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家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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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德原以為逗留幾日便能等到人來,到時男人一多,他就能帶著妻兒安然穿過那‘落峰’土匪山,可誰知足足等了十幾日,才陸陸續續來了些逃難的饑民,來人還極少,不足宋家村人口的一半。
“夫君,當真不多等幾日?”芸娘抱著宋之鬱走到宋天德麵前問道。
“此地臨近涼州,不能再等了。”宋天德說道。
芸娘勸道:“夫君再去尋尋三叔罷,再等兩日,兩日便好。”
宋天德歎息:“小六得到消息,那晉王命人帶兵出城操練,芸兒,此地不宜久留了。”
芸娘心中一慌,坐在她手臂上的宋之鬱卻未曾察覺她的異常,還歪著腦袋對宋天德道:“爹爹小寶要騎大馬。”
宋天德一笑:“好,爹爹讓小寶騎大馬。”他將宋之鬱從芸娘手中抱起放在自家老水牛身上,“坐穩當了。”
宋之鬱一臉神氣的坐在牛背上,短腿一蹬,指著前方大叫一聲“駕”。
身下老牛一動未動,鼻中發出‘哞’的一聲,算是回應了宋之鬱。
芸娘看著宋之鬱苦澀一笑,對宋天德道:“夫君仔細些,莫把小寶摔了。”
“芸兒放心,小寶有夫君顧著呢,芸兒快帶清言去拾掇拾掇。”
芸娘點點頭,轉身離去。
兩柱香後,一切整裝待發,宋家村裏正(三叔公)拐棍一杵,所有人當即背著口糧離開這涼州官道,去往那落峰山。
宋之鬱咧著嘴坐在老牛身上不停的晃著短腿,與宋之鬱不同的是,宋天德臉上卻是半點笑意都不見。
宋清言縮著肩膀緊緊挨著芸娘,麵上一片驚恐。
“清言莫怕,爹爹在呢。”芸娘安慰道。
宋清言看了眼自家爹爹,對芸娘點點頭,如今她們母女二人皆用布巾裹住了頭發,麵上塗滿了汙泥。
“過了這個彎就到那落峰山了,三叔說了,過這落峰山道夜間便不歇腳了,行個三四日便可穿過落峰山,待到了燕州官道再停下歇腳,夫人拉好清言,謹兒跟緊爹爹,莫要亂跑。”宋天德叮囑道。
“夫君放心,芸兒曉得。”
“走罷。”
接下來一連兩日都平安無事,第三日夜間,一行人趕到了落峰山尾段。
一刻不歇的行了三日路,宋清言和宋之謹早就累得苦不堪言。
“清言謹兒再等等,過了這峽穀便是燕州官道,到時再停下歇腳。”
“爹爹放心,清言不累。”
“謹兒也不累。”
芸娘催促道:“夫君還是快快趕路罷。”
宋天德點頭:“走。”
宋之鬱右手抓著宋天德刻的木頭蜻蜓,趴在牛背上一臉怯怯的看著穀中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石。
這些石頭長的好生嚇人,比那吃人的妖怪還要可怖。
宋之鬱將那木頭蜻蜓塞進懷中,對著宋天德張開雙臂,他怕極了,要躲爹爹懷裏去。
宋天德單手抱起宋之鬱,另一支手取出自家木板車早就備好的外袍。夜間起風了,許是要落雨,他小兒子出生在戰亂,自幼體弱,可受不住雨淋。
芸娘上前同宋天德一起拿外袍裹好宋之鬱,剛細細裹好,天上便落下了雨點子,芸娘伸手一抹臉上的雨水,二話不說就轉身去取木板車上蓑衣。
就在這時,前方探路的小六傳來一聲尖叫,芸娘心中一跳,手中的蓑衣掉落在地。
宋天德高聲呼道:“前麵怎麼了,小六?怎麼無人應聲?”
宋之謹上前:“爹爹稍候,謹兒上前去瞧瞧。”
宋天德看了看麵色慘白的芸娘和宋清言,咬咬牙對自己長子點頭:“爹爹就在這裏,謹兒小心些。”
“爹爹放心,謹兒去去就回。”宋之謹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芸娘死死抓著宋清言的手,一臉無措的站在宋天德身旁。
片刻過後,宋之謹狂奔而歸,嘴裏對宋天德嘶吼:“爹,有山賊!”
宋天德一驚:“什麼?”
芸娘驚叫:“夫君!”
