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人輕搖了下頭，柔聲道：“月明妹妹，看來你沒有聞知，我們維族人信奉伊斯蘭教，通常是不能與信仰和習俗都大為不同的漢人通婚的，尤其是女子。就連在與漢人雜居之地難以恪守各種習規的我族人都極少有與漢人結姻的，而我的家鄉屬我族專居之州，我的家族又在那裏是屬有地位有聲望的，更不能逾半點習規。我父親做夢也沒想到，我竟會愛上並誓死嫁給一個漢人。我這種行為，在我們維邦就如你們漢族人說的大逆不道一樣不可原諒。”
    月明大感驚異道：“不會吧？哪能這麼嚴重呢？”
    衛夫人無奈強笑了一下，道：“你不懂的。”然後便直望著她，目中陡然又深情大放道：“月明，你的名字真好聽，你就象那夜空中明亮的月兒一樣。其實我在家中也有個和你一般大的妹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以前她最喜歡圍著我轉，跟著我到處亂跑嘻玩。我永遠清楚記得她那副可愛模樣，就象你這麼一樣粉雕玉琢般的。”
    月明聽她連帶著讚自己什麼“粉雕玉琢”般，實有點難為情的垂首一笑，又回想起先前聽她講述過的情形，道：“對了，你前麵說過你媽媽那時剛給你生了個妹妹的。”又想起問道：“衛夫人，你這麼漂亮，你妹妹一定也好看得不得了吧？”
    衛夫人沒半點遲疑的一點頭道：“是，家裏很多人都說她比我小時候還漂亮呢。我……我真想念她。”
    月明見她言態又異，忍不住問道：“怎麼你已有很久沒回家去看過她了嗎？”
    衛夫人戚色更盛，沉默了一會兒，方淒然道：“今生今世，我是再也不能踏回家中半步了……”
    月明又是一驚道：“那為什麼？”
    衛夫人緩緩道：“我要選擇和衛大哥在一起，就等於要背叛自己的家族。從我決定和衛大哥走的那一天起，我父親就不再認有我這麼個女兒，我家族所有的人都和我斷絕關係，不會再允許我回去。”
    月明更是驚異之下，又為她也感一陣深切難過，忙忖言安慰道：“衛……衛夫人，其實你也不必太傷心，能和自己心愛的人連理相伴，已算人生幸事了。而且天下又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我們中土也有女兒家為自主婚姻違背父母而被逐出家門的，可等日子一長父母的氣消了，慢慢的也就和好了。你父親將來也定能原諒你的，不過若依我看，你本也沒什麼錯。”
    衛夫人卻毫無解色道：“我們維族人是極篤信教義、恪守習規的，和你們漢族人不一樣，我父親是絕不會原諒我了。我上麵有四個哥哥，我是他第一個女兒，又被他視為驕傲，他不知有多喜愛我，向來是有求必應。在所有的孩子中，隻有我可以得他嬌縱，總能去幹些自己喜歡幹的事。當然我雖自有誌願，卻也多是懂事聽話的，這也是他喜愛我的一個原因。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我竟會在日後的婚配大事上如此背風逆俗的大悖他意、自作主張，並堅決無改。而對於這件事，我那麼求他他都非但別說答應，還對我大叛於以往的厲罵乃至動手……
    我為了衛大哥，實是飽受喪失親情的痛楚、抗越阻撓的艱辛，而衛大哥為我付出的也一樣多。他尊重我們民族的習規，為我願信仰真主，渴望得到我族人的親近。他曾多次極盡恭謹的來拜見我的父親，卻次次受到惡劣的待遇，忍受著一個即使是平常男人也難以忍受的責難和屈辱。他本想用他的至性堅誠取得我父親的認同，但是我父親絲毫不為所動。雖然衛大哥並沒因此有半分氣餒退卻，他一心誌定要在得到我長輩的真心應允後才鄭重娶我為妻，因為那樣才能使我獲得完美的幸福，可起初還多少有些顧忌他不凡身份，而對他隻是拒之門外的以我父為首的我那些族人，後來竟至對他動武之境，我才終於毅然狠心背叛了我的父親家人，同衛大哥離開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
    說到這兒，再難克抑的兩顆明珠般的淚珠直滾出來道：“我傷透了我父親的心……他其實本是一個很嚴厲的人，我四位哥哥經常在他麵前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可他卻是多麼的寵我……當初他那麼愛重我，我那麼求他他都沒有答應我，後來我在他心目中是寧可拋棄一切親情、半點不顧丟損他顏麵和整個家族的名聲而決定和衛大哥走，他又怎麼可能再談原諒我什麼呢？他已是當從就沒生過我這麼個女兒，當我家裏從就沒有過我這麼個人，即便是我出門就死了也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第十四章同盟誌士憂天下異路奇人懷私謀25
