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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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什麼,流著吸血鬼冷漠的血的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答應了玖蘭樞的請求。我從樞的口中得知了欞被玖蘭炎勒令不準上課,於是就在這一天,我踏進了這個充滿人類氣味的房間。欞對我的到來十二分的驚訝,她說像她這樣的混血吸血鬼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會正眼相看,更別提是我了。
    欞說她從來沒有主動的想要吸血,這點讓她很是困惑,她問,這樣的話還長著吸血鬼的尖牙做什麼。我發現欞是個極其開朗的女孩,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然而我還是在她不經意的時候看到了她眸中的寂寞、無奈,和深深的控訴。
    有一次,她和我說到了樞降生時的可愛,玖蘭炎有多麼欣喜,然後,她驀的停住了。
    “既然父親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讓我降生呢?”她問,目光深鎖著窗外蔚藍的天空,眸中充滿著渴望自由的光芒。
    “你想到外麵去嗎?”
    她一愣,接著笑道:“沒有想或不想,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樞跟我說,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危險……”
    “但是你是想到外麵去的吧?即使危險,你也不會介意的,這種感受,我也經曆過。”
    欞轉過頭,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我輕輕地點了下頭。是的,我曾經曆過,在那個政權動蕩的年代,為了保護我這聖族唯一的嫡係血脈,我被我的宗族輪流看守,我也曾每天渴望的望向窗外。
    “半個月後是血族的盛宴晚會,如果你願意的話就來找我,我有辦法帶你去。”
    半個月後的晚會,是玖蘭炎告訴我的。我幼時曾參加過幾次,但印象已經不深了,隻是記得一群血族圍著父親奉承、諂媚的陪笑;再就是父親臉上那種我不習慣的,讓我難受的假笑。父親亡故後,我作為月櫻家的當家,代替了父親的位置。其實那樣的宴會我的去留不是必要,隻是在月櫻家族恢複之初,多出席些公共場合對家族的威望是很有幫助的。
    這半個月,我下意識的等待著欞的到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繼承了一半的人類欲望的她竟克製住了自己。直到出發的當天晚上。
    “少主,我們現在出發麼?”我的堂姐早園曉夢第二次問道。
    我收回了剛剛一直望著三樓盡頭房間的目光,心中漾起細微的失落,朝她點了下頭。正準備出發,忽然聽見玖蘭炎氣急敗壞的低吼聲。
    “欞?!你怎麼在這裏!快給我回去!!”玖蘭炎一雙嗜血的眼睛似要吃人,緊緊的盯著即將邁出大門的女兒。
    隔著十幾個人的隨行隊伍,我的目光剛好與欞的撞上,其餘族人的厭惡蔑視的眼光令她懼怕,她開始有些遲疑不定。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動搖,輕輕的朝她招了招手。注意到我驚人舉動的血族不禁吃驚不已,在他們眼中,聖族少主和低賤的混血族人簡直是雲泥之分,和她走在一起就是對月櫻家族的玷汙。
    欞又看了看玖蘭炎,依舊不敢往前。但是我接下來的行動足以讓這些人瞠目結舌——直到我拉著欞的手,走在隨行隊伍的前麵,在所有貴族和純血統的前方。我覺得自己無法解釋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是似乎潛意識裏在試圖違抗血族生存的法則。
    “唔……月櫻少主,我……我還是到後麵去吧,這對您不公平。”欞不時的瞧瞧身後一幹貴族和純血統的駭人臉色,有些怯懦的說。
    我沒有答話,直到她訕訕的低下頭專心走路,我道:“這不像你。抬起頭來,你並不比別人低賤。”
    欞震驚有似乎有些感動的看著我,這個一向視血統為最高準則的夜之驕女。
    我沒有側頭看她,垂睫譏道:“低賤的隻會是靈魂,卻永遠不是血統。”
    欞沉吟了,好久,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輕輕的一聲謝意自她口中探出,滑過這已然寒冷的夜,撫動了我血色冷漠的眸光。
    在離晚會大廳有一短距離的時候,我將欞叫到一邊,躲開了同族好奇的目光。
    “你要是想進去的話,必須掩蓋你的人類氣味,不然他們是不會允許的。”說著咬破左手中指,念著一個簡單的術法,將湧出血滴的手指按在她的眉心,看著我的血慢慢的滲入欞的皮膚,我滿意的揚了揚嘴角。
    “可……可是,我這樣真的可以嗎?他們真的不會覺察?”欞仍是有些擔心,就像一個小孩子害怕被奪去糖果。
    我嗬嗬一笑道:“你難道不知道嗎?聖族的血的威力,讓你難以想象。”卻也正是這種淩駕一切之上的力量,讓我在兩個月之前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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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欞忐忑不安的跟在我的身後走進會堂。
    “尊貴的客人,月櫻少主,我等謹在此恭候您的聖臨。”西裝革履的架院信遠規矩的行禮,身後是長子架院曦和次子架院曉。
    “好久不見了,架院叔叔。但願您一切都好。”我禮貌的吐出繁文縟節,接著問道:“我表哥來了沒有?”
