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俊美。
    我是男人，原本不該在第一眼就去注意另一個男人的容貌。可他偏偏是這樣地惹眼，惹眼到會令女人瘋狂，令男人嫉妒。
    不過，無論瘋狂與嫉妒，這些情緒都不太可能出現在我身上。過往，我也曾瘋狂過，嫉妒過，但那一切都已在三年前便沉寂於死水之中，如今再也不起一絲波瀾了。
    其實相較於容貌，更讓我在意的是他的年齡。他看上去竟比上官無痕還要更年輕！真是難以置信！
    因此，縱是再心如死水，我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臉上神色莫測，薄唇緊抿似乎沒有說話的打算，我輕輕歎口氣，開口問道：“你想要什麼？沈教主！”
    如果沒有看錯，聽到我聲音的一刹那，他身子一震，眼神突然間變得很是幽深。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回答，片刻之後，卻又緊緊地閉上。從頭到尾，他隻牢牢盯著我，就像是我會憑空消失一般。
    我皺眉，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為。
    一陣疲倦上湧，我扯了扯身上披的長衫，倚在床頭，淡淡地道：“沈大教主半夜擾人清夢，難道就是為了坐在這兒看我？這是你的特殊癖好嗎？”
    原本我也沒指望這話會有什麼效果，不過激一激他罷了。沒想到，聽了我這話，他在怔了一怔之後，居然還真的轉開了眼，臉上好像還有一絲……尷尬？
    “你……”他說了一個字，然後停下，半晌沒有下文，像是斟酌著怎麼往下說？
    這個人婆婆媽媽的男人，真的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天魔教教主沈慕棠？我幾乎有瞬間懷疑我的判斷。
    就在我耐性即將磨盡的時候，他終於又道：“你先安心養傷，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無痕。明日我們啟程回總壇。”
    什麼情況？？？
    我深深地皺起眉，看著他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站住！”我輕喝。
    他身形頓住。
    “沈教主，你把我抓來不會就是為了給我治傷的吧？到底有什麼目的，何不直接說明？”我直白地道，“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你想要什麼？天一圖嗎？”
    “天一圖。”他輕輕地重複一句，語氣不明。
    嗬，果然！是為了天一圖！
    我閉一閉眼，再睜開，平靜地道：“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信嗎？”
    **
    道路崎嶇，但馬車中舒適的擺設，減少了因顛簸帶來的不適。我舒舒服服地倚在柔軟的褥墊上，閉目養神。
    我大概已經知道了現在是什麼情況。如今江湖上找我的人無非兩個目的，一是要我死，二，就是為了天一圖。
    天魔教自然是後者。
    近百年來，江湖中一直有個傳聞，天一圖中記載著一樁驚天寶藏的線索。十三年前，天一圖落入了天魔教前任教主沈沁的手中，也因此給天魔教帶來滅頂之災。武林正道一直忌憚著天魔教，當然不能讓這寶藏被沈沁找到。於是十二幫派聯手，殺上了天魔教。彼時正逢沈沁為取天一圖重傷未愈，自是不敵。結果沈沁身死，天魔教眾死傷殆盡，而天一圖卻下落不明。
    那年我才十五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隨著爹爹一路殺上天魔教總壇，那遍地血腥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深……
    沈慕棠，便是沈沁唯一的兒子。沒有人知道他當年是如何逃脫那場屠殺。但如今整個武林都知道，是我顧從容血洗滄水派，奪走了天一圖，沈慕棠沒有任何理由不來找我。
    想起他昨夜臨去時那個眼神，我不覺緩緩睜眼，凝視馬車裏的他。
    燈火之中，聽過我的問話，沈慕棠回首看我，眼神極深，黑洞洞的瞳仁中強烈的欲望是如此明顯，以至於我有種錯覺，像是那其中有強大的吸引力要將我吞噬一般。然而，他到最後也沒有說什麼，轉身而去。
    此刻，他正閉著眼，在我麵前盤膝打坐。明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卻流露出古樸悠遠的氣息，顯然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這樣的人物，睥睨天下隻是指日可待。
    放在從前，我必會將此人視為平生勁敵，嚴加防範。但如今，這天下又與我何幹？
    輕咳一聲，我道：“沈教主。”
    他慢慢睜開眼來看我，黑色的眼睛坦蕩自然，清澈見底。我微微一怔，這樣的眼睛，似在哪裏見過……
    “何事？”
    我回過神，慢條斯理地道：“其實你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真的沒有天一圖，我連天一圖長得什麼模樣也沒見過。”
    他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好吧，我知道，眾口鑠金。如果要證明擁有一件東西，隻需拿出來晃晃便可以。但是，一個人要如何才能證明自己不曾擁有一件東西呢？天魔教沒有對我嚴刑逼供，還奉為上賓，大概是想用懷柔之策。若是過一陣子，他們終於弄明白，我無論如何都給不出天一圖，到時又會怎樣？
    我輕歎口氣：“事實上，滄水派的事也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所以，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
    他忽然地說出兩個字來，好像很自然地輕飄飄地拋出，卻又重重地擲在地上。
    我愕然地望著他，剩下的話噎在喉嚨裏，將胸口憋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