”皇上柔聲細語地問著。
    “臣妾已無大礙，要皇上如此費心，真是折了臣妾的福了。”我低下了頭，故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皇上伸出手將我的頭抬了起來，“嫻妃，你好生養著身子也是對朕好啊，你懷的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淺淺一笑，又立馬將手擋在了臉前，將臉背了過去。
    “嫻妃你怎麼了？”皇上很是詫異地問著我。
    “臣妾現在的麵容準是難看極了，憔悴蒼白，麵無血色，頭發淩亂。臣妾可不想將自己最難看的一麵呈現在皇上麵前。”我用著好似是撒嬌的語氣說道。
    皇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嫻妃就為了這事兒把臉給掩了去呀？”
    皇上慢慢地把我的臉移過來，“嫻妃這樣子並不是最難看的，而是最美的。雖說你的容顏很是憔悴，可是你展現出的卻是母愛的偉大。朕知道方才你很是難受，可是你還是依然屏著不說，那是因為你愛你肚中的嬰孩，我們的孩子……”
    我什麼都沒說，隻會呆呆地傻笑了。
    皇上走了幾步，靠近桌子，將粥端了來，說是要一口一口喂著我吃。他慢慢舀了一勺子粥，看還冒著熱氣，便輕輕吹了幾口，將那勺子粥小心翼翼地“送”入了我的嘴邊。
    “嫻妃，快吃吧，再不吃就該涼了。”
    我幸福的笑著，接連吃了幾口粥。剛入宮的時候，隻是為了葉赫那拉家族的榮耀與光榮。可現在，我發現我真的感受到了什麼是“愛”。我愛上了玄燁，我深深的愛著他，我不奢望他能愛我，隻希望他能把我記住，在他心中，我能占一席位。的確，古往今來，能有幾位妃嬪貴人能使至高無上的皇帝，一口一口喂著你吃粥呢？
    我第一次為我入宮選秀而感到開心了……
    “對了，朕已派人去你阿瑪的府邸傳話了。”皇上不緊不慢地說著。
    “哦？傳話？”
    “是啊。嫻妃你現在身子亦越發重了，現又說是雙生，為求安寧，朕就想將你額娘接進宮來替你打點著些，也好讓你們母女倆聚聚……”
    皇上如此一說，我甚為驚訝，也還反應了過來，“是，臣妾謝過皇上隆恩。臣妾定當好好照顧著自己，順利產下龍種！”我滿心歡喜地說道。
    此時的我，才是以前的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