宋之謹奔至宋天德麵前,嘴裏急喘道:“爹,三叔公讓你帶著大家夥快快往回跑,出了峽穀尋塊地躲起來。”
宋天德一把抓住宋之謹,嘴裏大喝:“將糧食扔了,往後跑,保命要緊。”
芸娘緊緊跟在宋天德身旁,宋天德回頭:“芸兒抓緊清言,跟緊夫君了。”
芸娘咬牙,抓著宋清言的手更用力了些。
一行人逃至峽穀入口,誰知那入口處竟也躲著不少土匪,宋天德心中悲憤欲絕,怨不得這兩日平安無事,原來竟是在此地候著他們,如今前後無路,今夜隻怕是九死一生了。
眾多土匪揮著刀將難民趕至一處,宋天德一家就擠在人群中。
待人群靜下,一身黑衣滿臉橫肉的土匪頭子緩緩走上前來,當著眾多難民的麵舉起右手,五指一收,那一直淅淅瀝瀝往下落的雨點子頓時一停,夜風一吹,躲在雲層身後的月牙兒緩緩的露出麵來。
宋天德心中一驚,這土匪莫非還會妖術?
這土匪頭子宋家村三叔公拄著棍行到人前,彎下腰對著那土匪土頭子行了個大禮。
那土匪頭子在老者身前的怪石上坐下,右手自懷中掏出一根黑色木刺,雙眼睨著老者嘴中發出一聲嗤笑。
老者又行一禮:“諸位好漢,我等是從那通州逃難出來的饑民,皆是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老者話音剛落,一名山匪就不屑的叫道:“你等逃難與大爺何幹。”
老者歎息,再次拜禮:“小老兒鬥膽,願將手中米糧獻出,求諸位好漢放我等一條生路。”
那土匪頭子冷嗤一聲:“爺在這山中候了兩日,區區米糧就想將爺打發了。”
老者握著拐的手一緊:“大爺,這,我等皆是難民,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那幾口米糧了。”
“爺幾日未曾開葷了,今兒個想開開葷。”
“這……”這如今他們能去哪處尋得葷食獻給這土匪頭子。
那土匪頭子直起身子,嘴中突然破口大罵:“那臭王爺竟敢尋來術士對付爺,害的爺離不了落峰山,總有一日,爺定要活吞了那臭王爺。”罵過之後,那土匪頭子便雙眼陰惻惻的盯著那宋家村三叔公,“小老兒。”
老者忙上前一步:“大爺。”
那土匪頭子道:“大爺瞧你等之中有不少孩童,你且將那些個孩童獻與大爺,大爺便饒你一命。”
老者一驚,大叫道:“大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哪。”
那土匪頭子看向難民中被宋天德抱在懷中的宋之鬱眼冒綠光,口流涎水:“六、七歲大爺還能留下根骨頭,那二、三歲的大爺能把骨頭都咽下去。”
宋天德抱著宋之鬱的手一緊,芸娘發出一聲驚呼。
這賊人,竟是要吃人。
宋清言木木呆呆的看著自己小弟弟,她的小弟弟如今才堪堪長到三歲。
這些個畜牲竟是想吃掉自己的小弟弟。
宋之鬱雙手緊緊摟著自家爹爹的脖頸,小臉上滿是驚懼,他雖是聽不懂那賊人說了個什麼,卻也能察覺那人看向自己的眼中滿含惡意。
宋天德一咬牙,將宋之鬱遞給芸娘,從懷中掏出匕首。這匕首是還未戰亂時宋天德差村中鐵匠大的,共有兩把,一把在宋天德身上,另一把在芸娘手中。
宋天德不舍看著自己妻兒:“夫君去攔住那些個賊人,芸兒帶著清言謹兒和小寶快快逃走,切記,千萬莫要回頭。”
芸娘含淚點頭。
宋天德在宋之鬱腦袋上揉了一揉,對宋清言和宋之謹道:“清言謹兒跟緊娘親。”
那土匪頭子冷笑一聲,抬手一揮:“弟弟們,將男人全宰了,女人賣到勾欄院,孩童留下給大哥作口糧。”
宋天德一急,大叫:“芸兒快跑。”說完,便咬著牙握著匕首朝那土匪頭子抽去,不止他宋天德,宋家村男人皆拎著柴刀,揮著木棍朝土匪衝去。
不拚命,定死無疑,拚了命,或能替妻兒博得一絲活路。
那土匪嗤笑一聲,抬起手將手中那黑色木刺擲向宋天德胸口。
宋天德痛呼一聲,捂胸倒在地上,再動彈不得。
芸娘聽到自家夫君叫聲心中一痛,可就算是如此,她仍不敢停下腳步,若回了頭,她的孩子定會沒來性命。
芸娘能狠下心,宋清言卻做不到,一聽到宋天德痛呼聲,宋清言忍不住回身大叫:“爹。”
芸娘心中一急,單手抱住宋之鬱,空出一隻手回頭去拉宋清言,誰知這時,腳下被石子一絆,母女二人皆被絆倒在地,芸娘懷中的宋之鬱也摔滾了出去。
芸娘抬起頭大叫:“小寶。”
宋清言也急道:“小寶。”
可哪裏還有宋之鬱的身影,不僅如此,就連一直跟在芸娘身邊的宋之謹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