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九很快發現了他的舉動，想過來，卻被尹青一道目光也定在了那裏。他什麼也沒有做，為何尹青不願意相信他。他靜靜的看了尹青一會兒，隨即轉身離開了。
    每一滴血跌落，草地上就泛起一片小的碎片。但不管他試了多少遍，空中有零星的碎片，卻聚不齊一個完整的神識。
    尹青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軒君禦和蘇青奈何卻知道。正是因為知道結果，他差點維持不住隱蔽的形態，暴露在眾人麵前。然而在尹青滴落第一滴血的時候，奈何的神情就變了。
    直到尹青昏過去，手臂上再也流不出一滴血，蘇青奈何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一步兩步，在離尹青咫尺之遙的時候，他猛然頓住了，隨後震驚的低了頭。一道很小的陣眼纏繞在他的腳底。
    九轉陣。軒君禦不識得這個陣法，但是蘇青奈何卻識得，因為當年瑛子秋創建這個陣法的時候，年少的劍九就曾經說過，上神的生命那麼漫長，這個用來何用？那個時候他們覺得上神不會輕易死去，這個九轉陣要來何用。即便是白月也深以為然。但是他絕對想不到第一次使用九轉陣就是因為白月死了。
    他怔然的抬頭去看尹青，尹青依舊伏在地上，麵色十分疲倦。這個陣不是尹青布下的，這個陣。他赫然回頭就看到雲夢洛站在身後，他猛然笑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他開口問。
    雲夢洛臉色有些蒼白，看著他的目光卻帶了一些迷戀。
    “你想殺了我。”
    “不……”雲夢洛下意識的反駁。他怎能會殺死君欽呢，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君欽死。他寧願將千年前的自己投進妖獸之窟也不曾希望君欽受到一絲傷害。
    “嗬？”蘇青奈何低頭看著纏繞在腳底下的這個陣法。雲夢洛也看到了，麵上露出了掙紮了神情。九轉陣需要付出足夠的祭品，蘇青奈何不知道雲夢洛用了什麼做賭注，但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非說就算困住了他，也救不回曾經的君欽。就算他真的是君欽，哪怕九轉陣成功了，也不可能救回君欽。因為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就算他們試圖去更改命運，也難逃天道桎梏。
    “你救不了君欽。”因為他之前也有過這個想法，想借這個機會改掉君欽乃至他們的命運，可事實證明，他們根本做不到。他將鮫人引走了，但是玉連又將鮫人引了回來。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圓點。
    雲夢洛何嚐不知道其中的風險。可是要他再看著尹青死一次，於心何忍。但是要他看著蘇青奈何死去，他也心痛難忍。
    蘇青奈何捏了一個指法，腳下纏繞額陣迅速消失了。
    雲夢洛先是一驚，隨即啞聲問道：“您醒過來了嗎？”因為如果不是本尊，如何輕易解開這個陣法。他突然響起玉連曾經說過，或許他已經醒來。
    您醒過來了嗎？蘇青奈何略帶諷刺來的笑了。他正欲開口說什麼，但是卻察覺到有人過來了，他飛快的退後，身形驀然消失了。
    雲夢洛一張臉從欣喜變成了失望，也慢慢隱去了身形。
    他們兩人離開之後，一道身影已經由遠及近，待跌落在地才知道是劍九，而劍九手中還抓著一個人。那個人身材瘦弱，君家的服飾鬆鬆垮垮的掛在她的身上，明顯不合宜。
    劍九看到趴在那裏的尹青之後，也顧不上那個人，直接扔到地上之後，飛快的走了過去。但他剛剛靠近，尹青就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劍九陡的退後了一步，訥訥的道：“尹青，我抓到了殺死君尹曰的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瘦弱的人推了出來。那人即便穿著一身君家服飾，也難掩女子相貌，而那些過於美豔的臉，卻非常熟識。那是玉連。
    尹青隻看了一眼，視線就凝固了，隨即伸出手直接抓向了玉連心口。玉連驚叫一聲，嚇得跌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麼。”一聲厲吼傳來，尹青的手一頓，抬頭便看到君尹諏帶著君家弟子過來了。他積極的上前幾步，將那君家弟子拉到了身後，怒道：“你還想做什麼。”
    尹青愣了一下，他還沒有開口，劍九卻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個人有問題嗎？”
    “我君家的事情何須外人插口。”君尹諏憤怒的看向劍九。
    劍九驀的眼光一冷，但很快便收回去了。他偏頭看著尹青道：“君欽，他們不值得。”
    他們不值得。這句話，劍九曾經對尹青說過很多遍。從他在一個城鎮落腳的時候，他就說過。這些人貪婪無忌，即便你用最善的心去對待他們，他們也會貪婪的索取更多。就仿佛為了證明這一切一樣，他沒走過一個地方，就會見過最大的惡念。直到他遇見了君尹曰。
    君尹曰經常掛在口邊的是，你救了我們，那你就要負責養我們。但是尹青卻明白，不是他救了君尹曰，而是君尹曰拯救了他。他讓他堅守了心中唯一的一份善念。也讓他見識到了，人類並非隻有殘殺，人類也有盛世繁榮。
