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貳 無眠懷抱已錯失幾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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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兩器相撞,碰出了火光。他揮了掌風過去,隻一瞬的功夫便將那人的麵罩摘下。
劍眉俊濃扶骨而生,黑深亮澤的眼睛,筆直挺拔的鼻梁,薄厚適中的紅唇——依著窗欞照射進來的微光,葉初焱看清楚了這張刀削斧砍般出來的臉龐。
他手裏握著的那根匕首離對方的肌膚又近了一寸。他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聲色十分冷淡:“來殺我的麼?”
“是。”對方倒沒作何掩飾。
“北疆國是沒有殺手可雇了麼?”他揚起嘴角笑了一下,將匕首擱在桌麵上。掏出一道火折子點燃,整個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對方沒有接話,直接就著他的後背一刀下去。他躲閃開來:“這是第二招。這第三招你若依舊沒能殺掉我,就要適時收刀了,田言。”
田言冷笑,一直以來他的規矩便是他所殺之人若能躲過他手裏的任意三招,那麼他就會掉頭走人,此生絕對不犯第二次。
當初北疆國的將軍雇他作殺手讓他去殺葉初焱的時候,他以為那葉初焱不過是飽讀詩書,抑或是紈絝的皇家子弟罷,應該沒那麼難解決。沒承想一番下來葉初焱卻是在他手底下第一個過掉他三招的人。他隻得適時收手。可北疆哪裏肯放過,威脅他若是不能殺掉葉初焱,便殺了蕭韻。
所以,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帶著葉初焱的人頭回去。不然蕭韻,怕是保不住。
田言這麼一想,手裏的動作更加疾速了。他揮刀朝葉初焱的脖頸處刺去,一招一式都是取命的。葉初焱驚險地躲開,指尖分毫不差地掐住了那鋒利的刀柄:“蕭韻在我手裏,你若是覺得能救得了她,盡管放馬過來。”
果然,他話音剛落,田言便立刻將刀收回。葉初焱禁不住冷笑:“倒是個癡情種。”
田言便與葉初焱商議,他若是能助葉初焱攻下相州,便要將蕭韻安全送出令都。
葉初焱答應了。
房裏一下子又安靜了許多,他把匕首收回腰間,整理了一番衣物躺在床上。田言已經離開,今夜是安全的。可他卻輾轉反側,實難入眠。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蕭韻。
那日他在偏房作畫,突然聽見房外兵戎相見的聲響。隨後有人衝了進來,稟告他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正往西院的廂房去。
他持著的那支筆啪嗒一聲掉在案幾上,墨汁模糊了原本繪出來的模樣。但他很快用異常鎮定的聲音命令著守衛將府內外包圍起來,自己則持著劍往廂房奔去。
那之後是蕭韻在廂房裏見到他那一刻的神情,就好似見著了怪物一般,眼裏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對上她異樣的目光,他嘴上說著無礙,心裏卻不由自主地又恨自己一分。
他想起那日在水牢裏時,她問他:“我們見過嗎?”
見過的。
三
那是幾年前的一個夜晚。那時候他還不叫葉初焱,也不是南疆國的二皇子,隻是北疆國並州處旋山上一戶普通獵戶家的孩子。
他是上山狩獵的時候,碰見的蕭韻。她驚恐地往山裏頭跑,身後,是一群持刀追殺的蒙麵人。
他看見她的青絲淩亂,額頭上布滿了密集豆大的汗珠。衣襟被沿經的枝條給劃破,那些膚若凝脂的肌膚上麵漫出一絲又一絲的血液。
他看見她跑的時候沒見到腳底下的石頭,被踉蹌得跌坐在地。眼看那一刀就要往她身上砍去了,他毫不猶豫地將手裏頭正握著劍往前一揚,刺去。
那是他從阿爹身上學來的劍術,他第一次用作來殺人。擱在這之前,他不過是用來捕捉一些欲逃跑的獵物罷。
眼前的人倒地,蕭韻驚恐地尖叫一聲。葉初焱去到她跟前,動作極快地將別在她那根青絲裏的銀簪撥出,往眼前持刀人的脖頸上刺去。
鮮紅的血液頓時噴射而出,蕭韻心漏拍了半調,怔在原地。
“走。”他邊替她擋住了那些刀光劍影,邊拉扯著她往不遠處前的山洞跑去。
兩人靠著青灰石壁,將自己隱藏於黑暗中,靜默了許久。
到了子時的時候,令都的冬日是這時刻最寒冷的。北風肆意在蕭韻身上刮動著,帶來蝕骨的寒意。葉初焱見她顫抖著身子,便把外衣從身上撤下去,遞給她:“天氣寒冷,姑娘莫要著涼了。”
“多謝。”蕭韻把衣物披上,覺得有些暖和了。
“姑娘還好嗎?”他說著從身上掏出了火折子,點燃了背簍裏躺著的柴火。就著火光看了看她身上帶的傷,那些被劃到的細皮嫩肉因為沒及時處理的原因已經有些許潰爛的痕跡。他二話不說地掏出一瓶藥,打了開來,裏邊是香灰。從前阿爹怕他狩獵劃傷身子特意給他備的,說是有收斂止血的功效。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突然又意識到什麼。放開了她,把藥往那坑坑窪窪的地麵上一放,支支吾吾道:“姑娘……自己……上藥吧。”
“公子有心了。救命之恩,蕭韻來日定報。”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膝蓋扣地,微微低頭,雙手抱拳,語氣堅定。
他知道她的膝蓋上有傷,連連說聲無礙便就前扶起她,動作十分溫柔。
柴火欲燃欲裂,火星四處迸射。他終於湊近瞧真了她的容顏。
原來是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的模樣。
他看呆了去,怔住了。忘記自己的手還扶著她的胳膊,直到她撲哧一笑,他才反應過來。
他們在黑夜中靜默了兩個時辰,等到了醜時,確定刺殺的人已不在附近徘徊,蕭韻這跟他說要回府裏。
“公子能否再幫幫在下?”
