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員外家的大兒子對女人的手幾乎是執著的，從十五歲娶了正室之後，到如今第十個年頭已經娶了共四房的妾了。這四房無一不是有著一雙令他幾乎目眩神迷的玉手。
    尤其第四房姓沈的的手是最絕的。
    說來這沈氏還是年初一台小轎從大宅子的邊門抬進來的，是這四房妾裏娶得最省銀子的一位。沈氏家裏窮得幾乎揭不開鍋，不知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有著一雙纖纖玉手的女兒。孫大公子騎馬經過的時候看到這沈氏女在溪邊洗衣服，這一見就鍾情了，回去後就讓人帶了銀子來說媒。也算是他好心，給的銀子別說給沈氏的大哥二哥娶媳婦都夠用了，就算是沈氏那剛出生不久的幺弟將來要娶媳婦估計也是夠的。
    卻沒想到這個沈氏是個有脾氣的，雖然是自己點頭嫁進來的，卻成天的不給孫大公子好臉色看，弄得他頗為煩心。尤其他去年才和正室桑氏保證不會再娶了，這一下，桑氏也天天的拿臉色給他看，讓他連書都讀不進去了。
    本來這紅酥手黃藤酒伴著的，書念得還挺暢快，現下看那些字一個一個像是要鑽進眼睛裏似的讓他腦仁疼。
    家不齊何以平天下啊，孫大公子這些天總在歎氣。
    不多日，中元節將近，一大家子回祖宅祭祖，原本孫大公子是要帶著桑氏的。沒想到桑氏忽然抱恙，他略加思索，決定還是帶著沈氏。他回想起來在溪邊和沈氏搭話的時候，沈氏看著還是挺溫婉可愛的，沒準是在孫府裏有些悶著了，便想順帶可以讓沈氏出門散散心。
    沈氏的那雙纖纖玉手若是不能幫自己磨墨就太可惜了，他想。
    山裏的老宅子雖避暑，卻多少透著點荒涼氣。就比如他歇息的屋子竟然有一處牆破了，裂了道縫。臨時找人糊了好幾層紙，到了晚上，風吹過時那紙隱隱顫動而發出窸窣的聲音，讓他幾乎就沒睡個安穩覺。
    第二天，從山上掃墓下來，沒想到竟然接到家丁來報，說是沈氏試圖逃跑，被抓了回來。
    他忍無可忍，不能沒有家法，於是拿鞭子抽了沈氏一頓。當然，這次也有小心避開沈氏那雙如玉如凝脂如天仙下凡的手。
    沒想到半夜又忽然被敲門聲吵醒了，這沈氏居然又跑了，被抓住之後還拿柴刀傷了他的兩個家丁。
    這次他實在是沒有耐心了，於是就將沈氏的手砍下來了，擱在盒子裏讓人拿到宅子後頭的老井裏泡著。
    不到一個時辰，失血過多昏迷過去的沈氏就死了。本來是不一定會死的，不過孫大公子在氣頭上，誰也不敢頂頭跑屋裏去看沈氏怎麼樣了，更不用說去叫大夫來了。
    吹著夜裏的涼風喝了一壺茶又去了兩次茅房的孫大公子總算是平靜些了。在他回房歇息之前，有家丁來報告說沈氏已經去了，他揮了揮手讓他們自己處理，就關上了房門。
    實在是晦氣。他本來就不喜歡回祖宅掃墓。尤其這趟回來之前，他從他那群酒肉朋友那裏還聽來了不少鬼怪傳奇。雖然都是些香豔故事，但嚇人還是有些嚇人的。
    更別說他本來帶著沈氏是想晚上能擁著美人美手入眠的，現在床榻空空不說，還得費他些銀子去處理那些麻煩，爹娘不免也要來嘮叨上幾句。
    他躺在床上，覺得屋裏冷清得骨頭都要發涼，於是裹緊被子往床裏靠了靠。一會兒，又往裏靠了靠，背貼到了牆上。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一個激靈，身子動不了，隻聽出那聲音似乎是從背後傳來的。
    那道糊了紙的牆縫是跟床挨著的嗎？他忽然想不起來了。
    很快，他就聽到紙被什麼東西戳破的聲音，緊接著一個什麼東西從縫裏進來了，爬上了他的腰背。
    像是一條蛇，還有些濕漉漉的，似乎在滴著水。他屏住呼吸。本來想要趕快醒過來的，這下又覺得還是一動不動的好。
    那蛇很快爬到了他的胸前——他這時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蛇，而是女人的手臂，而且手腕處似乎還是斷裂開來的，不知道被什麼黏在了一起。很快，如玉纖白的手指輕輕放在了心髒的上方，下一瞬不及他反應就直直地摁了下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胸腹爛成一灘幹涸的血泥的孫大公子被發現了。有人注意到了牆上那道裂縫上糊的紙被什麼捅破了，除此之外再沒其他異狀。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當時在山腳下借住的林九。
    林九和看熱鬧的人群一起跑到了大宅子外麵，和很快被趕走的其他人不一樣，她在院牆外的一棵樹上尋到了個不錯的位置，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屋頂上望天的沈氏的魂。
    確認無事之後，她就跳下樹離開了。
    在院牆外小樹林的陰影裏，兩個陰差說著話出現了。這不是林九第一次聽到人本不該聽到的話了，不過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裝作聽不到。
    “人的魂都是一樣的，怎麼到了人世間，女人就活得跟牲畜一樣了？”她聽到一個陰差說。
    這樣的評論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冥間管不著人間的事，她們這些有怨有仇的把怨仇報了，咱把魂領回去就行。”另一個陰差說。
    宅子後的那古井是有些靈氣的，沈氏的手到了井裏正是借了那靈氣出來，否則隻能是含恨不得報了。林九有些感慨。後邊還有些什麼話，她走遠了也就沒去注意了。
    沈氏其實注意到了林九，也注意到了陰差，因擔心會受自己牽連，便表現得並沒有注意到的樣子。畢竟自己是殺了人的，也不知會不會真下那地獄。不過那地獄是鬼的，又不是人的，按理說不該遵循世間的這些荒唐規矩。
    也有說人犯了錯後便要轉世入畜生道的。那又和轉世為人有什麼區別呢？她抬頭望著天，思緒飄得有些遠了。若有下輩子，或許轉世成一隻在天空翱翔的鷹，便能自由馳騁於天地之間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