    可那麼多年都過來了，但是曾經的一些都是虛妄的一場夢嗎？如今夢醒了，劍九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他們不值得。
    不值得嗎？他用一魂救回來的人，他用鮮血凝固的亡魂，他放棄劍九也要小心維持的這些親情。
    嗬。他突然低笑出聲，然後低下了頭。
    “君欽。”劍九隱隱發現不對勁了，他上前幾步搶到尹青身前，但是尹青卻無動於衷。他試著伸出頭時，尹青已經抬起了頭。那雙曾經明亮如琥珀的眼眸如今卻有著絲絲陰霾。
    君欽，入魔了。在那一瞬間，劍九說不清楚心中是欣喜還是抓狂。畢竟在魔族的千百個歲月裏，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有一天君欽入魔了，是不是就不會分開了。但是那是君欽呀，他如何忍心看著他入魔。
    君欽。劍九臉上滑過了一滴淚，然後聽到尹青道：“果然。”
    當年暮歸入魔了，君欽一手封印了他。那個時候他其實就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他身邊的人都死了，為何他能夠獨活。
    尹青。君尹諏怔愣的看著站在麵前的人，明明還是同一個人，但是周身的氣息也發生了變化。哪怕他不願意承認，也明白尹青不再是曾經的尹青了。他回過頭看了被他護在身後的君家弟子一眼，那張白淨美麗的臉就這麼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玉連。
    他驚駭的退後了一步，隨後聽到劍九道：“你不是想知道君尹曰為何會死嗎？那你為何不問問，她的臉是如何恢複的。”
    “你做了什麼？”君尹諏顫抖著問道。他隱約覺得那個答案他不想知道，但是玉連卻笑了，笑顏如花，她輕輕撫摸這自己的臉頰，手感非常好，光潔粘手。她滿意的笑了，她道：“我什麼也沒有做。我隻是告訴他，尹青不要他了而已。”
    你說謊。哪怕是君尹諏也知道玉連並沒有說實話。因為哪怕尹青拋棄了君尹曰，隻要不死，君尹曰用爬的，也會爬到尹青的身邊去。
    玉連笑得肆意，但很快便收斂了笑容，飛快的抽身後退，因為尹青已經到了她的麵前。她退了幾步，被逼得跌坐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尹青到了她的身前。她慌了神，連忙道：“你若殺了我，就犯了殺孽了。”
    尹青的動作遲疑了一下，但下一秒他的手就穿過了玉連的心口。玉連僵硬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敢這樣做。她死也不肯閉上眼睛，她想看看，這位神在犯了殺孽之後有木有報應。
    空中驀然靜了片刻，君尹諏還沒有從尹青殺了玉連的事實中反應過來，便聽到了身後弟子的抽氣聲。
    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君家弟子似乎太過憐香惜玉了。君尹諏不悅的告訴自己，但下一刻他就明白為何身後弟子會如此了。因為就在晴空萬裏之中，頭頂卻慢慢卷起了積雲，雲層堆積得越來越厚，黑壓壓的一片，仿佛天即將塌下來一樣。
    這是，劫雲。
    哪怕君家剛入門的弟子，也隱約猜到了這是什麼，更何況是君尹諏。
    這劫雲自然不是因劍九而來的，而是因尹青，或者說是上神君欽。
    對啊，他除了是他們熟悉的尹青，更是那個遠古上神，君欽啊。
    劫雲來得很快，幾乎是雲卷過來的瞬間，劫雲就劈了下來，君尹諏哪怕再恨尹青，如今看到劫雲落下來，也忍不住驚慌起來。快走。尹青抬頭對他吐露了兩個字，隨即一道金光閃過，包括君尹諏在內的所有君子弟子都卷入其中，更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幾十裏之外的海岸邊。那裏同樣站立著很多目睹了劫雲降至的君家弟子。
    “家主。”有人輕聲開口，聲音止不住的有些顫抖。他不甚耐煩的回過頭去，卻聽到那名弟子帶著顫音道：“二公子，二公子，他似乎動了。”
    怎麼可能？君尹諏又喜又驚，他扒開眾人走了過去，卻看到君尹曰的手卻是抖動了一下。他一片狂喜，欣喜的湊了過去。君尹曰醒了過來，在劫雲降下來之後。
    “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君尹諏又哭又笑的抱著君尹曰。良久他才反應過來君尹曰根本就沒有給他回應。他錯過幾步，就看到君尹曰一眼不眨的看著那些劫雲落在凹穀之上，幾乎席卷了半個天空。
    君尹諏想解釋什麼，也發現君尹曰無聲的落下了淚水。一滴一滴的打落在他的手背上，十分滾燙。“哥。”
    他隻說了一個字，君尹曰就伸手推開他，站了起來，道：“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君尹諏幾乎下意識的想反駁，但站在那裏的君尹曰卻笑了一下，周身的靈力猛然散開了。那邊劫雲還未褪去，天邊就卷過了一層金光。同樣是劫雲，但是卻有著天壤之別。一個為生，一個為死。
    君欽入魔，天道連降三十三道雷劫。
    而同一時刻，君尹曰飛升，天道降下九道雷劫。
    如果沒有遇見你就好了。
    哪怕君尹諏成了壓死尹青的最後一顆稻草，到最後尹青依然實現了他的希望。如果哥哥還活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