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部 天地勇士 第十六章 喜洋洋群英慶壽 悲慘慘眾親哭靈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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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一口氣不斷的直掠近己家那座萬分熟悉、朱漆金釘的大門前,眼看門上的家人立時全都對己注目相望,眼神又全都是那麼的怪異至極——他不由得身形一滯,渾身忽覺一股說不出的燒灼焦慮!雖然周心急切,卻又分明極度怕著什麼似的,緩緩一步步邁向那血一樣紅的大門,朝外一凝望——就在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冰凍凝固,什麼感覺都消失了……
外麵已整個是一個白色的世界,地上鋪滿了散落的紙錢,空中還有無數張在飛舞著、飄旋著,宛若一隻隻折斷了雙翼的冥蝶,雖不斷飛旋掙紮,卻終究還是要向下,淒然無奈地落墜塵埃。四周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似真似幻,如實如夢。
秦川周身一冷,忽恍象是回到了十四年前那個極其寒冷的冬天,天地也如今時一樣,到處都是白茫茫的,大雪象撕綿扯絮一般紛紛揚揚的飛落,一個小臉凍得紅通通、卻笑得那樣美好可愛的男孩子站在雪地上,對著自己無比親切動聽地喚道:“爹!”
突然之間,那個清脆的聲音似從廣闊空蒙地蒼穹間不住傳灑下來,一遍又一遍回響:“爹!爹……”
秦川不由睜大雙眼,虛晃著腳步下了門外台墀,茫然尋望著無邊天幕——不,不對,天空是那麼的青白,但卻並沒有下雪,可又哪來這麼多白色的雪片?
他定了定神,終於幻覺全消,這才顧看清麵前站著的許多素衣白事雇者:吹打的樂手,拋灑紙錢、高舉靈幡的禮夫,一張張皆是陌生的麵孔;而還不及再反應什麼,正前方又響起一聲:“爹!”
這次他聽得很清,是真的,再注目一看相喚的人——原來是個少年,濃眉痛擰、虎目悲凝,滿麵風塵、一臉愴痛,不正是自己的五兒子誌鵬嗎!
秦川餘光明見卻偏避不正視他雙手鄭重環捧之物,雙目隻是緊緊盯視著他那張臉!
誌鵬再不敢直對他那滿含凝重詢問的懼人目光,慌促垂頭,慘喚一聲:“爹!我、我對不起你!”已是拚盡全身勇氣力量叫出這一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饒是個素重自堅的男兒,又經一路思備,可一旦真到此相見之時,還是瞬息間便心智全潰,熱淚嘩嘩狂迸湧流!
秦川威軀一晃,一刹那就象已蒼老至垂暮之年般,緩緩怔怔轉視向誌鵬右旁,觀向那個渾身縞素、滿麵悲戚的年青女子;又見她左手裏拉著一個尚幼的男童,那孩子披麻帶孝,一張稚嫩臉孔上顯著已經久泣而疲弱不堪之態,這時似連哭得力氣也沒有了,隻時不時地抽噎一下。
秦川又用心一視那女子,果然生得美貌非凡,雖是麵腫目赤,又哪掩得住那天生麗色?且悲戚之下又都別有一種動人的淒美韻致。她端持在身前的右手中緊捧著一塊黑漆漆的靈牌,上麵無比清楚地豎書著一行無比刺眼金字:“亡夫秦劍洲之靈位”
秦川再也無法逃避,矍目大睜直瞪著那一行金字,瞬時宛若從天迫頂直炸下一道巨震霹靂!雖然他內心深處其實早有感測,可都遠不如此刻來得這般真切痛徹!那區區八個字卻筆筆劃劃皆如一枚枚尖利鋼針,狠狠紮在他的心上!紮得他萬孔血湧、無一好處!他踉蹌奔上一步,一手虛晃伸出,就象急欲抓尋什麼一般,失聲慘喚道:“洲兒,洲兒,你在哪裏?”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慶壽悲慘慘眾親哭靈17
誌鵬這一路上雖已反複不知多少次慮測過父親一旦知此慘變的悲痛傷情,卻也未想到他這在己記憶、心目中一向堅鋼威毅的英雄豪首,竟會失控至此已似迷神恍惚、意識不清之境!不由得淚目矍睜,倉皇失措的舉手就將本一直鄭重緊捧的那隻骨灰壇直端至他麵前!
秦川頓然沉靜凝形,雙目直勾勾瞪視著那隻精致華貴的骨灰壇,忽然直直一指道:“鵬兒,你就把你哥哥安置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壇子裏了麼?好,看得出,這隻骨灰壇優等考究,倒也不算致辱沒委屈了你大哥!好,好,鵬兒,你也算盡了心啦!”
