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也會憤怒，我也會怨恨，我甚至會因為嫉妒而扭曲。那麼你如願了嗎，玉連。”雨霜索性撕開了沉穩的麵紗，一字一句的看著玉連道：“你看到我這幅樣子覺得開心了嗎，覺得心裏舒坦了嗎？”
    玉連冷漠的看著她，目光內充滿了唏噓。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她想要看到的就是雨霜扭曲的臉，她想要的就是撕下她那幅高高在上的樣子。
    可是看著麵前的臉，她又覺得心中除了快意似乎還有些什麼。因為那張臉，她非常的熟悉。多少次從銅鏡裏看到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麵前。那張臉和她一模一樣，哪怕明知道她已經完美無瑕了，但是總有一種那張臉還是自己的錯覺。
    “你沒有，對吧。”雨霜突然看著玉連笑了起來。
    兩人為雙生子，有很多東西是想通的。她能夠為了玉連舍棄一切，不僅僅是因為覺得虧欠，更多的是因為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以及那份深深藏在血脈裏的羈絆。她不忍，所以可以任由玉連折辱怨懟。而如今她們兩人換了一個位置，那個該不知所措的人便變成了玉連。
    玉連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她道：“雨霜，你又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做，你信嗎？”
    玉連自然是不信的，她費盡心思就是為了壓雨霜一頭，如今她做到了，又怎麼可能會承認她做錯了。她將視線從雨霜身上移開，終於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當她沒有在意的時候，那個人毫無存在感。而當她察覺的時候，那個人就是無法忽視的存在了。
    幾乎隻是一眼，玉連就認出那個人，她驚訝的後退了一步，道：“你竟然沒有死。”
    但是轉念她又覺得不應該，因為在她印象中，尹青應該死了，死在了含情島上。她到現在都記得尹青的血流過滿地山穀的時候，那些野草瘋狂的吸收著他的精血，然後帶出了點點熒光。
    她有些懼怕的看著尹青，第一次覺得她不應該一個人來，至少也得把身邊的人帶幾個上來。
    玉連一邊看著尹青，一邊小心翼翼的樣子，令尹青皺起了眉頭。他盯著玉連看了幾眼，道：“沒想到君子諏竟然會娶了你。”
    “為何不能？”即便再害怕，玉連也非常不喜歡尹青的這句話。她如今雖然貴為家主夫人，但是私底下別人怎麼議論的，她何嚐不知道。她出生不好，且手段頗多。這樣的人確實不適合成為君家的家主夫人，甚至配不上君子諏。然後不管那些人如何議論如何刻薄，風光的那個人依舊是她。
    “不是不能，而是不應該。”尹青低低的道。
    君子諏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如何，他自然看在眼裏。所以君子諏會娶玉連他不懂。但是他隻懂一件事情，那就是娶了但是並不喜歡吧。
    這一點生生戳中了玉連的痛處。是的，人前有多風光，人後就有多空虛與無奈。
    “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不過是一條被君家踢出去的喪家犬而已。你別忘了君子諏能夠殺你第一次就能夠殺你第二次。”玉連生氣的看著尹青，她以為尹青會憤怒會生氣。
    隻可惜尹青隻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道：“君子諏既然能下得了手殺我，又如何能夠對你真心。”
    君子諏是怎麼樣的人，玉連知道，尹青也知道。而關於那個在含情島的夢，卻是所有人心中的痛苦。直到現在玉連都不敢相信，她隻是說了一句話，便讓君子諏收回殺心，將她帶走了。她說，你恨尹青，而我也恨。如果我死了，誰還能知道你是如何憎恨尹青的呢。
    君家再大，至親的人隻有一個。而偏偏那個人已經不會再回到塵世間了。如果唯一的知情人也死了的話，那麼誰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他該恨向什麼人。所以哪怕是交易，哪怕是條件。君子諏也沒有殺了玉連。
    漫漫紅塵路，有一個知情人的人多好，哪怕那個人不適合也無所謂了。
    “對，君子諏如何，你比我更清楚。那麼你覺得若是君子諏發現你沒有死，他會不會再來殺你一次。”玉連臉色微微發白，卻是極為殘忍的說道。
