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狐狸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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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都傳籠花城裏做大生意的劉家,祖上是有人娶了狐女做老婆,還日日把那狐狸當作神明一般一日三拜敬香送祭好生供養著,所以那身子裏流著狐狸血的劉家人受了狐狸的福氣才會代代萌蔭世世昌盛長久不衰。話雖然說的玄又玄乎,但不信你們看他們家的人個個都怕狗,平時多威風凜凜的福貴人一見著狗就臉色發青發抖,可不就是因為骨子裏藏的狐狸怕狗,不就是怕那狗眼看到他們的狐狸影子,狗鼻子聞到他們的狐狸味兒撲上去咬麼?
對於這種空穴來風的不實謠言劉家人向來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態度,他們始終深信如今擁有的商業王國都是靠他們自己腳踏實地一點點用血用汗打拚出來了,雖然他們故裏深山的老屋中確實有一座祖上留下來的祠堂,不過裏麵供的不是狐妖也不是狐仙,而是他們祖祖輩輩下來對家族有大貢獻的長輩的靈位。而且幾百年下來他們一族在大城市裏發展慣了個個養得身嬌體貴,嬌貴不是說他們吃不得苦頭,這劉家人都是能拚敢拚的,現在大家都是時間寶貴的能力人了,所以十年八載不願意回去一趟,隻是每年都花錢請了老家那邊的鄉親幫忙照看照看,別什麼時候想回去祭拜了看到堆滿雜草枯枝連塊站的地方都沒有就行了。
你看,劉家對祖宗祠堂就是這麼疏忽懈怠,若是那老祠堂裏真供著掌控一族命脈的祖宗,這幾世代的下來還能繼續繁榮發展?至於怕狗更是謠傳了,他老劉家家族遺傳性過敏鼻炎,可別說狗了,凡是帶毛的哪怕是路過身邊他們都發怵,噴嚏打得沒完沒了影響形象不說,嚴重時候還會頭昏腦脹影響工作,不行,所以不能靠近他們。
有理有據的回應叫那些傳聞直變成了茶餘飯後的閑談,慢慢就沒人記得還有這麼回事了。
有時候吧,有些話說的多說的久了,說著說著自己就信了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就像劉家後來就真的忘了他們家那深山老林的破祠堂裏還供著一隻狐狸。
劉家人本身是有能力的不假,但在那些動蕩不安的時代裏光靠聰明有能力是不夠的,這隻狐狸就是隱在後麵為這家人祈福避禍,再動些不傷天命又能推波助瀾的小手腳。
家變來得突然,昔日富甲一方的商業帝國在流水過境的平淡日子就一點點崩盤了,前任劉家家主毅然接回家族擔子當場斷臂棄腿保住大半身家,是帶著一族人堪堪踩在往日先輩積累的財富上搖搖晃晃。
俗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不是籠花城第一不代表他劉家不是城裏數一數二有頭有臉的大世家,該往來的人物依舊朝家裏來,門庭若市。
大家心裏都清楚眼前困難落魄這不過是一時的,有幾世榮昌積累的劉家遲早會接著那些資本和人脈東山再起坐回籠花城的頭把交椅。
可大家這麼想又有什麼用,大家又不是他劉家,劉家現在到底有多難隻有他們自己家知道。
前家主劉文波就頭疼得很,每日送走那些或來拜訪或來商談的客人,重重鐵門一關是呆呆坐在位置上獨自發愣,他真的不懂劉家走到現在這個境地究竟是怎麼了。
幾年來甚至十幾年來所有的生意文件他和族裏長老在會議室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樁生意無論大小,從當時社會情景結合後續帶來收益與影響計算了不少於十次,熬了足足一個月理清全部文件也一致認為每份文件都是當時能拿出的最優解決方案。
不想去會議室,也不想再看在計算那些文件,累了,劉文波捂著頭在客廳坐了很久聽見一陣清脆的鈴鐺響傳來,就有一隻熱乎乎的手從背後偷偷伸出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爺爺,猜猜我是誰?”