唬得誌鵬一跤便跪倒在他腳下,失聲慘呼道:“不!不爹!您不要嚇我嗬!是孩兒沒用!您老人家千萬要自堅保重、節哀順便!否則孩兒真是……真是百死莫贖啊!”
他當日在長安已是悲痛得無半點心力再行任事,但不得不自重起唯有自己須得速擔責任,權宜先妥辦劍洲後事;其後也不知究竟是怎樣才可做到自製強忍至極傷情,拚力行措將劍洲屍身就地焚化,精選陳器,一路不離手的捧返京地。他從始刻骨銘記劍洲死前囑托自己送其回家的至切遺願,今日一入京城,便在最近第一家喪店雇辦了一級白事禮儀班夫,本意是一心要以這短時能行到的最隆重儀式鄭送劍洲歸家,卻全忘了今日竟正恰是父親壽辰,也全沒顧想到應尋一緩和謹妥些的方式讓家人知此噩耗。
秦川俯首一望足下誌鵬,“哈哈”一笑,饒他是一代武林盟主豪俠,經曆風波事故無數,兩行老淚也頃刻間便迸湧了出來!隻覺下身虛潰,不由自主向後一退,竟幾乎軟倒般!忽感雙臂一緊、頓得支持。轉顧一看,原來卻是已被心鴻和淩霄分在兩旁扶住,他二人都是赤目淚泫,齊心叫道:“爹!您老人家要保重啊!”
秦川見到活生生就在眼前的這兩個皆已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兒子,下意識便稍感得一慰,這才自覺出臉上竟濕乎乎的,忙伸手一抹,正能凜神有所顧起在此當眾之時應自製持堅,卻聽身後突又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轉頭一望,一個嬌小的身軀已從府內狂奔而出,瘋了般左右亂推開前立有阻的人眾!一頭直撲倒在誌鵬身前,緊接著便對著他手捧的那隻骨灰壇不住聲的慘厲大叫:“大哥!大哥!大哥!”
秦川一看正是與劍洲為至親兄妹的小女兒月明,心中登又疾騰起一股無比酸痛!實難忍製,淚水頃刻又模糊了視線!
心鴻和淩霄同誌鵬先前一樣,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此等一雄竟會悲慟失控如此,又驚又悲!正有秦忠送上一把靠椅,二人便急忙強扶秦川向椅中坐下。
這時節本同月明一起在花園中玩耍、又得知噩訊奔出卻一路追她不上的健強也趕至,撲俯在誌鵬前哭嚎起來!
誌鵬因身承劍洲諸般後事,連日一路不得不強堅自製、苦捱至此,一來已落眾共傷情感染,二來已可算是重任得卸,是以萬難再忍,俯臉深垂痛淚滾滾,如雨傾瀉!雙手卻無半分疏忘,緊緊環捧著骨灰壇!可不想月明忽的將那壇子砸得咚咚作響,尖聲厲叫:“大哥!你出來呀!你快出來呀!”
誌鵬心頭一下驚悸!登然抬頭矍望向她!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慶壽悲慘慘眾親哭靈18
是時雖是青天白日,可周圍眾人聽到月明那淒厲之極、失魂亂言的叫聲,心底也都不禁泛起一絲駭然寒意!
心鴻眼看月明幾如瘋癲,生怕她砸碎或打翻了壇子灑落劍洲骨灰,忍不住躍上抓住她手臂喝阻道:“你幹什麼嗬九妹?快停下!大哥他人已經不在了,你讓他魂安一點好不好!”
誌鵬這也顧省起,忙緊抱壇子跪步向後退避了一下。
那抱著靈牌的女子自是江雪晴,她當日身遭慘變神智能有所省持後,便從紅樓接出梅孝,同攜了些原也備好與劍洲遠走的所須衣物,決意和誌鵬一起送靈回南;誌鵬想她母子雖還未及和本家正禮連關,卻早實同大哥妻兒,為丈夫、父親行喪乃合情合理之事,自也無甚異意,便攜她母子一路回返。
雪晴以往同劍洲一起時時不時便聽劍洲講起月明這個最小最親的妹妹,這時親眼見到她,且是這樣一副痛致迷心失神的情形,對她甚感親近、尤易受染的令自己本就飽經傷磨的一顆心更如被揉碎了般,雙腿一軟也跪倒在地,深感同悲的放聲慟哭起來!
梅孝嚇得“哇”的一聲也隨母親跪倒,大哭不止!一時間卻也沒誰能顧起他這小孩兒家可憐須慰。
月明本被心鴻喝扯得激痛瘋迷的心神有所震省,無力向後一倒坐,聽到雪晴慟聲,卻忽又如受激般瘋狂一把便搡開了心鴻!