未出閣的姑娘,若是在外留宿一夜,便是清白不保的下場,是要被浸豬籠的。葉初焱知道蕭韻心中所想,他點頭,掩護她出了山林。
他將她送到蕭府門口時,她問他是何貴姓。
“在下田炎。”他這樣答道。
後來他才知道,刺殺蕭韻的人,是蕭府上的嫡母魏氏。她趁蕭韻上山給娘親采藥的機會,雇了殺手殺人滅口。
“那日你回去之後,魏氏可曾對你做了什麼?”翌日再見到蕭韻,擔心她有什麼不測,他禁不住問道。
“沒有。那日她等了一宿沒見回來,才聽說阿爹進了牢,現在正焦頭爛額著。”蕭韻說著將手裏握著的那瓶藥遞給他:“給,你的藥。上次謝謝你救了我。”
“姑娘可曾許配於人?”他盯著她看了又看,毫不避諱。直到她意識到他眼裏蘊含著對她不一般的眼神,她才猛然低下頭去,緋紅的顏色占據了她那巴掌大的小臉。他情之所動,禁不住問道。
“不曾。”她小聲地回應道。
四周靜謐,冷風聲呼嘯,卻能將她的那清麗的聲音刮到他的耳邊,聽得萬分真切。他對她說:“小生不請自來,請求護姑娘一世。”
“承蒙歡喜。不過我這人生,過得也太狼狽了些。”她笑得明眸皓齒,在寒冷飄雪的冬日中,占據了他的心,帶給了他溢滿出來的暖陽。
兩日之後,葉初焱住的那間老舊的破草屋裏突然湧進了一批官兵。阿爹出乎意料地阻止了他拔劍的動作,朝他跪下道:“老臣懇請殿下回宮!”
葉初焱霍然一驚,他不可置信地顫抖著聲音問道:“阿爹說的什麼話?”
原來葉初焱本是南疆國前皇後高氏所生的兒子。因為高氏臨盤之際天呈一番異象,出現幾絲金色光芒,耀眼得刺目。令觀測天象的占星師驚恐不已,啟奏了裕帝。
“皇上,臣觀此為傲龍異象。金光閃爍,能看見兩條龐龍為之相爭。臣想皇後應是誕下一對雙生子。這其中一人命數非常人所有,恐日久生患!”
安插在皇上的眼線將原話傳到高氏的時候,驚得險些跌下床。隨後她很快冷靜下來,吩咐心腹帶上宮牌將尚在繈褓中的葉初焱交給定居在皇都外的阿瑪。
裕帝是個篤信命理的人,高氏知道,此番占星師的預測若要驗證對錯,便是看她是否誕下雙生子。她隻能賭一把,將葉初焱送出宮外,狠下心來終生不相見。
高氏這一賭,賭對了。裕帝一怒之下以妖言惑眾的罪名將占星師關到牢獄裏聽候發落。
葉初焱就這樣被人秘密帶去北疆國寄居在並州,改名換姓,喚作田炎。
後來郾城王葉城起兵造反,裕帝被迫退位,南疆國一朝易主。高氏以太妃的身份立足宮中,二皇子則下落不明,高氏唯有接田炎入宮,頂替葉初言的身份。
葉初焱自然知道高氏心中所算,這一晃十幾年過去,她突然派人過來接送他回朝,不過是為了讓她自己手裏多一個勝算的籌馬罷。
這天下之主,誰不想力爭。
他猶豫著要不要走,若是回去了,便不用整日獵殺維持生計。他將是這南疆國的二皇子,身份貴重,有奴婢遣使,榮華富貴一樣不少。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若他此番真的決定回去,勢必要為此付出代價。
這代價,值得嗎?
他想起那夜蕭韻說的那句話:“這人生,過得也太狼狽了點。”
蕭韻從出生那刻起就被魏氏視為眼中釘,平日裏受盡府裏眾人的苛刻相待。魏氏甚至不惜花重金雇殺手除去她。
他想自己雖救了她一次,卻不能時刻護她安危。他隻有成為這南疆國的二皇子,才能有辦法護她周全。
他便回去了,以二皇子的身份。他以為那代價,不過是皇室間的爾虞我詐罷。他不懼。
但當他的額娘,高氏,當時南疆國的皇後,如今的太妃。亮著匕首朝他的臉龐劃上幾刀的時候——他才明白,他懼了。
作者閑話:
這篇是短篇所以沒有細寫男女主之間的事情希望你們能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