劉文波裝模做樣摸著蓋在臉上那兩隻小小的手掌也情不自禁鬆下心情笑了起來,“我猜這小機靈是爺爺的乖孫女對吧?”
“唉~是我,爺爺你可真聰明。”
爺孫倆在客廳你一言我一句互相誇著對方好厲害倒是接二連三的傳出了陣陣笑聲,鬧夠了以後劉漣漣趴在桌上寫作業,劉文波也找了個守孩子寫作業的借口偷偷不去會議室了。
“爺爺,今天有個清潔樓體的叔叔從天上掉下來了。”
聞言劉文波看著孫女的背影有些不高興的皺了眉頭,“乖漣漣,你和爺爺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今天下午休息時候聽見很大一聲響,大家到窗戶朝外看的時候老師說的。”
當時前家主就不開心了,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孩子知道呢,這老師是怎麼當的,忍著脾氣就繼續問道:“老師怎麼說的?”
“老師說保綠公司的清潔員從樓上摔了,挺嚴重的,看著要賠不少錢呢,然後就說了一些安全知識,多提了幾句要大家注意安全的事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劉文波喊來家裏的負責照顧孩子的傭人交代了幾句就去會議室開始開始翻閱其他記錄。
若不是赤裸裸的真相擺在眼前劉文波和幾位長輩定然不敢相信劉家終究也是逃不過命數的敗了,已經從骨子裏開始爛了。
豆腐渣工程樓、偷工減料設路基、商品安全存隱患、工人在建設工地受傷…
老太爺撐著拐杖是氣都生不出來了,隻抖了手摸著那一份份調查回來叫人觸目驚心的真相,“原來後麵出了這麼多事故,他們也是膽子大,一件都不朝上報,這麼多年見喜不見憂,欺上瞞下妄想隻手遮天,現在這是報應攢夠了啊。”
到了誰來救救劉家的時候終於記起了那些曾對別人撒過慌也是謊言。舉全族回老林子裏齊刷刷跪滿了那間老屋子,從拔草掃地到上香敬福一步不敢假手於人。
可現在才記起祖上交待的供奉又有什麼用呢,狐狸窩在壇子裏氣若遊絲的看著再次帶著期盼和信仰之力來的劉家人默默閉上了眼,與狐狸一起氣弱的劉家終是落得門可羅雀無人再來的下場。
劉文波和老友在酒樓包廂裏兩人喝著小酒說著當年輝煌過往,紅光滿麵酒氣衝天時候就磕巴著嘴把狐狸的事情說了一回。
第二日就酒沒醒呢,就有人舉著個羅盤摸到自己門口神神叨叨碎碎念,說報警也趕不走的賴在原地,一邊被保安推搡著一邊還撇著頭高聲喊著什麼狐狸不行了狐狸不行了,得換一隻。
一句句喊得以為那是騙子的劉文波心肝兒直顫,請傭人悄悄帶著那怪人從後門繞了進來,板著臉坐在家主位上問來人是何意圖。
男人上前幾步脫了保安可控製的範圍,四處打量過屋子才揚了笑容不卑不亢就說道:“劉老先生,狐狸快不行了,活不久了,不換一隻養進去這家得玩完。”
劉文波看了那趾高氣昂的怪人一陣子還是請人室內一敘,麵對劉家其他長輩依舊是一套說詞,不過換了些更嚴重的詞語如何解決此事的方法也更具體了起來。
信了。一月後沒日沒夜連著趕工的劉家老破宗祠終於翻新結束了,就在收工的第三天的吉日選了一個吉時請了新主入壇。
劉家活了,然後又死了。
葉煙行一邊聽那邊念的委托一邊冷哼著看手裏的文件,聽見那劉家沒有什麼好下場居然笑出了聲,“那張紙給我。”
說的是紙而非委托。
蘇慕知哦了一聲聽話的把委托送到了葉煙行桌上,看他在桌麵和抽屜裏翻著東西以為他是要接委托了,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他的私章遞了出去,“喏,這裏。”
葉煙行頭也沒抬就擺著手說不是,繼續蹲在地上鼓搗了半天終於從腳下最裏邊的破盒子裏拖出一隻又醜又破的盒子挑挑揀揀然後才抓了一塊大方章出來,抽張紙巾擦過章紋,沾了滿滿的黑墨直接蓋了駁棄兩個大字上去。
術館建立以來就沒有到了術館還不被接受的委托,所以這還是蘇慕知第一次看到黑章原來是這個樣子的,看著笑得嚇人的葉煙行遲疑開口道:“哥哥,你還好嗎?”