心鴻猝然不防她竟能有這麼大的力,竟幾乎一個趔趄跌了一步,一時隻覺當眾失臉,本性使然便有些羞忿,正欲發作再製她,關重月明的淩霄已撇開父親趕上一拉他道:“四哥,這個時候你先不要強迫管她。”
心鴻還未及考慮,卻見月明已又異樣安靜下來,直直跪望著誌鵬手裏的骨灰壇,宛若魂遊天外般目光空迷,臉上全無一絲血色,蒼白地可怕。心鴻自己也體省到她是因劇烈無比的痛傷才致先前失控之情,不過一時的氣性全消,再無爭動之意。
淩霄關視月明一時無激烈行為,便自己於她身旁跪倒在劍洲骨灰壇前,恭敬悲喚道:“大哥。”隨後便再難忍克,淚珠疾墮,慘然痛哽道:“你……你就這樣……回來了……”
心鴻登然心頭一下扯痛!這才也顧起跪倒,對劍洲之靈恭禮悼念。
這時節後麵一直不敢輕易有行相擾的秦家眾多下仆頓時黑壓壓全片跪倒,千萬悲聲痛放震天道:“大少爺!”
後來的香蓉、無垢等人也皆上前跪於幾個兄弟身後,迎悼劍洲亡靈。
秋風蕭瑟中,一眾外賓相示有序的退立在府門一邊,莫不驚震惶測、痛懷歎息。
月明其實根本無法接受乍然降至的這個殘酷事實,剛才心神本自又一片恍惚,這時漸聽見家眾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哭,方才不得不有些明白過來這無比可怕的一切竟都是真的,兩行淚水不覺順著蒼白的麵頰直淌下來,但又無論如何怎能就甘願相信?淒迷轉顧著近在身旁的心鴻、淩霄等人,搖頭啞嗓道:“不,不,我大哥不會死,我大哥好好的怎麼會死?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亂說?”
淩霄強一控淚,好生擔憂道:“九妹,你一定得自己堅強……”
可月明願聽到的壓根不是這個,一下投視向與己年齡最能親耍在一起的健強,一把握住他雙肩奮力一抬,宛若撈著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般滿含期賴重色道:“健強,你說,你說我大哥本是去行成婚大喜的他又怎麼會死?他隻是要遠走不再回家了對不對?”
本早哭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的健強雖一直對她關親甚重,可性格年齡使然,這會自己尚顧不了自己呢,又哪能對她有所慰解?更是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道:“九姐……難道我就不希望大哥沒死嗎?可是……可是這種事還有弄虛作假的麼?”再說不上什麼,又潰然俯頭大哭!
月明渾身一震!雙手無力從他肩上滑落,複轉對向劍洲骨灰壇,嘴角漸漸痙攣般抽動,先是有一聲沒一聲的抽噎了幾下,隨後就放聲痛哭!伸手抱住誌鵬端持的靈壇,俯臉貼上,不住撫磨,口中淒言道:“大哥,大哥,你死了,你真的死了……你再也不管明明了,明明再也見不到你了……”
本一直避臉自沉、無聲飛淚的誌鵬一陣顫抖,勢難再掩的“嗯”的一聲哽泣出音。
周旁眾人也都是一陣痛惻!本一直和那些年幼些的小廝被擋在大人後的楊乞這時萬難再忍,放著膽向前擠了擠,抬目關視向月明,見她一副哀慟欲絕的模樣,一顆心更是大為揪痛!真欲立刻上前好生安慰她一番,卻又實不敢再冒動。
第十六章喜洋洋群英慶壽悲慘慘眾親哭靈19
秦川已漸忘流淚,頹坐椅中空洞前望,一時間心中萬念俱灰,忽然哀放自語道:“洲兒,你就這樣離爹永去了?爹枉為人父,連自己的兒子都保全不住,還整天做的這什麼武林盟主?講的這什麼正道大義?真是一世虛名、自欺欺人哪!”
後立群雄相顧變色,想他這一代英雄世家的豪傑,平生曾勇承多少殘酷事磨?先不提其他,單說昔日雪峰山一役,秦家傷亡慘重,也未聽他有此意誌消沉、堅性全喪之語,不由得皆是一陣驚惶難寧,心頭連痛加憂,宛苦覆上層層鉛雲般黑壓沉重!