    尹青微微蹙起了眉頭，道：“我與他已經兩不相欠，再多牽扯已經毫無意義。”
    “兩不相欠，說得好聽。尹青，你送走了他最喜歡的人，你覺得就算你死了，他就恨消了嗎？”有人說生離死別，唯有死了，才是什麼都沒有。然而世間其實還有一種痛，那就是明知道他還或者，卻是此生都遙不可及了。如若是這樣，那麼還真不如死了的好，至少不會一方活著而另一方已經死去。即便是三生塵緣也再無想見之日。
    尹青默默的看著她，心中微愣。
    “我想這個世間沒有比君子諏更恨你的人了。”玉連哈哈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快落了下來。
    君子諏若是不恨尹青，如何會差點逼瘋他。如果君子諏不恨尹青，如何會逼得尹青以死謝罪。如果君子諏不恨尹青，那麼他如何會眼睜睜的看著尹青出手殺了他最在意的人。
    她以前不相信尹青還活著，覺得君子諏做的事情不過是在發泄心中的怨氣而已。如今她才明白尹青當真是不會死的。哪怕流幹了血，流盡了淚，他也不會死去。他會在某一個時候，再一次活過來。
    而同理的，魔尊也不會死。他想看的不過是尹青殺死最在意的那個人時臉上的表情罷了。
    尹青當真笑不出來了，他有些疲倦的伸手摸了一下臉，然後看向了夜幕中的虛無。他與塵世早已無牽扯，可是他卻不能離去。因為不管是塵世，還是上天都有他不願意麵對的人。
    這裏有君子諏，而那裏有君子曰。他太累了。他轉過身不理會玉連。而玉連卻並未就此罷手。而是悄悄的放出了信號。
    在信號放出的那一瞬間，雨霜已經察覺了，她飛快的抓住玉連的手，厲聲問道：“玉連，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是君家指明要殺的人，我不過是為夫君排憂而已。”玉連理直氣壯的盯著她。
    雨霜微微有些頭疼，信號已經發出去了。現在追究玉連的責任已經毫無意義了。她隻能抓著玉連，對尹青道：“你快點走吧，君家的人馬上就要過來了。”
    “你走了又如何。翻天覆地，君子諏也會把你找出來。更何況，你若這樣一走了之了，你就真的毀了君子諏。”玉連低低的道。
    尹青微微回過了頭，便聽到雨霜氣急敗壞的道：“我以為隻有你不可理喻，沒想到君家人同樣難纏。君子諏是好是壞與他何幹，莫非還真的希望他再次以死謝罪不成。”
    以死謝罪呀。嗬，他何罪之有。尹青默默的看著糾扯的兩人，對雨霜道：“你放開吧，他們不能把我如何？”
    “尹青，我不管你是何人為何不會死。但是你是一個人，受了傷會疼，受了委屈會疼，就算隻是被人冤枉別人辱罵了，也會疼。因為你是活生生的人，神也好，魔也罷，世間不存在是沒有情緒的人。哪怕是天道也不行。”
    都說天道最公正。其實不然，天道隻是依循自己的法則做著他認為正確的事情、天道如此，更遑論人和物。所以哪怕尹青是神，也會覺得疼。更何況還是那種一遍一遍的傷害。
    尹青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淒苦。他第一次有了想傾訴的欲望，但是翻來翻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夫人，夫人，你在嗎？”遠遠的傳來了呼喊的聲音。顯然是君家的弟子已經找過來了。
    玉連一聽聲音便激動起來，正想開口。但是雨霜卻先她一步伸手無捂她的口。玉連自然是不願意的，兩人糾纏起來。而就在這一瞬間，玉連突然腳滑了一下，一頭向山下栽去。
    雨霜楞了一下，下意識的想伸手，隻是目光在觸及玉連那張白玉無瑕的臉時猶豫了。
    “姐姐……”玉連的低呼就在眼前，雨霜從怔愣中反應時已經來不及了。
    玉連一頭栽下了山坡，順著陡峭的崖壁跌落下去了。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快到尹青反應過來時，玉連已經沒入了一片黑暗中。他下意識的想下去，但是身後傳來了聲音，那些君家弟子已經上來了。一行人麵麵相覷，然後有一名弟子問道：“夫人呢？
    隻是一個夜晚，君家卻發生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那就是家主夫人在道觀求福的時候，不慎跌落山崖，至今昏迷不醒。雖然家主對於當時再次的弟子們沒有做出懲罰，但是那些人心中愧疚，導致整個君家都有一些低迷。
    幽靜的小院裏，一名白衣小童端著藥盤走了進來。在敲敲門之後，門被打開了。不過這一次出現的不是夫人身邊的人，而是家主君子諏。
    “我來吧。”君子諏結果盤子道。小童諾諾的應了一聲，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