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故事  十四層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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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化樓一共13層。不過實際上,13層是沒有的——電梯上按鍵的最上方一枚按鈕,上麵寫著的數字是“14”。
    關於第14層,有很多傳說。但我從來不以為事。一所大學內的生化樓要是沒有一點傳說才是奇怪的。
    盡管如此,晚上在12層自習或者做實驗,心裏難免有些發毛,尤其一個人離開教室,走在安靜的走廊上去盡頭的飲水機打水,或者是去盡頭的衛生間上廁所的時候。又尤其今晚上自習,耳機好像又出了點問題,以至於一直忍著沒去廁所,好不容易挨到了十一點鈴響,拉著一起來的舍友小Y就往外直衝。
    “你幹啥?見鬼啦?”小Y跟著一邊跑一邊問。
    “再晚點麻辣燙窗口人就多啦!”我道。作為全寢室膽子最大的一個,我得好好想想怎麼跟她說耳機的事,才不至於嚇到她。
    “你說得對!”她點頭道,腳步加快,一下跑到了我的前麵。
    順路去體育館的衛生間解決了一下緊急狀況的十分鍾之後,拎著一塑料袋麻辣燙的我們決定去已經關燈了的操場走兩圈再回宿舍。
    “你在耳機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她聽了我的話以後有些不以為然。
    “……嗯,摘下來以後就沒有了。”我說,“像是嬰兒哭一樣的聲音。”
    “會不會剛好貓叫,”她說,“這個季節嘛。”
    “應該不是。”我說。
    “好吧,要麼就是你的耳機接觸不良或者線路出問題了,要麼就是耳鳴吧,就是你的大腦在警告你別聽耳機了,聽久了傷耳朵。”她說。
    “我覺得你說的好像都有點道理。”我說道,如果是耳鳴的話,總覺得以前好像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去年年末出了車禍之後,有一段時間就耳鳴得挺厲害的。
    散步兩圈下來,麻辣燙吃的也差不多了。在宿舍樓下還碰到了一對正在吵架的情侶,聲兒挺大的,瞅著分分鍾要動手的態勢。正想著會不會有樓管出來勸架,忽然桃花樹下的草叢中衝出來一隻野貓,往那個已經舉手準備甩巴掌的男生手臂上一踩,劃了一道血印,很快躥到了路的另一邊。那貓的毛全豎著,也不知道是被什麼嚇到了。
    第二天一早有實驗課,雖然覺得貓爪子那一下應該挺疼的,不過也拜它所賜,總算可以不用被迫聽情侶吵架直播,而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然而又是一夜多夢。半夜醒過來一次,見小Y坐在桌邊抱著個水杯喝水,問她怎麼了,她說是口渴了睡不著,我聽了忽然覺得也有點渴,就也爬起來喝了口水,又睡下了。
    小Y是我們這個寢室唯一一個另一個專業的。早上起來的時候她還在床上睡覺,我覺得有點羨慕,我們這個專業不知道為什麼大一的課基本上都是在上午。
    和另外兩個室友買了早餐,走到生化樓的時候太陽已經相當耀眼了。坐電梯的時候那個大概是耳鳴的聲音又出現了,於是我摘下了耳機。聲音消掉了大半,很快就完全沒有了。看來小Y她說的很可能是對的。
    胳膊被戳了一下,轉頭看,兩個舍友都看著我,似乎是有話想跟我說。
    “咋啦?”我問。
    “XX,你最近晚上是不是睡的不大好?”其中一個問,“你最近老說夢話。”
    “我說夢話了?”我有點驚訝,“……如果吵到你們了,很抱歉。”
    “沒事,我看網上說薰衣草精油助眠,你要不要試試?”另一個建議道。
    我點頭說是。很快電梯到了12層,大家一起往外走,對話也就沒再繼續進行下去。
    和往常一樣,這一趟電梯沒有人是要去14層的。聽說14層一大半都是標本室,小Y的專業好像會去,但不清楚具體會做什麼。
    我其實不太喜歡每周這一天的實驗課,因為剛好隔壁教室就是那個學長這學期上課的教室。那個學長跟我是同鄉,去年有追過我,還在宿舍樓下擺了蠟燭,我裝拉肚子沒下去。後來他不知道怎麼知道了我不喜歡男生的事,又“不小心”將這件事曝光了。雖然輔導員也說沒關係了,但肉眼可見,那兩個舍友開始和我保持一種相當微妙的距離。