葉煙行甩著被大方章硌紅的手,轉頭展開了笑臉問道:“怎麼了?”
“這個委托,不接嗎?”
“接?”把方章放到一邊從筆筒裏抽了筆龍飛鳳舞在印章空白欄裏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後把那張紙遞給了唐挽說:“小唐你來,現在就把這委托掃過給我每個科室發一遍,然後把原件給寸翡讓他送到總監督桌子上。”
“還有把話傳出去,外邊什麼閑著沒事幹的術師接了委托我管不著,可這家的案子不止我們七科不接,記名在術館下麵的術師誰接了,誰就是和我葉煙行過不去。”
“我沒開玩笑。”
蘇慕知還是頭一次見葉煙行這麼生氣,小心的看著他問道:“哥哥,這委托有什麼問題嗎?”
“事情很清楚,酬金也很高,沒有任何問題,但剛剛你一念我就知道說的是誰家了,從一開頭就知道了,他們家的黑心錢收不得。”葉煙行搖著頭歎了口氣,摸著桌上的茶缸就平複了一會心情才說:“當年和狐狸結拜兄弟的劉家家主是個實誠善心的人,對狐狸好,所以狐狸也願意護著他家。”
“從那任家主死了到現在是多少年多少代我都要記不清楚了,那狐狸從以前就比隻狗還像狗一樣的守著那家人,從守著他兄弟到守著他兄弟的子子孫孫。”
“不遵祖訓供養害得那傻狐狸沒有信仰之力可以吸取,這麼些年半死不活歇著也就罷了,還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請新主進靈壇,什麼請招金蟾蜍鎮宅,鎮個屁哦,招金蟾蜍這種東西到誰手上誰不是好好藏起來了,會拿出來給你的哦?”葉煙行呼嚕嚕喝了幾口茶水,嚼著茶葉子慢慢說:“腦子進開水?”
雖然不知道蟾蜍啊蛇啊的,但是葉煙行說不會拿出來就是不會拿出來,蘇慕知坐在一邊老老實實的點了頭。
“結果呢?臨門一腳被人做了手腳,讓人放了條活蹦亂跳的魅金蛇一日日的把狐狸鬥死了。”葉煙行突然有些難受的看著窗外,那家主沒死狐狸沒有舍身進靈壇之前他還經常去找狐狸吃飯來著,最後居然他親手從壇子裏把蛇抓出來活活掐死了才報仇的,又喝了口茶水好半天才開口道:“裏麵是不是說劉家活了又死了嗎?知道那是什麼嗎?”
唐挽那邊早就把文件傳完了,寸翡捏著紙聽著事磨磨蹭蹭的不想出去,聽見問題就站在門口問了句,“師父,是什麼?”
“是垂死掙紮。”
“那是傻狐狸最後的掙紮。”
“就因為人家對它好過,提著一口氣也想活下去繼續保護劉家的掙紮。”葉煙行伸伸懶腰拖著老板椅趴到了窗邊,看著天邊飄忽的雲就像抓不住也救不回的狐狸,“救劉家?我現在隻恨不得他們一家早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