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故事  白日夢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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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額頭一下磕得疼了,我才醒了過來。睜開眼之後卻差點尖叫出來——瞳孔到窗玻璃隻有不到1厘米的距離。
    不小心睡著了,才會這樣不小心地碰到玻璃上。
    幸好忍住了沒尖叫出來,才沒嚇到周圍的乘客。
    深呼吸,待心跳稍緩了,才轉過視線再次看向窗外。已經是快到終點站了。
    前邊漫長的十幾站,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好像其間還做了夢,這會兒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腦袋裏隻剩殘留的一點印象。完全無法靠這一點模糊的印象拚解出任何意義。
    到終點站,車停了,走下公交車的一瞬,陽光光線晃了眼,腳下不穩,差點摔倒。
    ——大一寒假結束,回到大學所在的這座北方城市,我先一步到的並不是校內宿舍,而是大學附近的一處居民區。
    並非因為與舍友相處不好才搬出宿舍,改在附近租房子,而是受不了那極小的空間卻硬是裝下了八個人的寢室,尤其我的床位就挨著窗玻璃。即使是拉著窗簾,在寢室裏待久了,還是會心慌胸悶,頭也疼得像要裂掉一樣。
    陽光幾乎亮得慘白,尤其在走入居民樓陰暗的門道後,殘留在眼底的光線更是刺得腦袋一陣疼痛。門道的盡頭,電梯前的天花板上安了一盞日光燈,光線從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滅了一樣的微弱。
    電梯有左右兩間,正中對著通往樓梯的門。
    記憶之中,寒假前離開時,明明是左邊的電梯壞了。寒假回來後,卻是右邊的電梯壞了。
    其實不過隻是很小的細節,卻還是覺得不舒服。走樓梯的話,樓道內並沒有窗戶與外界相接,但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壞了,一直沒人修,常年陰暗,要這樣走到14層,根本無法想象。
    還是隻能坐電梯了。
    從包裏掏出一張餐巾紙,隔著餐巾紙按下了微弱反射著日光燈蒼白光線的合金按鈕,等電梯從最高的18層下來。
    目光移到電梯門上,一下看見了身後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轉過身笑著打了招呼:“阿姨好。”
    “哦,小煥回來了。”黑長裙黑長發的女子轉頭看向我,露齒笑了笑,“你呀,還是那麼瘦那麼漂亮。”
    “謝謝阿姨。”我答。
    她是我的房東,就住在12層,也就是我所住的14層的樓下一層。
    “小煥,下周六晚上有空來阿姨家吃個飯嗎?”她又開口問道,聲音很溫柔。
    “好。”我點頭答應道。
    2
    坐在桌前,抬眸望向窗外,天空很藍,藍得近乎發膩。
    才到正午12點,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微信上有人給我發了好友申請,申請人的昵稱是“十娘”,附帶留言是:hi,小煥,我就住在你對麵。
    ——對麵?
    我驚了一下,抬起頭,見同層斜對麵的淡藍窗戶後的白紗窗簾竟拉開了,在那後麵,麵對著窗的書桌後坐著一個黑色長發的白裙少女,看起來有些瘦。她正對著這裏微笑著。
    你可以來找我玩。
    ——通過了好友申請後,她發來的第一條信息這樣寫道。
    大概也是租住在這裏的大學生吧?回想起來,似乎曾在哪裏見過她——大概是在校園裏吧……?
    我回她:你好。謝謝你,但我這幾天趕作業,過幾天再去吧。
    過了十幾秒,那邊又發來一條信息:抱歉我上午不小心注意到你總反複擦拭你的眼鏡,還有你的窗玻璃。你很愛幹淨。
    我回複:我好像確實有點潔癖……被你發現啦。
    過了一會兒,那邊又發過來一條消息:隻對玻璃一類的東西……?
    我回複:……大概是吧。
    幾乎就在我的回複發過去的一下秒,那邊回複就到了:你……以前發生過什麼嗎?你的習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雖然有些奇怪才認識的人就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稍微想了一下。並沒想起什麼來,反正大概是很久以前就有了吧。
    想不起來了。
    將回複發過去,再抬起頭,望向那邊,那邊的她也正好抬起頭。她微微一笑,我也回應地笑了笑,再次低下頭時,正好看見她又發來的一條信息:這周六,你去阿姨那裏嗎?