    實驗課課間,果然他又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和幾個班上的同學聊得挺開心的樣子。其實班上關於他和我的這些事有些流言。那個學長是學生會幹部,據說人很好相處又樂於助人,人心多向著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下課後,在樓道轉角碰到了正在往樓上走的小Y,她眉頭皺著,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她就轉過頭來跟我笑著打了個招呼。我也揮手回應了。
    “嘁,怪胎。”一個女生撞了我一下,罵了句,搶先一步上了電梯。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女生的名字。是同班的,不過不熟,印象中好像是學生會的。可能是因為那個學長的事討厭我了。
    晚上有班會,慶祝三七女生節的,和之前的班會一樣都是在生化樓十一層的一間教室。小Y說她不喜歡三七差一日的說法,我也不大喜歡,不過因為簽到能加綜合分,就去了。隻是沒想到,那個學長居然也在。
    班會結束後快十點了。本來想趕快跑的,結果我被班長留下來幫著一起收拾。跑了一趟廁所丟完垃圾,剛推門出來,就見樓道的燈忽閃忽閃了好幾下,幸好是還沒滅。這會兒都十點多了,自習的大多數都在一二三四五層的教室,十幾層的真的不多人。
    就在我就要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燈忽然一下滅了。這下算是看得很清楚了,估計是真沒人在十一層上自習,走廊的燈滅了之後一下子整個十一層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正要打開閃光燈當手電,忽然一聲嬰兒啼哭從前方傳來,我抬頭一看,一團覆蓋著暗紅色光芒的什麼正從走廊盡頭往這裏移動。
    我深吸一口氣,再仔細一看,居然是還未發育完全的人類胎兒,往外滲著血的小嘴大張著厲聲啼哭著,隱約能聽出好像是邊哭邊在喊“媽媽”——是誰在惡作劇?
    摁了手機的電源鍵和Home鍵,屏幕居然都不亮,明明應該還有大半的電量,怎麼好巧不巧這個時候手機壞了。再一抬頭,好像會瞬移一樣,那扭動著細弱四肢的胎兒已經爬到了不到十步之外的地方。
    我轉頭邁開步子就跑,沒想到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還不及驚訝或驚嚇,這人說了句“跟我來”,一麵拉住了我的手帶著我往那個方向跑。懸起來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大半,因為這個人是小Y。
    她拉著我跑向走廊另一側的樓道,推開防火門,以感應燈勉強能跟上的速度開始往上跑。
    “不下樓嗎?”我邊跑邊問。
    “那個東西上不來。”她答道。
    一層,兩層,到了,我們到了第十四層。她回身將防火門鎖上了。我看著她手中的那串鑰匙,表示驚訝。
    “雖然那個東西進不了我的領域,不過那個傻X男我防不了,鎖一下以防萬一了,”她說,笑了下,晃了晃手裏的鑰匙,“這鑰匙是從一樓樓管那邊借的。好吧,直接拿的,算是借的。”
    我看著她,喘著氣,聽著心跳慢慢減速,一時反應不過來應該先問她什麼。
    “那個不是惡作劇,”她說道,“那個是真正的嬰靈,不過不是……不是你當時的那個。”
    我愣住了,她說的話,可能隻有標點符號我聽懂了。
    “你不用想起來。”她說道,“等會兒吧,應該不用一個小時,那個東西就會反噬到他身上了。”
    我看著她,頭開始痛起來。
    這次不是耳鳴,而是整個視界開始模糊起來。我最後聽到抱著我的她在我耳邊問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一下跌入了一個像是夢境一樣的世界。
    我回到了出車禍的那天。這麼說也不準確,我是飄在半空中的,看著下邊的自己在紅燈的時候打開了出租車的車門,向著車流湍急的十字路口中心走去。
    我想起來了,我當時已經沒有力氣去抓住不管怎樣一定要活著的想法。
    我也想起來了,那個學長後來還對我做了什麼事。我想起來了,一動不能動的我當時睜著眼看著他,沒有眨過一下眼。他說,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行,我這是在幫你。