    架院直起腰,側身平伸手,說:“瀾少爺已經在等候了,請您跟隨我來。”
    架院將我領進舞會大廳,我和哥哥幾乎是在同時發現對方的,見到我平安無事之後,他安心的笑笑,隨後用不大的但能讓鄰近的人都聽到的聲音說:“恭迎聖族少主。”
    他的話仿佛是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喧鬧的人群立時安靜得一根針掉下都聽得見。下一秒,衣料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凸現出了一個不屈不撓、散漫不羈的身影。
    “夜刈。”我莞爾一笑。
    “喲。好久不見了。”他拿下嘴裏的煙懶懶道。
    低壓的帽簷下射來冷冷的好奇的目光,我無懼的用我血色的眼眸對上他漆黑的眸子。片刻後,他冷笑一聲叼上煙轉身離開。
    我才發現,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銀發的小男孩,與我年紀相仿,有著一雙深褐色的倔強的瞳。他側著身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零,快過來。”男孩慢跑著跟上了夜刈的步伐,消失在長廊入口處。
    “大家不要拘禮,玩開心些。”我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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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那是誰?”牆壁轉角的陰暗處,夜刈又點燃一支煙,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交談說笑著的人群。“我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她不是吸血鬼嗎?”
    夜刈看了看自己的愛徒,嚴肅的說:“她不僅是吸血鬼,而且是吸血鬼中的吸血鬼,血族的頭兒,月櫻華。”
    “什麼?可她明明和我一樣的年紀!”
    “不要接近她,”夜刈轉言道:“零,不要忘記你的仇恨,別忘記你的父母是怎麼死的。血族永生永世是我們的敵人。”
    “是。”男孩的褐眸中湧現出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冷冽的仇恨和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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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欞,放鬆些,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這樣反而讓人懷疑。”我伏在過於緊張的欞耳邊道。
    “哦……好。”也怪不得她,任何一個被圈禁的孩子都不可能一開始就適應這種涉交方式。我轉身去取紅酒,碰上玖蘭炎的探查的目光,移開,隨後將欞拉進了更深的人群。
    我在欞耳邊小聲的介紹著遇見的每一位重要人物,以盡量彌補她十幾年的涉交空缺。看她的目光掠過元老院的一幹人等,我極其簡單的說給她聽,對於她的種種疑問,我也極力簡單的回答。不是吝嗇,隻是不願她這樣的一個已經背負了太多罵名的女孩子,涉足這潭連我也不明深淺的湖水。僅此而已。
    “月櫻少主,在下峰夜曜。”這時,響起了一個端的有些熟悉的聲音。
    峰夜曜?峰夜……
    我笑了笑,道:“我記得你。峰夜,隱藏很深卻古老悠久的純血家族。你是這個家族的第六十七任當家。對麼?”
    峰夜曜一張溫文的不像血族的臉笑彎了眉眼,微側身將一個血族少年推至身前,介紹道:“華小姐,這是犬子峰夜軒。”
    “望能為您效勞。”峰夜軒說著,輕輕牽起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上了一個淡淡的吻,最後,竟然還用舌尖輕觸了一下。我當即明白了峰夜曜的用意,無非是想將我們兩家聯姻,提高自己的地位。
    轉眼看著峰夜軒,我舉起酒杯說:“很高興認識你,你的確夠特別。”說完,他笑了笑,兩人將紅酒一飲而盡。
    一旁的人不知道這其中的玄機,倒以為我是真的看上了峰夜家的獨子,個個急紅了眼。沒等他們上前推薦自家的兒子,我就拉著欞“落荒而逃”了。
    “我可不想早早的將自己賣了。”我笑著譏道,環顧著四周。
    這樣一跑,我倒是離瀾近了些,感覺到我在注視他,他回頭朝我溫柔的笑。他真的變了很多,自從我住在玖蘭家以來。如果說之前的他還是有些孩子氣的話,那麼現在的他就完完全全的蛻變成了一個血族男子:劍眉如鬢,血瞳泛著象征月櫻的淡紫光芒,和我一樣的淡茶色頭發已經過肩,手指修長有力,身材也愈見高挑。隻是,為何我總是感覺這個危機時給我唯一溫暖懷抱的哥哥,在離我愈來愈遠呢?我有些傷神的轉過頭。
    “華?”欞看出了我的異樣,關切的問。
    “啊!!瀾少爺!!”突允的,一聲驚叫劃破了原本和諧的氣氛。
    我急忙轉頭查看,卻隻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撲向哥哥。接著,血的味道充斥了我的鼻腔。這是我第一次識別哥哥的氣味,因為在我的記憶中,他從沒有流過血。我愣住,直到欞的一聲驚呼和肉體倒地的聲音傳來。
    我不顧一切的揮開人群,終於看到了哥哥受了傷卻依舊站立的身影,那麼?我的目光在觸及夜刈十牙和他身下一個小小身影的時候也不禁微訝。
    “喲!打擾你們了。”他依舊是叼著煙一臉的玩世不恭:“要我幫你包紮麼?”
