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水再也沒有回來
    水水再也沒有回來。青鳥以一種待飛的姿勢閃爍著晶瑩的光芒。你說帶你去飛，你蒼白纖細的手指被溫暖緊扣。閉上眼睛我們在飛，青鳥在身後旋舞，風在耳邊低吟。
    而常生等不到水水了，隻等到歲月無情劃過的蒼老。等待的姿勢像一座風幹的沙雕，穿透滄桑，依然倔強到僵硬。
    兩月前的報紙已經報道，一輛開往西藏的大巴遇到滑坡翻入洶湧的河底，無一人生還，而水水在這一場事故中失蹤。報紙上赫然貼著水水的身份證照片，眉角舒展，微笑恬恬。
    常生啊，你的心是否早已疼痛得麻木了呢？
    常生想水水又在玩失蹤遊戲，等她累了膩了，她就會又回到他的懷抱，趴在他的胸膛上睡覺，撒嬌，輕輕呢喃：常生，我們化作鳥兒，你帶我去飛。我們飛到雪白的雲朵上睡覺，每一縷陽光都盛開出白蓮花，在我們身後搖曳……
    （2）青鳥想再飛一次
    初識是在氣候微涼的秋，薄薄的霧氣掩飾不住注定要發生的曖昧。
    彼時，一群大男人在惡藍吧買醉，幾個妖豔女子在香氣彌漫中進入包間。一個嬌小的女子微笑淺淡，紫色吊帶裙搖曳如一朵高雅的鬱金香，掩飾不住的年輕，掩飾不住的嫵媚。那女子栗色的卷發垂在裸露的盈盈可握的肩，精致突兀的鎖骨如一隻蝴蝶努力要撐開翅膀，綻放一片旖旎。
    常生看得癡迷，雖明白自己早已不屬尋花問柳的年紀，卻還是砰然心動。他起身一把將這朵紫色鬱金香摟進懷裏，拉起她蒼白且不加修飾的手指問，鬱金香，今夜陪我好麼？
    女子溫婉一笑，雖說隻是疏遠的禮貌，卻也道不盡嫵媚。女子說，我不是鬱金香，我是可以療傷也可以讓你醉生夢死的罌粟花。我隻陪酒，或者說12點之前我會準時離開。
    再美的女子也擋不過金錢的誘惑，尤其在這個物欲泛濫的年代。常生傲氣地說，可是美麗的罌粟花，你不知道麼？隻有錢才能讓一個人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我有錢，你有青春，這樣的遊戲我們是玩得起的。
    女子隻是柔情地笑，說，12點我會準時離開。
    常生笑，手指撫摸那女子的薄唇，那是稚嫩的年輕的嘴唇。常生從不與夜店女子有牽連，可是這個鬱金香一般的女子卻讓他渴望擁有，他羨慕她的青春，眼神的流離似乎不食人間煙火。
    之後幾個晚上，常生都在惡藍吧遇到這個漂亮女子，欣賞她做作的嫵媚與褪下衣服後肌膚的美。卻在每個12點，她都迫不及待的逃脫，仿佛灰姑娘怕丟了水晶鞋。常生越來越癡迷這個消失在12點的女子。她的身體是那麼稚嫩，充滿神秘的氣息，讓欲望在身體裏歇斯底裏。她如一枝清新的白蓮花，散發著連綿的香味，常生流連在她的明亮，她的純淨，她做作的成熟裏，早已經找不到方向逃離。
    問及她的名字，她笑著說，我叫蠱。那氤氳的眼神，薄薄的聲音，常生真以為她就是上天派來專門蠱惑他的小惡魔。他甘願疼惜他，如同對待愛人，也如同對待女兒。
    常生在他這個年紀，應該算一個成功男人了。開黑色奔馳，住高級別墅，事業有成。眉角黑直，鼻梁高挺，穿筆直的西裝，用淡淡的青草香水，手指修長幹淨。即使已過三十，依然風度不減。
    常生的妻子是A校的語文老師，穿灰色職業套裝，精美的化裝品掩飾不住眼角的紋理。常生對婚姻的感觸是，有些東西總是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來決定合適不合適。
    這個下午，難得陽光穿透沉悶的霧，鋪天蓋地要給人暖。常生開車到A校門口接妻子回家為兩歲的兒子過生日。
    黑色奔馳在陽光下散發出濃鬱的光，常生站在車外等妻子，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校門口走出來。依舊單薄的身軀，蒼白的臉頰不加任何修飾。穿著藍色棉布衫，套黑色百褶裙，中規中矩。
    蠱。常生喚她。女孩抬起頭，眼睛裏依然一片氤氳，沒有絲毫驚異，客氣地笑笑，仿佛跟陌生人打招呼。常生百腸糾結，湧起一陣酸澀，這個女孩總是這樣抓緊他的心扉，抓得生生的痛，流下汩汩的血。
    她沒有夜裏栗色的卷發，齊耳的短發服帖地躺在頭上，整齊的劉海遮住了那一雙透著氤氳霧氣的大眼睛。
    她第一次喚，常生，白天的你還挺好看呢。一點也不顯老，就像家鄉小溪邊的白楊樹。
    他不知所措的笑，突然很想親吻她薄薄的唇。
    蠱，給我電話好嗎？常生把一張名片放在她的手掌裏。
