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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闌凝暮靄,樓角斂殘霞。恰對菱花,樓上晚妝罷。
    那八角玲瓏閣裏,一個半大的女孩,一本正經地對著黃銅鏡描花兒。旁邊立著個比她稍大些,約摸十二三歲的女娃兒,小心翼翼地給她正著那衣裙的邊邊角角。
    忽聽得那門口水珠簾一串兒響,小人兒手一抖,便將那蛾眉敗了,氣鼓鼓地回過頭去,卻見是個十六七的公子哥兒,一身端正月白長衫,腰上是水藍雲綢段,端得好似瓊琚宛轉,玉樹臨風。青絲半冠,薄唇勾笑,一雙桃花眼睛含星似水,偏又是些年少輕狂,眉宇間是說不盡的風流道不出的倜儻。
    小人兒一見他,便將手中妝筆一扔,提裙縱身奔過去,口中隻顧呼道:“二哥,二哥,抱。”
    旁邊跟著服侍的女娃兒驚呼道:“小姐,仔細髒了二公子衣裳。”
    公子見那臉上畫得斑斕的小人撲過來,便也笑,一下將她抱舉起來,惹得她一聲驚呼,便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那小人兒隻有公子半身般長,此刻被他抱在懷裏,隻揪著他的領子便嚎道:“怎麼這麼多些日子才回來!”
    公子將她抱回內屋:“自然是有事情,不免耽擱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郅兒可乖?”
    小人兒一昂頭:“自然。”
    公子隻笑著揉揉她那敗似殘翼的眉角:“乖覺成這般?”
    小人兒不解,攬鏡自照,竟是麵上脂粉皆合了,不由大赧,隻講那鏡子一擲,滿麵通紅道:“怎的,二哥見不過?”
    公子笑顏更甚,一雙星目都似化了水:“不會,那日杭州見得水上搭台唱戲,誰料蔭棚漏雨,旦角便也是作這般裝扮得。”
    小人兒忿道:“原說是些公務,竟也是留戀那溫柔鄉,不肯回來罷!”
    公子作驚詫樣子:“怎的郅兒也一副著怨婦樣子,莫不是三姨娘此處呆得久了,一點一滴脾性都學了過來?”
    小人兒怒得瞠目結舌,再不同他說話,衝他露出那半截頸脖便嗚得一口咬下去。
    誰料想得她當真下得了口,公子也嚇了一大跳,又不好將她拋出去,隻覺得脖子上同她唇齒相接處便是又痛又熱,她吐息之間熱氣全噴於自己衣領內,如同火灼,陣陣顫栗皆往心底去,重重疊疊酥酥麻麻戰戰兢兢,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滋味。
    小人兒隻覺委屈,想自己在這裏日等夜盼,這人卻在江南風流快活,思及此,便更委屈,又不舍得當真用力,少不得心中忿忿,卻又無濟於事。落子於一旁拚命拉她衣袖,便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口來,無意間舌尖在他頸上一轉,隻覺自己靠著的身子竟然一個寒顫。
    小人兒賭氣從他身上跳下來,自顧跑開去了,端留得離尉遲一人杵在那裏,脖子上都是被蹭的胭脂和口水。
    等尉遲也收拾停當了再往裏去的時候,才見得嫫郅狠命地洗臉上的胭脂,將一張嫩臉都擦紅了,頭發也散亂。
    他不由湊上去道:“郅兒這般,可是要揭了一層皮下來。”
    小人兒不理他,向內一轉沒聲響。
    尉遲也不以為意,隻索性將她一頭半長頭發都散了,竟取了那梳篦來細細梳理:“江南之事本來還未完的,隻是上回答應了你去進香,錯不得時辰,便將一摞事情都交給了大哥,我跳上馬便回來了。”
    小人兒手上頓了一下,卻還是不理他。
    他也隻顧打理,手上這束青絲,不比平常女兒家那般烏黑油亮,終是因為常常沐洗的關係,幹幹的有些蓬鬆,讓人不禁得便想將手指埋入其中,將其從頭順至尾。
    尉遲歎了口氣:“如是,待這次進香完了,我便帶你回江南可好?”
    小人兒一跳三尺高:“當真?”
    尉遲隨即便道:“你可要養好了身子,莫再出些事情。”
    小人兒便一既應承,轉身就要撲過去:“二哥末要賴皮,這次許了我去江南,便一準要帶我過去。”
    尉遲無奈笑笑,微舒雙臂便等她投懷過來,誰知她竟穿過尉遲的身體,向前撲倒去。眼見著要撞向青花地磚,又突然渾身一寒一悚,像從萬丈懸崖跌下,渾身落在一柔軟榻上,渾然驚醒。
    一身冷汗迷蒙,卻不知身在何處,微一抬頭,卻就見了一雙眼睛炯然盯著她,頓時回魂猶如突墜冰窟,一聲驚呼:“皇上?”
    公孫鮮於難得麵上有些疲色,合著身中衣躺在她的榻側,見她醒了,便把她向自己懷中拉了幾下,一把抱住。
    嫫郅不是不嚇的,也不知道如何大半夜這人就在這裏,被他攔腰一抱,渾身都輕輕抖起來:“皇上……”
    公孫鮮於有一下沒一下地扶著她的長發問道:“夢到什麼了?”
    嫫郅勾下頭,輕輕道:“江南。”
    公孫鮮於歎了口氣:“你明明是在這京裏生的,京裏長的,怎麼就同那裏割舍不開。”
    嫫郅眼前晃過一人的眼睛,像是聽見了什麼,又似沒有,半晌才似迷了魂似的說道:“有些東西,便是隻見過一麵,也再忘不掉了。”
    公孫鮮於不接話,深深的眼睛夜裏不知在想什麼。
    嫫郅見他沒有別的意思,放寬了心,思量半晌,才問道:“皇上今日怎麼上臣妾這裏來了?”
    公孫鮮於低下頭來看她:“朕還以為你當是清楚的。”
    嫫郅確實不得解,抬起一雙眼睛看他。
    公孫鮮於盯著那雙烏黑眼睛半晌,歎口氣道:“罷了。”
    嫫郅自懷著心思,此時千回百轉,不防公孫鮮於手上一用力,將她整個壓在自己身上。她隻覺得自己貼住的身體同一塊炙鐵般,腰上一雙大手將她禁錮得毫無餘地。
    公孫鮮於附在她耳邊說道:“你隻要乖乖的,朕自然好好待你。”
    嫫郅心中倏地一冷,卻還是說道:“皇上如此,臣妾莫大的福氣。”
    公孫鮮於歎了一口氣,並不知道是為什麼,手上僵抱著她,自此一夜無語。
    嫫郅心中有些惴惴,也不知何時才睡過去,等到早上醒來,卻哪還有公孫鮮於的影子,落子也似平常一般,昨夜那些,倒似了一場黃粱夢。
    不過幾日,宮中就有了七門八道的消息出來,嫫郅心中一頓,霍得便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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