    哥哥神情冰冷的開口:“管好你的徒弟。”
    徒弟?難道是那個銀發的男孩?
    夜刈起身,隨後一把抓起趴在地上的褐發男孩。
    不是他。
    誰知男孩剛獲得了一點就衝著哥哥破口咒罵:“你這個惡魔!妖怪!!你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一定要你償還!!你們這些畜生,吸人血的惡魔!你們活該千刀剮!下地獄!!”
    身邊的血族一個個冷眼瞧著他被夜刈拖走,而那些惡毒的詛咒仿佛是一記驚雷打亮了我心中深埋的仇恨,父母臨死的情景一幕幕映在我的眼前。
    我幾步衝上前,拽過他的衣領毫不留情就是幾個響亮的耳光。直到他的嘴角蜿蜒下一道深紅的痕跡,夜刈俱是一驚。
    “你再敢說一句試試!!”似是我眼中駭人的血色鎮住了他,他不再惡毒的咒罵。
    “你們這些愚蠢、卑鄙、下賤的人類有什麼資格咒罵我們!血族的族人生生世世活在暗夜之中,我們安靜自守,我們苟且存活在人類的社會世界中,我們何時和你們爭搶過什麼!為了什麼?我們不過也是想有一個和平安定的生活,為了讓我們的種族得以延續!我們吸人血,我們反抗你們的獵殺!這不過就是一個族人為了他的種族而做的不計報酬的付出!你們尚且自相殘殺、破壞生命,我們僅僅是向你們索取那麼少的一點點,為何要血族以付出不計其數的生命為代價?!真正該下地獄的,”我厭惡的甩開少年的衣領,“是你們!”
    短暫的沉默。
    “蠢孩子,別胡鬧,這是他們的地盤。”夜刈有些嚴肅的對褐發男孩說。
    哥哥走過來輕輕扶住我因隱忍怒意而微微顫抖的雙肩,對眾人道:“各位,先失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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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掩上與主廳相通的露台的門,到我麵前蹲下身子抬頭看了我半晌,終於說:“別忍了,想哭就哭吧。”
    我聽話的將臉埋在他的肩頭,任委屈的淚水滲進他的衣服。隻聽他輕聲安撫:“我們血族也是有感情的,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委屈,華無需感到羞愧。”
    在他的聲聲安撫中,我漸漸止住了眼淚,下一秒,一抹令人驚懼的殺意掠過我的眼眸。“我會讓錐生付出代價的!”