    常生，你的心裏有一條黑色的傷口，像一隻惡毒的小蛇啃噬著你的心血，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你害怕衰老，因為你什麼都不缺，隻缺有活力有激情的一段感情。常生，你以為我的青春可以療你的傷麼？她的話一陣見血，常生感覺心裏有一點悶痛。有些話一直不說，那麼就可以繼續假裝著生活下去，當某個人生生地將這個謊言捅破，就覺得如果再不改變一下，那麼真是一種羞恥。
    常生說，蠱，我可以依賴你嗎？
    女孩不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你繼續等王菲老師吧。便理了理裙擺離開。原來她是知道常生的，她知道常生是王菲老師的丈夫。
    女孩如同一縷清風帶著陽光與青草的味道滑入常生快要枯萎的心靈。常生好想借著這一縷陽光，活在光亮裏。
    好想，蠱，好想帶你一起飛離這個烏煙瘴氣的世界。或許，蠱，好想你帶我飛離這個讓人筋疲力盡的世界。
    百無聊賴的早晨，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常生收到一條短信，一個蠱字。
    一個字，就足夠慰籍常生的想念了。
    下午陪我，惡藍吧見。隨著按下發送鍵，心便忐忑起來。會不會被認為是耍小妹妹的花招？
    熒屏扇動：好，但是要付費的。
    常生突然心裏有點失落，怎會對這樣一個俗氣的女子有感覺？難道我真的隻是為了找新鮮調劑生活麼？常生開始懊惱自己的衝動。
    惡藍吧，她穿一件寬鬆的黑色毛衣，一條深色牛仔褲，沒有戴栗色假發，短短的發服服帖帖，很可愛的學生模樣。她隨意地坐在常生的對麵。
    你叫什麼名字？常生托著腮饒有興趣地問。
    叫我水水好了。
    你怎麼不好好讀書，跑出來做這種事情？
    水水盯著常生方正的臉說，你不是就喜歡我這樣麼？我喜歡錢，你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難道有錯麼？
    常生語塞。
    水水氤氳的眼神飄向別處，緩緩說，錢的魅力真的讓人無法抗拒。
    真的麼？常生追問，仿佛不甘心。
    當然不是真的。水水一笑，氣氛又變得曖昧。我愛的男孩得了絕症，我需要很多錢去醫治他。
    真的麼？常生不可思議。
    水水調皮地眨眨眼睛，當然是假的了！
    常生說，我養你好不好。水水笑著說，你剛還指責我這樣的生活，怎麼又讓我做你情人了？王老師知道了，你可要負責哦。
    水水就這樣成了常生的情人，在市郊租有寬大的房子，陽光可以通過落地窗灑進來，碎碎的一地。水水不再去惡藍陪酒，也不在夜裏12點趕回學校。和賞心悅目的男人在一起偷情，就像童話裏的溫暖場麵，讓人迷戀，讓人沉醉不能自拔。為一個男人將衣服的每一個褶皺熨平，為一個男人做可口的甜湯，為一個男人做一個賢惠小女人，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仿佛他們可以永久幸福……
    冬日的嚴寒猛烈襲來，水水穿著厚厚的綠棉襖，發白的牛仔褲，像個小孩。常生總是憐憫一般把她塞進車裏，熱烈親吻，細長的手指揉進濃密的短發，另一隻手緊緊把水水捂在懷裏，粗重的氣息讓水水瞬間暈眩，記憶裏好似還沒有這樣一個人對自己如此癡迷，也沒有這樣一個人讓水水想要依賴。
    水水說，常生，常生你會愛我麼？
    常生吻著她細白的脖頸，呢喃，愛，一開始便愛。
    常生說，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愛上你這個小丫頭，搜索記憶裏的女子，希望能找到一張與你相似的麵孔，總是徒勞。原來你無可替代。
    常生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美好的流年在24歲葬送，即使過了這多年，還企盼能找回曾經的快樂。而水水如此美好的出現在麵前，即使作為陪酒女郎，她眼中的氤氳，她頹廢的寂寞，她在燈紅酒綠中的淡定，都酷似自己的當年。她像一隻青鳥帶著晶瑩的光束飛進我的生命，身後是大片大片綻放的蓮花。
    24歲那年，大學畢業常生便與相戀三年的王菲結婚。彼時王菲與常生是A校實習老師。常生不知道對與婚姻是何種感覺，隻知道後來妻子的張揚跋扈，嫌棄自己的農村戶口，深深灼傷了這個儒雅的男子。常生放棄教師職業，毅然經商。攀爬多年，終於功成名就，揚眉吐氣。而兩人的感情卻從此冰封冷藏。
    常生一直在等，等待有一個女子會為他牽引來光亮，他以一種待飛的姿勢等待會有再一次青春的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