    3
    坐在窗邊的沙發上,聽著同住在14層的兩個女生和一個租住在12層的女生聊著天,卻怎麼也提不起加入的興趣。
    藍色的玻璃窗,透過的陽光光線帶著一種慘白的藍,看久了感覺極不舒服。
    從這裏向斜上方望去,可以看見14層十娘她那裏的窗戶。明明問了我會不會來,結果她自己並沒有出現。
    也或許是忽然有事吧。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究竟是不是十娘。她的微信昵稱是十娘,問她名字的時候,她卻說我已經知道了……總覺得爸媽應該不會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也沒準是自己在成年之後改的吧。
    問她為什麼叫“十娘”,她說是因為很喜歡《杜十娘》這個故事。
    看見阿姨從廚房走出來,手中端著擺滿各樣食物的餐盤,向臨著廚房的房間走去,我也起身跟了上去。猶豫了半天是否該去幫忙,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跟著走進了那房間之後,眼前的情景卻讓我一下怔住了——
    “阿姨,你在喂貓嗎?”未經大腦就將這話問出了口。
    雖然覺著有些不對勁,但將食物擺放在房間角落,還是比較可能是喂寵物的吧……?雖說那食物豐盛得有些太過了。
    阿姨淡淡笑了笑,低下頭,劉海遮住了眼睛。過了片刻,她才輕聲開口:“新年才過,她可得吃好些。”
    “她……?誰?”一怔,又是來不及思考就話出了口。
    “素素,我女兒。”阿姨淡淡笑道,抬頭望了我一眼,遮擋在劉海後的眼睛隱約閃過水光,“她走的時候,沒吃飽啊。”
    我這才想起來,在入住之前我曾打聽過相關的情況,那時確實聽過這件事——她的女兒,是吃了假冒減肥藥之後中毒而亡。
    而在女兒去世之後,她的丈夫又因工作去非洲長期出差,疑似失聯了。怎麼想,阿姨都很可憐。還好她還有這些房產,靠出租12層和14層的房屋,就算不工作也完全不必擔心生活費的問題,租住在這裏的學生們平時也可以陪她說說話。
    “……對不起。”我輕聲道,退出了房間。
    其實第一次見房東阿姨的時候,我有些擔心,因為阿姨總是穿著全黑的長裙,雖然氣色看來還不錯,但或許是心理作用的影響下,總覺得阿姨哪裏不對。
    中年喪女是很悲傷的一件事吧,雖然心裏覺得有些不舒服,但畢竟那是他人的悲傷,自己不該想多了。
    幸好吃飯的時候阿姨沒有提到剛才的事,表情也全然沒有了適才的悲傷。
    “阿姨,14層走廊盡頭的那間,租出去了嗎?”想到這個問題,我問她道。
    14層走廊盡頭的那間房,是十娘住的地方。
    “嗯。”阿姨點點頭,“怎麼了?你想換到那裏?”
    “沒有沒有,隻是隨便問問。”我答。
    這樣看來,還是自己想多了。
    4
    半夜,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將我從沉睡中驚醒。
    可是走到了門口,從貓眼向外看,根本看不到外麵有人。而敲門聲仍在繼續,卻越來越微弱。
    害怕是害怕的,但也不知該向誰求助,隻好握緊了手中的玉佛手鏈,顫抖著手開了門。
    門後的情景,卻讓我完全愣在了原地——門後,地上趴著一個血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手中的玉佛一下沒有拿穩,正正摔碎了在血人的身前。
    血人抬起頭,臉上本該是眼睛的位置隻有兩個血窟窿直勾勾地盯著我。
    驚愣住的自己,盯著那張滿是血的臉,竟勉強從輪廓上認出了那是住在12層同為租客的女學生。
    “……快跑……”勉強從她沙啞的聲音中辨別出了兩個字。
    從地上的血跡來看,她是從樓梯間那裏爬出來的……究竟發生了什麼……
    手機就在口袋裏,掏出來想要打電話報警,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才發現手機已沒電關機了——容不得多想,想要扶起麵前的血人,可才拉起她的胳膊,竟就這樣將已變得軟綿綿的胳膊拉扯了下來,鮮血噴了一身——手指伸到鼻孔前探了探,已沒有呼吸。
    大腦飛速地轉著,竭力將洶湧而來的恐懼壓下……首先,必須通知同在14層的另外3人才行——但連續敲了兩間的門,都沒有人回應。
    到樓道盡頭的最後一間,才抬起拳頭敲了一下,門“吱呀”一聲就向內打開了。
    竟沒有關。
    心中暗叫不好,連忙跑了進去——黑漆漆的房間,竟什麼都沒有……!
