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站在這裏的可是天後呀。天後臉色並無變化，目光掃過在外巡邏的神兵之後，便推開門走了進去。此次征討魔界，乃是天尊做的決定，其因有二。一為魔界妄動混沌，引起諸多殺孽惡事，當誅；二為混沌有征兆的時候，天界便已派人前往查詢，卻被魔界拘了兩位神官。
    此昭告一發出，各位神官皆是憤怒。所以此次出征乃是眾望所歸。
    隻是當真是眾望所歸，便不會有這般繁瑣了。天後走進去的時候，天尊早已砸了麵前的書案，而跪在一旁的則是一位身著黑衣的神官。
    天後看了一眼，似曾相識，但並不認識。反正天尊暗中的人不少，她也不可能一一識得。她進來之後，天尊原本怒氣衝衝的臉也收斂了不少：“你怎麼也來了。”
    “原本就是天界的大事，我怎有不來的道理。”天後輕聲道。
    天尊麵色一下子緩和了不少，伸手示意黑衣神官退下去。那神官離開之後，天後才問道：“可是那君子曰還未找到？”
    天尊沒有應聲，但是心緒不佳。天後揮了揮衣袖，將那些跌落在地的東西全部送回了原位。而破碎的那些，直接攏進衣袖，扔進了乾坤袋裏。
    天尊看著她貼心的舉動，心中一軟，坐了下來。
    “那君子曰當真是不知好歹，你待他這般之好，他心中卻隻有外人。既然他一意孤行，你又何必強求。”天後軟聲輕語。她原本長得富麗溫婉，語調中更是帶了一些軟軟的吳儂風情。
    天尊原本還忌憚著她，可後來連天道的事情都已經被她知曉之後，他也不再防著他了。畢竟他們已經在天界屹立了千年之久。
    天後當年並未神官，隻是一介人修，因當年神魔混戰之中被天尊相中，直接度化飛升，迎娶為天後。當年風風光光的出嫁令所有神官都異常羨慕。而天尊也確實如他所言待她極好，兩人相敬如賓這麼多年，重未紅過臉。
    天尊是講理之人，天後是懂理之人。更何況混戰之中，天尊又如何能夠分心。這樣一個枕邊人，天尊心中還是有情，所以這番話隻有天後說出來，他才沒有雷霆大怒。
    “若這世間我都不管他了，又有何人能夠管他呢？”天尊歎了一聲。那可是君子曰呀。
    天後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便掩了過去道：“他若顧念與你的情意，又如何會攪得天界如此不安生。外人皆以為這混沌裂開是魔界所為，殊不知原本弄出來這混沌之事的便是神官。”
    對於君子曰，她並不熟。因為當年她成為天後的時候，天界本就不太平，很多神官常年遊離在魔界與天界的邊界，根本無法抽身回到天界。就連當年的迎娶大典之上，也有數十位神官已然堅守混沌之外。而君子曰便是其中之一。
    她真正見到君子曰已是很久以後，在數百年的爭鬥中，天界消耗得太厲害了。神官隕落，神兵死去。而有一位神官始終是在第一線的。這樣一位殺神的存在，卻是天界藏得最深的秘密。直到有一天那位殺神歸來，但凡他走過的地方，卻留下一身餘威。
    就算是在天尊麵前，他也始終傲然挺立，麵色陰沉。不謙恭不行禮，態度異常倨傲。而最更令人驚訝的是他與天尊起了爭執。
    天尊在位數百年，深受神官敬仰，卻隻有這一位殺神敢這般公然挑釁天尊。
    隻可惜幾百年如此，天尊也未生氣，而是好言相勸，勸說他不要再去戰場。那個時候她以為天尊惜才愛才，後來才知，這人便是天尊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也是上天庭崩潰之後，第一個飛升之人。他開了天界之門，迎了又一批的神官飛升，隻是他生性涼薄，卻亦正亦邪，所以才沒有走上那天尊之位。
    天後一直都記得，有一位神官對君子曰的評價：“他一生隻為一人活，所有殺孽惡孽善念善心也皆有那一人。若非如此，他這般的人如何能夠飛升。”那位神官的語氣是不屑的，但也是嫉妒的。
    因為哪怕君子曰心性不穩，但是他有上神庇護，其修為其能力遠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神官可以相比的。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君子曰，不過印象並不好。因為她覺得君子曰該是天尊的弟弟，但是對兄不恭，對她這位天後也似乎從未放在眼裏。隻是她從未想過君子曰非是弟弟，而是兄長。不是君子曰對他不恭，而是她沒有放下自己的身段。
    天尊有心反駁，卻也知道反駁無用。他揉了揉眉心道：“此間已經不安全，若不找回他，隻怕更麻煩。”