    哥哥抬起我的臉盯了片刻,忽的笑起來:“瞧你,花貓似的,華可是血族的公主啊!”說著,掏出帕子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牽起我的手——就像半年前那樣。
    舞會大廳裏倒是出奇的安靜,不知是不是我的吼罵嚇到了他們。我自嘲似的輕笑,想想的確是不夠冷靜。正想說點什麼,就見眾人仿佛是說好了一樣,齊齊單膝跪地,為首的玖蘭炎朗聲恭敬道:“月櫻少主護族之心我等有目共睹,我等願守護月櫻聖族,直至我們中的最後一人失去生命。”
    我有些啞然,哥哥忙輕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道:“維護族群利益尊嚴自是我們每一個人責任,我代表月櫻家再次接受你們的誠意。”我故意忽略掉暗處那一道直欲殺人的目光,大聲說:“願血族永世長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獵手終將消失,沒有人能對抗血族的力量。
    “願血族永世長存!”眾人應和道。
    不遠處,我看到了一幕可笑的場景:夜刈一隻手肘卡住褐發男孩的頭,一手捂住他想大罵的嘴;零在旁邊製住他揮動的雙手雙腳。
    錐生……我的血眸微眯。這時,他忽的轉頭與我對視,眼中的恨意雖然隱藏了卻還是氣勢逼人。
    我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蔑地笑著,傲然揚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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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又恢複了平和,仿佛剛才的行刺根本沒有發生,隻是哥哥的手腕依舊沾著血痕。見我投去擔心的目光,哥哥微微笑著搖頭要我放心。
    “華,你沒事吧?剛才……”欞小心翼翼的問。
    “沒事,剛剛是我失態了,實在對不起。”我抿了一口紅酒。
    沒想到欞突然囁嚅著說:“不,您……您無需道歉,能到這裏來,我應當……應當感謝您才對。”
    “怎麼?喜歡上這種自由的感覺了?”我貌似不經意的問。
    欞微怔,沒料想我竟會問她這個,不知怎麼回答。
    “食髓知味,你定不會再甘心呆在那個華麗的牢籠裏了。”畢竟對於一個被長期囚困的孩子來說,外界的自由遠比危險更加有誘惑力。
    “我……我不知道。”
    我笑笑,心想人類的血緣果然是比較單純。“沒關係,願意離開的話,來找我。”這無異於是給了她一個沒有期限的出獄證,就看她什麼時候出示了。
    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平靜,除了不時射過來的幾道帶殺意的眼神。回到玖蘭家的府邸後,我看得出玖蘭炎想要責備欞,於是親自將欞送到房間、道了晚安。這其中的意思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得出:我護著她。自那之後玖蘭炎沒有找過欞的麻煩,又因為我時常到欞那裏走動,樞對我的態度也漸漸熱情起來。說實話,我倒是真的不在乎玖蘭炎是否效忠於我,反正玖蘭樞遲早會登上玖蘭當家的寶座,而玖蘭炎執權的時間最多到我正式接管月櫻家。
    有一天,欞問我:為什麼這麼討厭人類。
    “因為他們自以為是、凶殘霸道,並且不自知。”我如是說,有些敷衍了事的意味,因為我並不想將心中的傷疤揭給別人看。
    “不!我知道一定不是那樣。”欞跳出樹的蔭蔽,一半身子沐在陽光中,蹲下身直視我的眼睛堅定的說。看著她帶著探究、單純和關心的眼睛,我放鬆雙肩將身體的重力全部拋給樹幹,側頭不想深說。
    “我知道,一定是什麼很不好的事,才讓華你留下這麼深的仇恨。每個人都有難邁過的心坎,現在我反而覺得自己比較幸運呢!”的確,她是幸運的,雖然失去了自由,可她畢竟是安全的,她的生活畢竟是平靜的,這比成天生活在政治、利益的爾虞我詐中不知要好多少。我竟開始有些羨慕她了。
    “可是,你為什麼不討厭我呢?我也有……人類的血統啊!”欞有些尷尬的問。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見我終於有了反應,欞也鮮活起來,我接著說:“血族並不像人類那樣盲目的仇恨,我們隻報複傷害過我們的人,你於我們沒有傷害,我何故無緣無故的討厭你。”
    這話說得欞好似很欣慰,又問道:“可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後,也對我沒有好感啊?”
    “血緣的關係。正常的血族絕對不會主動喜歡上一個人類的,這是千百年血族對人類仇恨下的潛意識。”說話間,正午的風撫動樹的枝葉,漏下了一縷淡淡的明亮在我的手背上。霎時,一種自心底而發的厭惡和灼熱感讓我緊蹙了眉頭。不一會兒,被陽光照射的地方顯出了隱隱的灰敗之色。
    欞也發現了,大叫一聲,忙把她的手擋在上麵。看著陽光在她的手上泛出華麗的光澤,我輕歎一聲道:“沒關係,太陽隻會讓我感到難受,並不會給我帶來傷害。”傷痕在陰影中再次愈合若初。
    欞看了看天色,道:“華,你不回去可以嗎?現在已經到了正午了!”
    “有些困了。”我閉上眼睛。
    “啊!別睡啊,一會兒陽光就要照過來了!”她焦急的搖晃著我的手臂,沒想到我的一句玩笑她竟天真的當真了,我在心裏笑笑,慢慢睜開眼。
    “你等下,我去拿把傘來。”說著跑進陽光,在如茵的草地上留下斑駁的光與影。
    我重新閉上眼。的確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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