    借著月亮慘白的光線,甚至可以看見天花板上的露出的電線頭,連燈也沒有,而一側的牆上有一大片汙跡,黑乎乎的,看不清究竟是什麼,像是有什麼噴濺了上去——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身後忽然又是“吱呀”一聲,轉過身去,正好看見一個黑色長裙的人影走了進來……是房東阿姨。
    而且,隨著她一同的,還有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味。
    “十娘去哪兒了?”我問道,聲音顫抖得厲害。
    5
    “十娘?”阿姨一怔。
    “就是租住在這裏的人!”我大聲喊道。
    房東阿姨忽然嘻嘻笑了,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扭曲得像是要裂開了一樣,“這裏啊,是租出去了啊,租的人就是我女婿啊。”
    我根本聽不明白,她說……女婿?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是來阿姨家吧,”阿姨的嘻笑聲越來越刺耳,“阿姨要好好招待你。”
    開口想說不要,衝過去想要推開她,可才伸手,卻就這麼被自己絆倒在地——身體,忽然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被下了藥麼……還是……
    6
    冰冷刺鼻的味道,就像是……被爛了很久的腐肉包圍了……我,是做了什麼噩夢嗎?……可為什麼,睜了眼之後,刺鼻的味道還是沒有消失,甚至,還比夢中更加濃烈了……
    全身都疼痛著,像是被烈火燒灼著……勉強轉動脖頸,怔了半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
    ——身側,躺著兩具屍體,其中一具已是幹屍,而另一具則是高度腐爛,深綠色的膿水不斷向外滲著……腐屍的胸口卻空了,像是有什麼人挖走了他的心髒。
    即使不再去看,卻是怎麼也擺脫不了,就好像連我的大腦也在腐爛著,所有的細胞都在不斷地腐爛爆裂……
    身體被綁住了……我這是……究竟是到了哪裏?
    “喂。”有女生帶笑的聲音忽然響起,很輕的聲音,卻聽得再清晰不過。
    轉過頭,竟看到一個女孩就站在牆邊,黑色長發,白裙……是十娘。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幫你逃出去吧。”她微笑道,俯下身,開始解綁住我的繩子。
    我怔望著她,不明白她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說要幫我……這隻是誰在和我開的一個大玩笑麼?但身邊的屍體,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
    “你……”我呐呐開口。
    “噓。”她食指抵唇,“小聲點,不要被她發現了。”
    我怔怔點頭,掙紮著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盡量輕聲地走出了房門半掩的房間——走過一條不長的走廊,打開了盡頭的不鏽鋼隔門,那之後,確實是房東阿姨家的客廳……
    窗戶透過陽光,藍色慘白的光線落了一地。竟已是白天。牆上的時鍾,長短時針都指著12,是正午十二點。
    緊跟著她的腳步,總算是走了出去,右側的電梯正好停在12層。一按下按鍵,電梯門就開了,我跟著她迅速走了進去,等電梯門關上了,才鬆了一口氣。
    7
    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她,可是開了口,卻不知該先問什麼好。
    反而是她微笑著先說了話:“你沒事吧?”
    “嗯……你呢?”
    她沒有答話,隻是仍微笑著,隔了片刻,才再開口,“小煥,你記得我?”
    我一怔,她問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嗯。”我點頭道,“你是十娘。”
    “嗯,我是十娘。”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移開了視線。
    看著她的側臉,紛亂的頭緒過了好久才總算清楚了一點——正想要開口問她借手機報警,就在那一刹,她卻忽然轉過頭來,微笑著先開了口:“你,知道樓上那兩具屍體都是誰嗎?”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視線卻不小心瞥到了樓層提示屏幕,一下怔住了——明明按了1層,這會兒卻根本沒有哪一個樓層的按鍵是亮著的,甚至,連樓層也……竟是顯示著14!
    “……你!”
    想起來了,在我倒下去的時候,她就站在房東阿姨的身後,冷笑著看著我。
    “好像你見到我也不是很驚訝。”她道,忽然嘻嘻笑了起來。
    “你……為什麼……?”
    “房東她是無罪的哦。她丈夫是病死的。她女兒喜歡的那個男生,是自殺的。”
    “你……”頭疼得厲害,張口想說些什麼,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這時電梯門忽然打開了,慘白的光線一下晃了眼……竟是到了一層。
    是電梯的顯示壞了麼?