    天後還欲說什麼，卻是看了一眼天尊，隨後便不再言語了。短暫的平和不過數十年而已，紛爭便已再起。
    天尊一邊下令應對魔界諸人，一邊派人尋找君子曰的下落。他心中也有一絲後悔。因為在數日之前，君子曰隻身回到了天界，與他相見的第一麵就是直接給了他一掌。
    那一掌打在他身上，雖傷不了他的根本，卻也傷了有些元氣。然後在其他神官圍剿的時候，君子曰消失不見了。
    君子曰說那一掌是為軒君禦打的。其實在他氣衝衝的歸來之時，他便已經明白，有些事情已經包不住了。當初他不應該封了軒君禦一身的修為將他推下天界，而是應該直接殺了他。他的一念之差，最終毀的還是自己。
    天後突然到訪，也突然離去，除了守衛的神兵，其他人皆不知情。她並未直接回到天宮，而是兜兜轉轉去了另一個地方。那裏已是一片荒蕪，這是如今的天界神官都禁止踏入的地方，因為這裏殘留著上天庭還未消失的文明。
    隻可惜歲月悠悠中，很多東西都成了灰燼。譬如曾經的仙宮洞府，譬如曾經的靈水靈植。如今這裏隻依稀有一些敗落的痕跡，以及一兩處尚能看得出形狀的洞府。其實這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因為當初能夠發現的東西已經悉數被搬回了天界。如今留下的，都是沒有什麼價值的。
    天後走得不緊不慢，因為她絲毫不擔心此處會有其他人出現。繞過一片廢墟之後，她便在一處殘破的宮殿前停了下來。她隻是看了一眼，便走了進去。裏麵裏外觀看起來的更加殘破不堪。
    她拽著長裙走在裏麵，卻絲毫不會嫌棄髒了衣衫。等她走進去，便看到了裏麵打坐的人。
    君子曰一身白衣盤坐在地上，他的頭頂懸著一柄利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聽到有人進來，那雙緊閉的眼眸才睜開了。他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似乎又想閉上眼睛。
    不過天後可不容許他這般無視於她，出聲道：“你可知道外麵發生了何事？”
    “你是想告訴我天界已經與魔界開戰了嗎？你覺得這對於我而言是個壞消息嗎？”君子曰麵無表情的說著，無悲無喜。天界他不喜，魔界他同樣不喜。若真是如此，他才是那個最高興的人。
    天後俏麗的容顏有了一絲扭曲，她一揮衣袖，那懸著利刃又往下壓了一分。君子曰身形猛然矮了一寸，又顫巍巍的立了起來。
    “你倒是一個無心之人。不過，無妨，你終歸是什麼也看不到了。”天後笑了一下，圍著君子曰轉了一圈，道：“君子曰，有你一天，天界不日不得安寧。你這樣的人早應該在當年的混戰之中死去才是。”
    這不是君子曰聽過的最惡毒的話語，所以他根本無所謂。隻是聽到這句話，他心中卻隻有幾絲冷笑。
    他自問不曾的罪過這個女人，也自問不曾對不起過天尊，因為若沒有他的扶持，那位置怎麼也輪不到天尊。他從不曾對不起過這兩個人。但這兩個人卻如出一轍的用同一種方式陷害過他。正如天後所言，他早該死去。可是她又怎知當年他沒有死去呢。
    “天界非是有我才不安寧，你心裏其實非常清楚，阮輕桑。”君子曰悠悠的道。
    阮輕桑是天後的名字，自她成為天後之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喚過她這個名字了。初聽到，她還有一些陌生。隻是她此刻已經無暇這個名字了，因為她心中有怨恨也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若不是你執意要重立天尊，天界何來這麼都的麻煩。不過是一介普通的人修，也敢肖想天尊之位。就算是上神轉世又如何，終歸是轉世之後的人，不管是能力還是修為都已經無法與當初相比。”
    “嗬嗬，執意如此嗎？”君子曰冷笑了一聲道：“你可知當初那位上神因何會死。你又可知道當初我到底死沒有死。”
    阮輕桑一愣，下意識的不想去聽君子曰的話語，卻聽到君子曰道：“當年天尊逼死了上神，將一切罪孽嫁禍給魔界。這才引了神魔兩屆上千年的紛爭。”
    他一直以為是魔族的出現，是劍九的出現才逼死了君欽，所以執意與魔族爭鬥了上千年。在這千年裏，天尊之位穩得不能再穩，甚至娶妻生子。可即便這樣，他也沒有一絲懷疑，因為那是他最親的人。可直到最後，他才明白最先背叛他的就是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