    月明早聽得心中也是說不出的強烈痛楚，眼看她說到此已是慘痛得實難再言，也是勢難再忍心讓她陷此傷情，忙岔話尋慰道：“衛夫人，每個女兒家長大了都要嫁人、反正也都要離開父母的……你剛才正說你妹妹，她算起來應該是十四歲了吧？欸喲，那可不是正同我一般大麼！我今年也正好十四歲呢！”正自己先不由已大騰喜興，卻見衛夫人長睫一顫，更是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接連滾落！這一下可是直駭了一大跳，無比懊惱自己真是沒腦子沒眼色，喜興頓消了個幹幹淨淨，急切忘情的一把抓住她雪脂柔酥般的雙手道：“你別這樣嗬衛夫人！你……你這是怎麼了？我看了心裏也好難過……”
    衛夫人強控了一下情緒，含悲忍淚道：“就在……就在我新婚後三天，衛大哥陪我往衛家堡外出遊，不想偶碰到我部族裏的一位老姑婆，她有個大兒子很早就在武威與漢人們做些商務，那天她是正好去看她兒子與我途遇的。我趕忙攔住了她，向她打聽我家裏的近況，她開始還有些躲避我，可她畢竟也是自小看我長大、一直很喜歡我的，後來看我流出了眼淚就再難忍心，同我在路邊說了一陣子話。她……她告訴我，我去年冬天離家後沒多久，我妹妹就……就生了一場急病，高燒難退，僅兩天便……便斷氣啦……她沒能活到十四歲……
    我當時痛心得也快要死去了，一心隻想趕回家去看看，可姑婆卻說讓我不要回去了，回去先別說肯定不讓進門，還隻能惹家人更生氣，更難過……倒不如就讓這一切快點淡去結束吧；還說我妹妹死時，她和族裏幾位老婆婆都在場，我媽媽痛哭得好幾次都昏了，又更掛念起我，忍不住就喚出了我的名字，結果我父親立時就大發雷霆，竟打了我媽媽一巴掌……我……我父親還說正是因為我的叛逆才給我的家族帶來了不幸、帶來了噩運，是我使他們遭受了真主的懲罰……我一聽完，當時就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其實我的性格是很堅強的，但在那個時侯，若是沒有衛大哥在我身邊，我卻覺得自己沒法再活下去……後來衛大哥說要陪我回去，他說無論我的家人會怎樣，他都要幫我達成心願，讓我再見見家裏我想見的一切，即便讓他遭受再重的怨罰他也在所不惜。可是我已不想回去了，姑婆的話是對的，就讓我所有痛恨我記掛我的家人們盡快忘了我吧，不要讓我再絲毫影響到他們的生活。而且我既然已傷害了他們選擇了衛大哥，那若再讓衛大哥遭到傷害，那我所經受的一切犧牲和痛苦不就全無意義了麼？今生已矣，我要把我所剩的全部都給衛大哥，虧負我父母親人的，就等到你們漢人相信的來世裏再還報吧。”
    月明早聽得流下淚來，這時見她不再言語，便道：“衛夫人，對不起。都是我不會說話，引起了你的傷心事。”
    衛夫人回轉心神，忙拭去眼淚，拉住她的手含笑道：“月明妹妹，我剛才在花園裏一聽到你歡笑的聲音，就想起了我妹妹；後來尋見到你，更是真象又得見到了我妹妹一樣！你，你叫我一聲姐姐，好不好？”
    月明正對著她那瞬時間便充滿熱烈渴求的雙目，大為感動，又這才省明她何以幾次那樣深情的凝望著自己，當下無半點違意，張口便滿懷摯情的大喚了聲：“姐姐！”衛夫人目光大閃，情不自禁，張開雙臂便將她抱入懷中，悲喜交集道：“好妹妹，我的好妹妹……”
    月明貼在她那溫軟香溢的懷內，和她這初識之人有如此親昵的接觸，心裏卻大反常情的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生疏難受，耳聽她又道：“我還有一不情之請，你能不能讓我就將你認做是我的妹妹？雖然我們今日一別後應是少機再見，但我可視你為真實在這世上的我遠方的妹妹，將來隻要得見便是已姐妹相待。”
    月明隻覺能同切膚身受般體感到她此願中所寄托的對其亡妹的無限懷念與深情，又是立時便應道：“當然可以了，那我們以後就是真正的姐妹！”同時心中直想：“你這般美麗柔情的人兒，誰見了你也隻有喜歡得緊，你有任何要求，任哪個人也不忍違背。我若真能多一位你這樣的姐姐，高興都來不及呢，還哪會有什麼不願意的？”
    衛夫人更是大喜，甚是戀重的抱了她一會兒，方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激情，緩緩放開她，又深情凝視著她花一般嬌嫩稚麗的麵容道：“我的妹妹，你真可愛。”
    月明很是感動，又實有些惶恐道：“姐姐，我……我真的很可愛嗎？”
    衛夫人道：“真的，姐姐是不懂講假話的。”
    月明望著她那真摯柔美的語態，不知怎的便想：“連雪姐姐這樣美麗的人都說我可愛，那寒哥哥想來也會這樣覺得吧？”心中頓然便轉為一片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