    又或者,這裏根本不是真實的地方……空曠的一層大廳,一個人也沒有。
    身體不受控製地走了出去,緊緊跟在她身後走著。
    “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認識她也好多年啦。”她嘻嘻笑著道,轉過頭來眨了眨眼。明明是笑著的表情,眸中卻隻有冰冷的寒光。
    溫控感應的玻璃門打開了,又關上。我跟著她走下了台階,走到了樓前的小樹林裏。
    “她隻是覺得太孤單了,所以,舍不得將屍體送去燒掉。”她繼續冰冷嘻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嗎?你住的那一小套房,原來一直是她女兒住的。高中的學生嘛,說要集中注意力好好學習,所以在她死之前,她已經在那裏住了有兩年呢。”
    “你……為什麼……”
    “我不是她哦,她早就被我吃掉了。嘻嘻,那孩子的鬼魂是自願的哦,因為她死有不甘啊,而我幫了她。”她說著,咯咯笑了起來,扭動脖子,將脖子上的頭轉了整整一圈,鉛灰色的瞳再次緊緊盯住我,“我幫她吃到她所喜歡的人的心髒,所以她很感激我呢。”
    或許是太害怕了,思維反而清晰了起來——在學校裏確實是見過她,但從未見她與其他人說過話,而且,就像現在這樣……總是站在陰影之中。
    深吸一口氣,迅速轉身向陽光照射到的地方跑去,一口氣跑到了馬路的正中。
    正午的時候,這裏確實很少有車經過……但……
    身後忽然一陣陰寒,鼓足勇氣轉過身,她竟真的就站在身後,望著我,陰冷嘻笑著。
    “你……想要我的命。”自己喃喃的聲音,已滿是絕望。
    “我不會殺你的。”她道,“做了壞事的鬼,也是要受懲罰的。”
    “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那時的風,是你!”
    我絕望大叫,蹲下身,緊緊掐住自己的胳膊。
    當時,如果不是忽然起的那陣風將房地產的廣告牌刮倒,砸在了我的腳邊,我也不會在扶起廣告牌的時候看到那條信息,更不會搬到那裏去!
    但當時明明確認過了,租金並不低。那房子,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傳說。
    “標價太便宜的房子,誰敢買呀?再說那樓裏也沒幾個人知道她女兒其實已經在14層住了好幾年。”她嘻嘻笑道。
    12層和14層,都是阿姨家的房子……原先知情的房客,後來可能也都搬走了。
    絕望地盯著水泥路麵上凹凸的瘢痕,視界又是一陣眩暈——
    8
    再睜眼,竟仍躺在腥烈腐臭的房間裏。而自己,正抬頭看著站在牆前微笑著的她。
    “你沒有逃走哦。剛才,隻是你做了一個夢。”她嘻嘻笑道。
    ……是麼?剛才的是夢……
    那麼,是了,夢中,從電梯裏走出來,走到的那個空曠得可怕的一層大廳……嗬,我才忽然意識到,那是多麼明顯的漏洞……真實的居民樓,電梯門打開之後,明明應該是陰暗的樓道才對……
    ……為什麼不是現在這個才是夢呢?明明,這麼的陰冷恐怖。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房東阿姨走了進來,木僵的表情,嘴角彎著,像是在癡癡笑著,又像是……深深地怨恨著什麼。
    她走過來,根本無視了就站在牆前的十娘,俯下身將我抱了起來,走到了一側的小房間裏,將我丟進了盛滿冰塊的浴缸中。
    注射了一支不知是什麼的液體之後,她開始解綁住我的繩子,又將我的四肢重新固定在了浴缸四周的矮柱子上——明明已瘦得嶙峋,力氣卻大得像是要將我生生扯裂。
    浴缸一側的工作台上,一排的手術器械,鋒刃閃著寒光。
    她木僵地癡笑著,在其中小心翼翼地挑選著。
    忽然襲來的暈眩感,已讓我連維持恐懼的力氣也一點點喪失了……光是要睜著眼就幾乎費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舉起一把手術刀轉過身來,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我,眼眶一下滲出黑紅的血液——
    “我的女兒,沒吃飽啊,昨天也才吃了一對眼睛,食材就丟了,也不新鮮了……你這麼漂亮,吃了你,女婿他一定會更喜歡我女兒的……”
    就像是靈魂脫離了身體一樣,睜眼看著,她的所有動作……
    明明整個肚子都被剖開了,卻還是清醒著。
    是因為頭部以下都被麻醉了,又處於低溫冰凍的狀態嗎?為什麼……要這樣活生生地取出我的內髒……是為了給她的女兒吃起來更有鮮味嗎……
    “吃肝,明目補血啊,乖女兒。”她咧嘴癡笑著,從我的腹中掏出一枚鮮血淋漓的內髒,小心翼翼地捧著,放到了一側鋪滿了冰塊的小食盒內……
    9
    這又是夢麼……?