    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是從醫院出來的,因為被告知不能墮胎,我隻剩下不如就消失吧的願望了。
    “嘭”的一聲巨響。對撞上我的司機,其實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我回過頭去,見到坐在掉光了樹葉的樹枝上的小Y。那是我和小Y的初次相遇。
    我也想起來了,小Y其實並不屬於這邊的生者的世界。
    我緩緩睜開眼,引入眼簾的是小Y寫滿關切的臉。
    “我沒事了。”我說。坐起身,環顧四周,我們現在在一間空無一物的教室內,從窗戶看出去的景色來看,應該還是在十四層。
    “你,想起來了?”她問。
    我點點頭,“都想起來了。我剛才夢見我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了,就我出車禍那時候。”
    她看著我,眨了眨眼,“那時候的你,處於深度昏迷狀態,有的時候……應該說是靈魂吧?靈魂會跑出來,雖然還活著。我一開始還挺開心的,不過到底你看起來和我這已經離世的鬼魂確實不一樣,我就想我也不能騙你變得和我一樣吧。”
    我笑了笑,道:“謝謝你當時把我推了回去。”如果不是她當時將我的靈魂推回我的身體,我可能早就飄蕩消散在天地之間了。
    “不客氣。”她說道,“後來發現你能看見我,真的是太驚喜了。我一個人,好吧不是人,一直住在這十四層也是蠻無聊的。”
    “你……”
    “哈哈想問我為什麼會住在這裏嗎?”她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我算是這一帶的地縛靈嘛,然後這十四層平時真的沒什麼人,很適合我待著。至於我為什麼會變成地縛靈……因為我有願望沒實現,所以就留下來了。”
    “願望?”我問。
    “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告訴了你就非得幫我實現了。”她說道,“反正我也快走了,而且這麼多年過去其實我也沒怎麼執著了。”
    “……快走了?什麼意思?”我問道。既然她不想說願望,我也不是非得知道,如果我能幫的話,她應該一早也說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快走了。
    “我這種地縛靈保持理智大概能保持個五十年,”她解釋道,“時間到了還不肯走的話,變成怨靈的可能性一下就變得很高。”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歎了口氣,道:“我一開始以為你聽到噪音是因為我。因為五十年快到了嘛。沒想到是有人在針對你。”
    “所以,那個,真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問比較好。
    “不是,那個不是你的。當時那個胎兒的靈還沒成型,你出事那下,它就散歸天地了。我看的很清楚。”她說,“我不知道那個傻X男是從哪裏搞來的那個嬰靈。那個嬰靈也是可憐,被術法強行留在了這邊。”
    一個小時後,她確認樓下危險已經解除之後,就拉著我的手一起下樓了。到了樓門口,她跟我說了再見轉頭就要往回走。我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麻辣燙,她笑著答應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吃麻辣燙。
    寢室其實一開始就隻有三個人,空出來的那個床位上其實擺了好幾隻行李箱。
    不久之後,我聽說了大二有個學長忽然換上了精神分裂的傳聞。我沒仔細打聽過,不過確實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學長,一直到畢業。
    畢業之前,我最後去了一趟生化樓十四層。也不知道她實現了願望沒有。我最後從十四層走廊盡頭的窗戶往外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上,陽光照耀著我們之前時常一起吃著麻辣燙散步的操場,燦爛而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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