其中嶽向天與秦川交情甚深,又因自身唯一的兒子早年不幸被邪教惡徒所害,自忖此境下對他最具動服勸解力,便當下步前到他身邊道:“川弟,人生多坎多難,旦夕禍福難定,大家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看老哥我,不是也挺過來了嗎?而你更是咱這江南六省的武林盟主,比老哥我不知要身擔重要多少倍的正道大任,不能一朝遭創便如此自墮消沉嗬!”
秦川方心神一回凜,範鳴雁也已步上滿含蒼涼的一笑道:“不錯,阿川,俗語說得好,‘兒孫本是討債郎’,來之何喜、去之何悲嗬?”雖這樣說,一雙眼紋深皺的老目卻已泛紅。
他當年乃頗有義風的一代俠士,因正居湖南,雪峰山一役以其品風自是責無旁貸,義無反顧的攜舉家二子盡數赴戰,結果兩個兒子皆死在山上。他和嶽向天也都是因此喪子之痛,心境大變、意誌涼沉,才退出江湖、遠離紛爭。
秦川對這些情況自是非常清楚,這時眼看他二人皆是已近暮年,想當初中年喪子何等悲苦?嶽大哥尚有妻子女兒相陪,生性又原豁達開朗些,還自猶可;範大哥卻是早年就已喪妻,辛辛苦苦把兩個兒子拉扯大,卻又皆義亡於雪峰山,他性格內沉,從那起便是備受孤苦,無法自解,封閉深居,淒度餘光。而自己尚有四兒,親子猶存,卻反倒勞他們來安慰,內心登覺一陣愧疚,聲色一振道:“兩位大哥,多承關慰。請你們放心,我一定謹重提攜、不忘振作。”
後麵的嶽夫人一直關顧著這邊,聽到丈夫提起早亡愛子,不由得心中便覺一陣酸痛,滴下淚來。
紅梅忙在旁一邊舉袖相拭,一邊好言勸慰。
綠萼則忍不住輕聲步近到淩霄旁,蹲身親拭了拭他臉,滿目疼惜道:“霄哥哥,你也別太難過啦,留神哭傷了身子。”
淩霄在此境下不願她如此,忙拉下她手道:“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綠萼在他麵前雖一貫嬌縱,卻非一味混不識大體之人,這個時候對他唯存一腔體貼軟順之情,忙柔應道:“霄哥哥,那我不煩你了,你自己想開些,你不知你哭得這樣傷心,我心裏也好難受。”
淩霄心頭一感,向她點了點頭,輕推了下她示意。綠萼便當即站起乖乖回到母親那裏。
月明時而慟哭衝天,時而又沉聲噎泣,隻是無論如何,那眼淚皆是竟不知從何處而來,便如絕堤洪水般洶湧不絕,滾滾灑落在那骨灰壇上,順著光滑的壇身直往下流!
她神智時清時恍,一會兒深明大哥是真的已經死了,終己一生再也無從相見,心中就頓如天塌地陷,直痛到骨髓深處!一會兒又覺似身處夢境,並沒在現實中,渾身麻酥酥的也沒什麼感受了……一顆心空無著落,俯臉緊貼在那冰冷卻實在的骨灰壇上似才能稍得依附,就象在貼著劍洲一樣,但轉念又想到數日前還生龍活虎、英氣勃勃的大哥一刹那竟就已化成一捧灰粉收在這麼個小小的壇子裏,登又一陣劇痛裂心!又是淚如雨澆,直哭得天昏地暗,身心交瘁,雙目虛疲一闔,渾身綿軟!
家仆中的四可實在看不下去了,不顧一切的幾下跪步衝出人群,近向她哭道:“小姐!小姐!大少爺他已經去了,活不轉了!你就節哀順便、多保重保重自個吧!我先送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不防卻見月明頓然雙目一睜,兩道厲光如明電般直朝自己射來!不由嚇了一跳,又見她寒齒晃動,語態實是可怖道:“你說什麼?”
四可眼看她神氣狠戾,與以往真叛若兩人!更是嚇得一捂嘴,再也不敢輕易說話。
月明霍然站起,直直逼問向她道:“誰說我大哥活不轉啦!誰說我大哥已經死啦!”
四可聽著她那雖已嘶啞卻又尖利得刺耳悸心的異常叫聲!大駭失措道:“小姐,你……你不要這樣……”未及說完,卻見她忽的雙目一翻,竟向後直倒下去!
淩霄大叫一聲:“妹妹!”一下躍起將她一把扶入懷中!
月明冰冷的臉龐緊靠在他那溫暖堅實的胸膛上,一時間恍若重回劍洲懷抱!淩霄俯眼見她麵色慘白、淚水如洗,無限依賴的閉目緊倚著自己,口中癡喃喚道:“大哥,大哥……”心中痛極,抱起她便往府內她閨房快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