    明明,上一秒還注視著自己已被掏空了、隻剩一灘腥紅血液的腹腔,這一秒卻又回到了馬路的正中,蒼白而刺眼的陽光從頭頂灑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能聞到陽光和塵土的味道。
    右手邊是居民區的籬笆外牆,左手邊是一排商鋪,大多關著門,隻能通過玻璃門窗隱約窺見內裏。
    “嘻嘻,你做夢了嗎?白日夢?”忽然耳邊響起一個嘻嘻笑著的女音。
    驚怔回頭,身後不到五步遠的地方,站著十娘。
    視界開始晃動,模糊得厲害,似乎已重複循環過了無數遍……
    終究逃不掉麼……?
    汽車駛來的呼嘯聲越來越近……
    不論是在哪一邊,都無法避免死亡的命運……那麼,至少在這裏,痛苦會不會……
    “嘻嘻,就暫且讓你如願吧。”她陰冷嘻笑著的聲音在耳際漂浮而過……
    刺耳的鳴笛聲,呼嘯的風聲……接著,是渾身被生生扯裂的劇痛……是骨頭碎了刺到了肉裏嗎……還是內髒都破了……?
    這樣……就要死了啊……
    耀眼的白光,緩緩滲過眼皮,又漸漸散去……那之後,是巨大的血池,望不見邊垠,到處都是模糊的血肉翻滾著……是到了地獄嗎……即使在被這樣殺死之後,仍還有無法抵償的罪嗎……?
    10
    猛然睜眼,幾乎從座位上驚跳了起來。
    “……?!!”
    “你睡著了。”身邊有人對我說道。
    是同桌。
    掛在教室後方的時鍾,顯示時間為十二點。正午十二點。肚子已經餓得有些疼了。
    我長出一口氣,心想還好托肚子餓了的福,才讓我從那恐怖沉重的夢靨之中醒來。
    我站起身,想問同桌一起去食堂,這才注意到同桌一直在皺眉看著我。
    而在她的身後,一群人趴在窗戶邊上,不知道在往下看著什麼。
    “他們不去食堂聚在那裏幹嘛?”
    “出事了,杜鵑她。”同桌回答。
    ……杜娟?!
    我站起來,推開同桌,推開所有擋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窗戶邊,探出頭向下望去。
    教學樓一層大廳前的平地上躺著一個人,一個幾乎是浸泡在了鮮血之中、全身關節古怪地扭曲著的人。
    一個瘦得已不成人樣的人。
    一個曾經她當我是她最好朋友的人……一個曾經大喊說非他不嫁卻最終因身材過胖而受盡嘲諷的人。
    一個……被我背叛了的人。
    玻璃碎片紮在白皙如霜雪的脖頸上,血紅的液體汩汩而出,扭曲的手腕一側,是半張玉佛殘破的臉,緩緩沉入血紅的液體中。
    她那原本好看水靈的黑色瞳仁,已覆蓋過了一層鉛灰,倒映過慘白的天光,散開成一片刺眼的血紅。
    夢裏的十娘,有著與她一樣的樣貌,一樣的聲音。
    可在夢裏,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她的名字,甚至,想不起在我的過去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人。
    ——是預感到了麼,才會做了那樣一個夢……?
    明明心裏恐懼得很,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那血紅的瞳孔上移開視線。寒意沿著脊索向全身擴散。
    “啊……!!!!!!”
    手腳一下失去了力氣,向後跌去,直到鮮血染紅了視界一角,才驚怔回神——手腕上的玉佛,狠狠地磕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玉佛,是一對的……是她省吃儉用好幾個月才攢夠錢買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兩人各存一枚。可我後來……將她送給我的那一枚玉佛送給了說很喜歡這玉佛的他……那個她喜歡了很久的他。那個我也喜歡了很久的他。
    同桌扶著我,一直在我耳邊擔憂地問著什麼,而我們的周圍已經圍過來了很多很多的人。
    就像在圍觀著她的屍體一樣。
    到處都是人的腳。
    可我不敢抬頭。
    同桌擔憂的語氣,根本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麼,想要集中注意力去聽,那聲音卻分明是冰冷的嬉笑聲!
    ……這分明又是一個夢境,而我,根本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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